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的聲音在偌大的中央控制室回蕩,他好像對著虛無的空氣怒吼,此時不論是迪里雅斯特號還是須彌座仿佛此刻都失去了回應,耳機里只剩下“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通訊斷了。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驚恐和慌亂,臉色比死了爹媽還難看。
沒辦法不慌張,下潛的三人小隊里有加圖索家的繼承人,執行部王牌專員,和校長最珍愛的“s”級,如果他們把這三人搞丟了,整個秘黨都會陷入混亂,不論是校董會還是學校上下都會瘋掉!
“要激活么?”正當施耐德和曼施坦因絕望之際,一個俏皮的女音兀然響起。
“是誰?”施耐德和曼施坦因皆是一愣。
“我是eva。”少女模樣的半透明女孩出現在大屏的正中央,“我也是你們平常口中的諾瑪。無論是eva還是諾瑪,都是同一臺超級智能計算機的不同人格,我和諾瑪共享信息庫和記憶庫,但我們的神經元組成方式不同,所以我們擁有著不同的性格和功能。”
“具體表現呢?”曼施坦因謹慎地問道。
“諾瑪擔任著類似于學院秘書和保姆一類的角色,她的系統邏輯更傾向于計算、分析和防御。”少女eva說,“而我的的程序更傾向于進攻。在數字領域,我可以攻破世界上百分之99.99%的防火墻,輕易侵入任何一個計算機系統,在現實領域,我甚至可以有權限調用國家元首才有權利使用的核彈級武器,換句話說,你們可以把我當成一臺超級戰爭機器。”
“你說你能侵入世界上99.99%的計算機。”曼施坦因說,“我們現在需要和迪里雅斯特號上本部的三位專員恢復通訊,他們的通訊應該是被日本分部的輝夜姬截斷了,你能攻破輝夜姬么?她是否屬于那剩下的0.01%?”
“輝夜姬?”少女eva用上翹的語調說出這個名字,唇邊勾起一抹輕蔑般的弧度,語氣勝券在握,“給我三分鐘。”
迪里雅斯特號來到漆黑鳥居的近前。路明非舉目眺望,這種感覺真的很像穿行到異世界,渡過了八千米的海水和一座巨大的門,來到了古老的龍族的城市。
“這真的是一座龍族古城么?雖然我們無法解釋怎么以人類的技藝造出這樣的城市和雕像。”
愷撒頓了頓,抬頭望著巨大的建筑。
“但是龍族為什么會用鳥居當城市的入口?而且這些雕刻和繪藝分明給我一股濃濃日本風的味道,難不成日本的文明是從這座古城里傳承來的,那這座城市的主人豈不是他們的祖先?”
“天吶!”愷撒驚呼,“我們要去拋他們的祖墳了?那枚胚胎說不定就是他們的祖宗,所以日本分部這是要協助我們炸他們的老祖是么?這是什么神展開?”
愷撒看起來興奮極了,迫不及待就要駕駛迪里雅斯特號穿過巨大的鳥居。
“愷撒,別急,一切都還是未知,先在這里懸停一會兒。”就在迪里雅斯特號即將穿過鳥居的時候,楚子航忽然出聲,“往上靠近一點,這座鳥居的額束上好像寫著什么。”
額束是固定在貫和笠木之間的矩形結構,類似于中國的牌匾,一般鳥居多置于神社或是山路的入口處,所以額束上一般記載著神社或山體的名字。
“喂,你一個中國人,知道能去人家祖墳里放炸彈不應該比我更熱衷么?”愷撒嘴上抱怨著,好像迫不及待想要進入別人家的祖墳里一探究竟,手上卻依舊操作著深潛器往楚子航指的方向駛去,“氧氣存量堅持不了多久了,我們的時間很緊迫,胚胎還沒找到,確定要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無關的事上么?”
“如果這上面標注著這座古城的名字,那將是很重要的信息。”楚子航說。
迪里雅斯特號漂浮著靠近了鳥居的額束,所有人都看清了上面刻畫的紋路。
花紋好似文字卻更像圖案,無數的人影圍繞著篝火起舞,像是某種盛大的儀式。這種花紋在這片古城中是第一次出現,和其他地方篆刻的龍文截然不同。
“很像某種象形文字,讓諾瑪辨認一下吧。”楚子航將所有的花紋還原在紙張上,“諾瑪的數據庫可以對比出文字的類型,可以讓她優先嘗試在日本的文字庫里對比,看看這座城市和日本的歷史到底有沒有什么聯系。”
“不好意思,通訊出了點小故障,我們和本部的信號暫時丟失了。”源稚生沉穩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衛星系統受到太陽耀斑的影響,磁場受到干擾,巖流研究所已經在調整衛星的軌道,我們會逐步嘗試恢復通信,在重新連接上本部之前…”
“通訊已經恢復了。”施耐德教授嘶啞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頻道里,“這里是本部,諾瑪連接了輝夜姬的頻道直接與你們對話,下潛小組,請迅速撤離極淵!重復一遍,下潛小組,請迅速撤離極淵!”
源稚生愣神片刻后迅速反應過來,大聲打斷:“等等,你們現在還不能撤離,只差一步,差一步任務就能完成!”
他來不及去管施耐德是如何侵入輝夜姬的頻道。那三人已經抵達了神葬所,神的墓地近在眼前,他們攜帶著相當于一整個萬噸級核彈的核動力艙,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夠將神給徹底毀滅,他不能看著家族多年來的準備毀于一旦!
“怎么回事?”駕駛臺上的愷撒微微皺眉,他有些搞不懂現在的狀況,一時進退兩難。
“諾瑪激活了eva人格,我們趁輝夜姬松懈的時候入侵了她的資料庫,有了驚人的發現。”
這個節骨眼上施耐德根本顧不上暴露與否,強硬地與日本分部撕破臉。
“eva破解了一份加密文件,是關于這次任務備案,我們的目標是炸掉胚胎沒錯,可日本分部從一開始就和我們懷揣不同的目的,他們想要…將整個極淵炸毀!”
“炸毀整個極淵?”愷撒微微皺眉。
“沒錯,你們的核動力艙α粒子嚴重超標,這是日本分部瞞著我們對深潛器的改動,相當于你們在駕駛著一枚隨時會被爆破的核彈!”施耐德似乎快要按耐不住聲音里的怒意,“如果只是胚胎根本用不著這么大張旗鼓,蛇歧八家想要把極淵里某個東西炸掉,這群混賬是派你們去送死!”
“源君?”愷撒怔怔道,“告訴我,是諾瑪和施耐德教授搞錯了,那份加密文件也許是什么廢除無效的計劃對吧?”
說實話,在來日本之前愷撒覺得日本這個國家聚集著一些懦弱和娘不兮兮的男人,在看到源稚生的第一眼愷撒覺得自己的想法被證實了,因為這貨長得就透著一股女人氣,還抽那么女人的煙。但經過幾天的相處,愷撒的印象慢慢改觀,他漸漸覺得那只平塔島象龜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不然也不會為了家族舍棄自由,他見識過對方在暴亂的黑道街頭以氣勢震懾兩大火拼黑幫,那一刻,哪怕驕傲如愷撒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具備著與自己無二的領袖氣度。
愷撒認可源稚生,他覺得對方是值得信賴的伙伴,一個領袖決不能吝嗇自己對伙伴給予信任,于是他給足了源稚生信任,不僅把自己的命押上,把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命也一同押上。
愷撒·加圖索一度認為他面對任何人的背叛都可以一笑帶過,泰然處之,但他錯了…耳機里的源稚生久久沒能回應,有時候沉默就是最直接的回答,愷撒從不覺得自己如此憤怒。
操作臺的操作桿近乎被捏得形變,愷撒的額頭青筋猛跳,這個面對任何困境也能微笑的男人罕見的失去了往日的從容。
“混賬!”愷撒憤怒地咆哮,“你知道這樣做伱這輩子也爬不回你的水坑么!”
“知道。”源稚生平靜的聲音響起,“可我有自己的立場,不得不這么做,諸君,真的很抱歉…雖然我知道如今在你們的眼里,我的歉意一定賤如糞土。”
“連糞土都不如!”愷撒冷冷地低喝。
“愷撒,還記得我對你們說過的關于‘門’的話題么?”施耐德教授急促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面前的鳥居就是一扇門,迅速撤離那里,千萬不要進入門里…”
“已經晚了。”沉默到現在的路明非忽然開口。
“什么晚了?”愷撒皺眉望向路明非,“混蛋,你怎么也開始打啞迷了?”
“凱撒!”楚子航的語氣有些悚異,“你看一眼聲吶屏幕。”
愷撒猛地轉頭望向儀表盤,身體忽然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沖天靈蓋。一直平靜的聲吶屏幕忽然有紅光閃爍,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而是一片!
數不清的紅點出現在屏幕上跳動著,頻率由緩慢變得迅速,再變得瘋狂!
大概有幾百個,不,可能有幾千個!
每一個紅光都代表一個心跳,有什么東西在這座極淵之下的城市中蘇醒,密密麻麻遍布他們腳下。如果這些家伙全部都是龍的胚胎,那蘇醒的就是一支龍之軍隊,這樣的數量甚至能輕易摧毀一個國家!
“不可能!怎么會有這樣的龍類!這種孵化速度比格陵蘭那次快上十倍不止!”施耐德驚恐的聲音炸開,“百分之五十了,快回收安全索,快!”
輕微的震感在海底蕩開,整座城市都被抖起了一層灰霾,深潛器被激蕩的海水裹卷著不受控制地穿過鳥居,仿佛命運的推拂。
穿過鳥居的那一刻,幾人的腦海里響起無數凄厲的嘶吼,好似惡鬼從腳下的深淵地獄蘇醒,發出放縱的咆哮,從海底揚起的飛灰迅速擴散,遮天蔽日一般迅速淹沒了迪里雅斯特號。
“百分之百…晚了,這下一切都晚了…”
施耐德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屏幕,眼眶近乎瞪裂。當深潛器穿過鳥居的那一刻,象征著胚胎孵化進程的進度條一躍到了終點,十一年前的龍影再次籠罩了他,施耐德通體發寒,覺得自己再次置身寒冰之中,五臟六腑都要被凍裂。
可是刺眼的紅光依舊在不停跳動,孵化的進度并沒有停止在百分百,而是以更驚人的速率飛快升高。
“為什么還在升高?”曼施坦因抱有一絲僥幸,“會不會是探測器出了故障?”
“不,系統的測試是以一個個體為一個單位的。”施耐德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不止一個,蘇醒的家伙不止一個…那片海底,藏滿了活著的東西,那是一片…龍墓!”
源稚生叼上了一支柔和七星,海風把他的黑發吹得凌亂:“這就是為什么任務不能中止,今夜注定是流血之夜,如果這些家伙不死在海底,腥風血雨將會從這里刮向整個日本,乃至整個世界!”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那我也大方承認。”源稚生沉聲,“很抱歉以諸君的生命為賭注,但我以源家家主的名義起誓,在諸君完成任務后,絕對不惜一切代價將你們救回。”
“去他媽的名義,命都沒了你拿什么救!”愷撒半驚半怒地大吼。
“愷撒,看看窗外,我們的正前方!”楚子航提醒。
愷撒抬眼望去,血都要涼了。
巨大雕像的腳下,那座山巒凸起來的部分居然緩緩拔地而起,那是半山半船模樣的詭異東西,擁有著逾越百米的長度,它的身體隨著聲吶屏幕上紅光跳動的頻率而起伏,密密麻麻的小螺貝和小海藻被簌簌地抖落下來,船身的鐵銹上,隱約能看到巨大的青色血管緩緩突張…那座山峰,或者說那艘巨船,竟然在呼吸!
“好惡心,那是什么東西?胚胎還是列寧號?”猛烈的視覺沖擊讓愷撒惡寒得近乎要嘔吐,“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龍巢么?我們腳下蘇醒的這些又是什么東西?”
“高天原,這里是高天原。既然來都來了…”路明非頓了頓,他指向緩緩搏動的巨船。
“不如先把它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