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青色的鱗片鋪滿了女人的脖頸,尖銳的利爪刺破指尖延伸而出,黑色的骨刺猙獰的如同一枚枚倒插的利刃,原本平坦的水泥地被深褐的鮮血腐蝕出一片片深凹的坑洼…女人從各方面來看都全然脫離了身為“人”的范疇。
“你的血統很不穩定,而且你言靈使用得太過度了。”
路明非一眼就看出了女人深度龍化的緣由,她的血統雖然比尋常的混血種高出很多,但遠不及路明非和老唐這種超規格的程度,接二連三地強行對兩人使用深夢之魘,再加上被內心的恐懼籠罩,她體內的龍族血統已經開始反噬了。
“不壓抑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再繼續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變成一只徹頭徹尾的怪物,死侍化的過程是不可逆的。”路明非看著鐵青色鱗甲近乎要包裹身體的女人,語重心長。
“你很喜歡扮演批判者么,小弟弟?好像不論發生什么事都盡在你的掌握,你只需要站在制高點說著事不關己的風涼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批判的嘴臉?”
女人血肉都被撕裂的臉已經看不清任何情緒了,但她金色的豎瞳冷冷地漠視著路明非,她徹底撕下了偽善的面具,語氣里滿是譏諷,“多么一幅丑惡的嘴臉!”
路明非啞然失笑,丑惡的嘴臉?被一個雙手沾滿了血腥、已經近乎要墮落為死侍的怪物這么說,他絲毫不覺得難堪或是憤怒…
他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悲哀!
可惜的是,路明非這趟紐約之行本意真的只是找老唐游玩,所以他的名物觀世正宗并沒有隨身攜帶,不然路明非不介意把這個滿身鱗甲的怪物身上的鱗片一個個剮下來,讓她也嘗嘗被剝皮剮肉的滋味!
不論女人出于何種目的狩獵獵人,言不由衷的仇恨也好迫于操縱的無奈也罷,路明非都沒有想要批判她的心思,更沒有替那些慘死者寬恕她的權力,批判是信徒的教條,寬恕是上帝的義務,而路明非要做的,是把這個已經非人的怪物送入地獄!
言之無用那就不必多言!
路明非動了,他的背后是天臺的圍欄,他右腳重重踩在圍欄上把自己重重推了出去,鐵制的圍欄被他一腳給踏得扭曲,這意味著路明非的起步速度將宛若一道虛影,霎那間便來到了怪物的近前,濃濃的夜色仿佛都被他甩在身后。
此時的女人原本就高挑的身體已經膨脹到了接近三米,路明非來到了她的身后踩住她扭曲的的背脊迅速踏上怪物的身體,如履平地一般,就像是幾步就攀上了一座小山,整個過程在眨眼的片刻便已經完成。
他狠狠踩在女人高高的頭顱上,還沒生長完全但我細密的鱗片飛濺,女人龍化后粗壯的脊柱被路明非這一腳踏得扭動彎曲,骨節間“嘎吱嘎吱”的摩擦聲在幽靜的夜晚簡直瘆人到了骨子里。
然而比骨頭的彎曲聲更加瘆人的是那一聲恐怖攝魂的慘烈嘶吼,脊柱被壓得彎曲的痛苦是相當難以忍受的,然而女人的吼叫聲里仿佛還夾雜著對路明非踩在她頭頂的濃濃屈辱與憤恨。
她誓必要把這個家伙撕碎!
可她現在的模樣滑稽得可憐,像是遠古的恐龍一樣手臂利爪和身體不成正比,厚厚的鱗片包裹住身體她連活動關節都顯得有些吃力,雙手根本就觸及不到自己的頭頂。
于是她用力地晃動著身體,妄圖把頭頂上的那個男孩狠狠甩開,可對方的腳就像是扎根在她頭頂一般,任憑她把自己龐大沉重的軀體甩動得獵獵作響,那個踩在她頭顱上的人也未動分毫,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了,隱隱覺得自己頭頂上的那個男孩是不是正在對此刻丑陋的她發起輕蔑地嘲笑?
然而路明非并未發笑,他面無表情地抓準對方扭動的間隙,高高抬起右腳,再次猛地朝怪物的頭頂砸去,仿佛是裹挾著千鈞之勢的鐵錘一般。
清脆的“咔嚓”一聲響徹夜空,女人的脊骨被路明非這隔著厚重鱗片的一腳給踩到斷裂,她笨重的大腦袋無力地耷拉在肩膀上,飽含痛苦的吼叫聲從她的血盆大口里鉆出。
她的黃金瞳里染滿了暴虐的色彩,她開始歇斯底里,她還是不顧一切,鮮血如涌泉般噴出,血花節節炸開,怪物的尾椎骨部分的鱗片被一股巨力從內突破,鱗片激射到背后的墻上,留下漆黑的孔洞。
一條粗壯而冗長的巨尾從她身后冒出,像猙獰的巨蟒一樣,她很聰明,狂吼的聲音和扭動的姿態遮掩了巨尾破體的動靜,鱗片包裹的巨尾狠狠掃來,刺破了風聲拍像她頭頂處的路明非,像是一柄從背后暗暗斬來的黑刀!
當路明非預感到危險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能做到的只有盡量收縮自己的身體,不至于讓致命的部位收力,裹挾著風聲的巨尾襲來,路明非被狠狠地掃了出去,在空中翻滾兩圈后落地,他狠狠地吐出一口瘀血,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不用看也知道,他背后的衣衫一定已經破爛不堪了吧,只怕是皮肉都被對方這一下抽得綻開,已經血肉模糊,路明非想要呲牙咧嘴,但他忍住了。
“這一下我確實沒想到,差點著了你的道…不過尾椎骨瞬間生長刺破身體,身心近乎都要墮落為怪物,你應該比我更痛苦吧?”路明非保持著面色上的平靜,冷冷地問向已經分辨不出人形的怪物。
他已經找不到稱謂來稱呼對方了,肯派莎?剝皮者?亦或者是墮落者?
無所謂了,路明非深垂眼簾。
“殺死…我…你…死…”怪物的嘴里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詞匯,原本天籟的嗓音變得嘶啞而可怖。
“什么?”路明非皺著眉問,他已經很難在對方的眼神里看到屬于人類的神采了,站在他面前的已然是一只混沌的怪物,龍化即是滑入罪惡的深淵,這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對方舉著利爪猛地朝他撲來,路明非下意識地側開身子,他的身后是柵欄,鋼鐵圍成的柵欄在那副龐大且堅硬的身軀下仿佛紙片般脆薄,輕而易舉的就被撕開。
對方一頭撞入濃濃的夜色里,想要逃跑?去霍亂無辜的人群?還是已經失去神志了?這樣無腦沖撞看起來就像是要刻意把自己甩出天臺的戰場外,七樓的高度雖然摔不死這只大怪物但她的目標不是自己么?
不對…路明非身體猛然怔住,他迅速朝已經落在半空的怪物望去,他仿佛在對方已經被暴虐和狠戾填滿的金色豎瞳里看到了一絲屬于人類的狡猾和得逞!
被血戰與痛苦填滿了情緒,對方深夢之魘的言靈其實還在暗地里一直影響著他…她讓路明非下意識地就以為這是屬于他們兩個的戰場,女人的目標就是自己,他們正在這個仿佛斗獸籠一般的天臺捉對廝殺,勝者為王。
但他錯了,對方的目標從始至終就不是自己…而是接取剝皮者任務的獵人——老唐!
隨著對方的遠離,言靈·深夢之魘的領域被自動解開,略顯混沌飄散的思緒開始被一一捋清,當路明非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對方龐大的身軀在路明非逐漸瞪大的瞳孔倒影中已然開始墜落。
他猛地跑到天臺的邊緣,夜風呼嘯在耳邊,把他的頭發吹得凌亂不堪。
路明非視線里的最后一刻是怪物像巨大的蜥蜴般攀爬,鋒利的爪子猛地刺入墻里,和扎破豆腐沒什么兩樣,學著《蜘蛛俠》里的蜥蜴人康納博士的模樣,鉆入了三樓和四樓之間的窗臺,墻壁都被她碩大的軀殼擠得破碎,大塊大塊的墻灰和石板砸落向地面。
三樓,老唐的出租屋就在三樓走廊另一邊的盡頭!
“混蛋,混蛋!”
猛然一墜的還有路明非的心臟,后知后覺讓他憤怒的下意識把面前的鋼筋扭得彎曲,他怒吼著就想要從天臺翻身而下。
但凄冷的晚風與背上傳來的劇烈痛覺讓他冷靜下來,幡然醒悟。
觀世正宗不在身邊,他也沒有怪物那樣鋒利的尖爪,從天臺到三樓的過程里,他沒有任何能止住自己下墜身形的工具,他多半會像彗星般直直砸入地面,二十多米的垂直高度哪怕他是“s”級混血種也很難不被重傷。
只有通過樓梯這一條途經了,但愿能趕在老唐與怪物相遇之前就攔下,雖然可能性渺茫…
而當路明非回過身來準備鉆入樓道的時候,他的頭皮在一瞬間炸開。
晚風凄凄,一個又一個人頭攢動,天臺與樓道之間的通道不知何時已經塞滿了人,他們爭先恐后地從入口里接連鉆出,像數不清的悄無聲息的幽靈!
天臺圍滿了人,他們手里提著棍棒或是砍刀,堵在路明非通向樓梯的道路之間,淡金色的光芒印在他們已經失去神采的眼底,明滅不定,他們的臉上的神色出奇的統一——每一個面無表情,好似上百具丟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這些都是這棟簡子樓里的居民,他們此刻攔阻在路明非去救的道路上,是因為有人控制了他們的思維在他們的腦海里下達了命令。
那是言靈·深夢之魘的能力,多半是在踏上天臺之前女人就已經操控了一整棟樓里的人,在和自己戰斗之前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好深沉的心機,好可怕的女人!
路明非眼底的金光開始黯淡下來,他沒打算痛下殺手,雖然這棟樓里的居民沒幾個善人,但他也不可能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在這里殺出一條血路殘害這么多無辜之人的性命,這樣做的話那他與“剝皮者”又有何異?
他深吸一口氣,奔像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無數的刀鋒與棍棒如同狂風驟雨般朝他砸來,他一邊躲避著一邊撥開這些深陷控制卻渾然不知的無辜人群。
偶有的幾下鈍擊敲打在路明非的背后,尋常人的力道對他來說自然算不上什么重擊,但他的背后還有一道撕裂猙獰的傷口,此時那些棍棒砸下,一下又一下,讓路明非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人群仿佛是無窮無盡的黑色海潮,那接踵而至的攻勢就像是一陣高過一陣的巨浪向他撲來。
深夜的天臺,仿佛百鬼夜行,而一人逆往的場景構成了一副凄厲的畫作,男孩被卷裹在人群里,逆著人潮,傷口被撕裂好幾次也好似渾然不覺。
因為他正趕著去救他的朋友。
樓面忽然掀起一股猛烈的震顫,像是劇烈的地震一般,路明非甚至還劃過一瞬的是不是這么多人匯聚在這兒把天臺給踩踏了的想法,可他的這個想法馬上就不攻自破,因為晃動的不僅是天臺,而是整棟簡子樓。
隨著劇烈震動一起的還有一道巨大的爆炸聲,仿佛有人在樓中點燃了威力駭人的c4炸藥,又像是有人在夜里發出足以震顫世界的咆哮,無數的玻璃一齊被震碎,疊加著爆炸聲,震耳欲聾。
包裹著路明非的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也停止了,人群像是被砍伐的竹林一樣一個個接連栽倒在地,逾越百人的樓頂,路明非成了唯一站里著的人。
發生了什么?深夢之魘被解除了?那震劇烈的爆響和震動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老唐沒事吧?
揣著一肚子的問題,路明非竄進樓道里兩步一層樓飛快攀下。
然而下至三樓,眼前的景象徹底讓路明非緘默,靜謐中,他的心臟跳動得像是錘鼓。
所有窗戶和門板都被震得粉碎,漆黑的焦痕從走廊的這頭延伸到那頭,無處不是霧氣,白茫茫的大一片,就像是有人拿著高溫噴槍里里外外反反復復灼燒而過。
火焰鋪成兩條冗長的火線延伸貫穿在走廊墻壁的兩側,火光在黑暗中跳動,就像自發燃燒的燭火在迎接它們的君王——火焰們的君主!
走廊的一側盡頭,隱約能看到一只小山般怪物的黑影拖曳出長長的黑痕已經轟然墜地,躺在那;而走廊的另一頭,有人沐浴著洶涌的火焰踏出。
他瞳孔里燃燒著比火焰溫度更高的金色,威嚴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