衣著華美的賓客們紛紛落座,他們彼此之間好像都很熟絡,寒暄聲不絕于耳,時不時還會夾雜著幾聲淑女們的輕笑。
唯獨只有路明非,他孤獨地坐著,好似與世隔絕,被擠到了世界的角落。
歌劇院并不大,但幾百個座位幾乎都坐滿了人,就好像放大千倍的蜂巢,每一個巢室都塞著一只對應的的雄蜂,他們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傳來陣陣嗡鳴。
“喂喂喂,瞧這一張張假透了的臉,誰也不肯摘下虛偽的面具,有些人明明上十年也不會見一次面,現在卻像是住在對門的鄰居,蠢死了不是么?”
路明非的左手邊響起一陣極不合群的抱怨聲,他轉頭望去,看起來比他稍大的年輕人自說自話著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的25號位,一頭紅色的怒發張揚而崢嶸,讓路明非聯想到了初中春游在動物園里見到的怒冠沖天的火烈鳥。
“嘿,朋友,你看起來和他們都不一樣。”紅發年輕人湊了過來,他的性格看起來和外貌一樣,外向得像是有什么社交牛牛癥似的。
“你是指我的…模樣么?”路明非指著自己這套格格不入的穿搭。
“還有你的為人。”紅發年輕人笑著給予了路明非極高的評價,“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虛偽,就像垃圾桶里的金子。”
“咱們才第一次見面誒,談論為人會不會言之尚早。”路明非臉上微笑著,心想這人怕不是剛從隔壁精神病院溜出來的吧?
“別懷疑,我看人一向很準。”紅發年輕人臭屁地打了個響指,忽然用只有路明非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尼奧·岡薩雷斯,叫我Neo就好。”
尼奧——鳥…這家伙難不成真是屬火烈鳥的?路明非忍不住想。
“整個拍賣場我唯二覺得不一樣的人就是你和前排的那位女士,38號,穿著純白水晶裙的那位,她好優雅,就像是君臨天下的女皇陛下。”尼奧目光灼灼地望向斜前方,“我想我一定是戀愛了!”
路明非順著尼奧的目光望去,他先是震撼,然后沉默…索性這位火烈鳥兄癡迷于38號女生,無暇顧及路明非看到38號女生時的情緒轉變。
“火烈…尼奧兄,你認識她?”路明非糾正。
“不認識。”
“所以戀愛的前提應該是人家也喜歡你吧,可你們甚至都還不認識…”路明非不動聲色地說。
“嗯,沒關系,愛情這東西來得總是猝不及防,她會認識我并愛上我的,畢竟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我才配摘下那朵冷艷的花。”尼奧看起來已經墜入愛河,有些神志不清了。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他真的很想敲醒這個白日做夢的家伙,尼奧不認識38號女生但他熟悉得不行,以他對女生性格的了解,對方會喜歡尼奧這種類型的概率為…完全不可能!
場館里的燈開始一盞盞熄滅,只余下穹頂中央的那盞巨型支狀吊燈還亮著,上百枚倒掛的菱形水晶把朦朧的光線折向四面八方。
白衣侍者在走道間經過敲響串鈴,賓客們對談的聲音漸漸低落,舞臺上大幕拉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拿著話筒和小錘走了出來。
“女士們先生們,索斯比定向拍賣會,2010年夏季首場芝加哥文化之旅拍賣會將在五分鐘后開始,我是這次的拍賣師,請握好你們的號牌,不要錯過你們心儀的東西,因為接下來我們將競拍的東西,每一件都獨一無二。”拍賣師神秘一笑。
“那么現在,天黑請閉眼。”
昏暗的大廳里,賓客們都閉上了眼睛,包括路明非旁邊的尼奧,大家都閉眼低頭,好似在做什么神圣的禱告一般,觀想著偉大的神。
數百個垂首閉目的病態畫面中,唯獨只有路明非睜眼倚靠在椅背上,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這個男孩的心中好似沒有能供他崇敬的神明。
“明非,待會兒不論發生什么都不用驚訝也不要輕舉妄動。”耳旁響起了昂熱善意的提醒。
“好的,校長。”路明非淡淡地回應。
“現在天亮了,請睜眼!”主持人的通過擴音器覆蓋整個會廳。
仿佛是得到什么赦令,所有人在同一刻睜眼,一瞬間仿佛歌劇院中重又燈火通明,但是照亮這里的不再是水晶吊燈,而是…數百對金色透亮的眼瞳!
這不是什么化妝舞會也不是什么美瞳特效,這是真真實實的數百只的黃金瞳,聚在一起比白晝還要耀眼,此時不論是昂貴的西裝還是定制的皮鞋或是黑卡金卡紫卡白卡都不足以說明身份的尊貴與否了,唯一能判斷一個人高貴與否的只有他眼里的金光夠不夠攝人,他的血統夠不夠純粹…
這是一場…群龍的盛宴!
路明非的左手邊坐著尼奧,右手邊是一個卷發大叔,此時他左側的金色光芒明顯蓋過了右側,路明非偏頭望去,那是尼奧眼底的璀璨。
這家伙擁有著不弱于“A”級的血統…這是路明非看到了那雙黃金瞳第一反應的判斷。
“你很低調啊。”尼奧望著路明非一愣,“來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無時無刻不在炫耀,在門口的時候炫耀自己的豪車和女伴,進場了炫耀自己的著裝和談吐,而現在更是直接攀比起了血統的高貴,人人都把自己的黃金瞳點亮到極致,好像臉上掛著兩個大燈泡就能傲視全場似的,幾個小時后累的堪比剛跑過一場全場馬拉松,把自己搞得氣喘吁吁。”
“就連我也難免落俗。”尼奧指了指自己明亮的黃金瞳,又指了指路明非一身常服的穿搭和冷靜的黑瞳,“可你不一樣,我還沒見過你這么…不拘一格的人物。”
“呃…其實‘不拘一格’用在這兒不大合適,‘格格不入’更合適點,當然你想夸我的話也可以用‘不拘小節’。”路明非給尼奧當場普及起中文成語。
“差不多啦。”尼奧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然后視線在前方的人群里尋找,直到他看到了38號女生,他怔住了。
路明非原以為尼奧是被38號女生奪目的黃金瞳血統震懾住,哪知道這家伙一開口癡漢品質就暴露無遺。
“啊…眼睛變成金色的她,更美了!我的女王大人!”
尼奧忍不住呼喊出來,吸引來周圍的人群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們兩個怪異的小子,路明非直翻白眼。
“明非,你比我想象得更聰明,你不點燃黃金瞳的做法很正確,你的黃金瞳太駭人了,威壓甚至能蓋過楚子航,暴露出‘S’級血統的話就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我們的計劃就功虧一簣。”昂熱的聲音再次響起,“至于你旁邊的25號男孩…你可以和他繼續聊,沒問題,只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表現得越傻越好。”
“好的。”路明非低聲回答。
“其實我對他也有點留意,聊天的過程中你可以稍稍試探著提問他屬于哪個陣營的混血種。”昂熱說,然后向路明非介紹混血種世界的概況。
“世界上的混血種太多了,他們遍布在世界各地,卡塞爾學院只囊括了其中的很小一部分,混血種之間會互相吸引,最終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個蕾絲部落的勢力。”
“比如說我們卡塞爾學院,再比如說日本有個混血種組成的黑道勢力叫做蛇歧八家,亦或者是意大利的加圖索家族…他們組成不盡相同的體系,每個體系內部都有自己的準則,而現在這種場合你可以理解成不同之間的接觸,這就是——混血種的社會。”
“混血種的社會么…”路明非喃喃自語,咀嚼這個詞的同時快速的掃視了一番大廳內來自天南海北各不相同的膚色和面龐。
“他們中有些家族已經存續了上千年,積累的財富和權勢都很驚人,但因為立場不同,他們其中有不少都與秘黨不大對頭。”
“你知道為什么世界上很多收藏家都很低調從不愿袒露姓名在大眾面前么?”昂熱問。
“因為他們其中很多人都是混血種。”路明非答。
“沒錯,準確來說超過一半都是。”昂熱解釋,“傳說中龍類喜歡寶石和金屬,其中最為有代表性的就是青銅與火之王,它酷愛青銅器;天空與風之王最喜愛各色寶石;而大地與山之王則對堅硬的石材與鎧甲情有獨鐘…混血種們血管里淌著一半龍類的血,所以我們對實體藝術品追求的欲望也遠勝常人。”
“是么?”路明非思索了一下,自己好像并沒有收集寶石和藝術品的愛好誒,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窮?
“一般來說想要拍得心儀的拍品有兩種方式,一種就是靠氣勢與財力去壓人,用我特別喜歡的一個中文詞匯來說就是‘裝逼’,當你的底蘊足夠雄厚而你又對某些拍品表現出志在必得的氣勢又能把對方唬住時,你就有可能一舉拿下…可這種方法適合行家里手,并不適合作為新人的你。”
“另一種就是…”昂熱話音未落。
“裝傻充愣?”路明非問。
“就是這么個意思。”昂熱贊嘆,“你表現出一副‘老子什么都不懂可老子就是錢多,來這里單純是熱愛藝術和泡妞’的架勢,一般都不會有人和你惡意抬價,他們會單純的以為你就是個屁都不懂還愛顯擺的冤大頭。”
臺上的拍賣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現在已經在競拍第八件拍品了。
“馬上要開拍的是清乾隆淺黃地洋彩錦上添花萬壽連延長頸葫蘆瓶,當時JDZ御瓷工匠采納及熟習乾隆初年開創的繪畫技藝后,一種奢華繁縟的裝飾工藝——‘軋道錦地’備受推崇,這種以細針狀物在釉面上刻畫卷草紋、鳳尾紋和花卉紋以表現“錦地”效果的工藝,于JDZ日臻完善,這只長頸葫蘆瓶就是這一時期的杰作。”拍賣師熱情地介紹,“瓶上所繪紋飾色澤艷麗多變,重疊交錯,構圖精巧,細致繽紛,起拍價是…一千萬美刀!”
這只葫蘆瓶最終被昂熱一邊和路明非聊天一邊和身旁的貴婦調笑著舉牌就拍了下來,成交價是整整兩千萬美刀,把路明非看得暗暗砸舌,心想秘黨居然財大氣粗到這種程度!
不知道遠在濱海小城叔叔嬸嬸知道自己在參與這種量級的拍賣會后會作何感想?
大概會想這筆錢足夠給他的他的胖堂弟路鳴澤報整整一千萬年的培優班了吧?嗯…真正的學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身旁的尼奧倒是興趣缺缺對這些珍貴的古玩字畫看起來提不起興致的模樣,路明非也摸不清這位到底是大家族的公子哥送來歷練的還是單純混了張請柬來湊熱鬧。
“下面將是這天的特別環節,一如既往,‘意外的邂逅’。”拍賣師微笑。
路明非目光一凝,他明顯看到了身旁的尼奧繃起了身體,對方難不成…和他的目標撞了?
“明非,瞅準時機,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目標要登場了!”昂熱在耳機里沉聲道。
舞臺中央,一只巨大的黑色硬殼箱被穿著旗袍的美女助手用推車推了上來,拍賣師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按住箱蓋,微笑著環視全場,卻不急于打開,好像里面裝的是什么海賊王的寶藏,吊足了胃口。
“這件非凡的拍品堪稱工藝品的頂峰,任何辭藻都無法形容它的瑰麗,根據賣家的要求,我們罕見的零起拍價拍賣,可以任意加價,沒有任何限制。”
“極致的工藝,一套七件的煉金刀劍,現在…拍賣開始!”拍賣師即將揭開沉重的箱蓋,聲音極具誘惑。
“一百萬。”
拍品尚未露出真容,拍賣師的介紹斷在空氣中被硬生生打斷,所有人“唰”地回頭,目光聚集在場館最后方的角落。
路明非…的左側,尼奧高高舉起號碼牌。
“25號貴賓,您確定您說的是一百萬?”拍賣師的小錘懸在空中,猶豫不落。
“五百萬。”
清冷的聲音響起,眾人的目光又被扯到場館的前方。
38號貴賓,零握著號碼牌坐在那里,她面無表情,好像蒞臨這場盛大宴會的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