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3E”考試的尾聲了,濃郁的癲狂席卷了整個考場。
仿佛是末日即將到來,學生們在教室里盡情地宣泄著自己內心深處平常不與人知的懦弱、暴虐和欲望。
有人高歌載舞、有人歇斯底里。
有的人心中溝壑難填,幾張白紙都畫不下,瘋狂而凌亂的線條填滿了整張桌子;有的人在靈視的一開始就把白紙撕碎,如雪花般拋灑,然后像是寫意派的畫家肆意揮毫把抽象的線條畫滿了講臺上的整個白板。
曼施坦因教授在教室外氣得牙癢癢,如果不是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窗,路明非懷疑這個貪財的小老頭恨不得下一秒就沖進去把那些破壞公物的學生們的罪證一個個記錄下來,事后找他們索賠!
“考試快結束了,該輪到咱們入場了。”諾諾指了指教室里的刻鐘,正了正標寫著“監考助理”的胸牌。
“我們的工作是進去收試卷然后安撫學生的情緒,需要注意的是,有些人剛從靈視中蘇醒,情緒可能不太穩定會有過激行為,你多擔待點。”
“我多擔待什么?”路明非疑惑地問,“你的意思是,他們有可能把我當成發泄對象然后把我弄傷?”
“不,我是擔心他們對你出手后你應激反應太過了反而把他們給弄傷。”諾諾沒好氣地瞪了眼路明非,“看過你和愷撒還有楚子航的打架就知道你是個暴力狂!”
“你昨天給我這里的一槍讓我做了整整一晚上噩夢!”
諾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天前路明非就舉著沙漠之鷹,漆黑的槍口對準她這個位置,噴出了無情的弗里嘉彈,直到現在她看到路明非額頭間都會有被陰影籠罩的錯覺!
“那是你心理素質太差了,被弗里嘉子彈打了一槍就讓你做一晚上噩夢,那把你放在我上次經歷的屠龍戰場上,你不得被那只龍侍嚇得大小便失禁?”
路明非可不吃諾諾這一套,他嘴上一邊吐槽著,一邊越過諾諾推開教室厚重的門板跨了進去。
“這家伙!”諾諾狠狠地刮了眼路明非的背影。
“‘3E’考試到此結束,請考生們放下手中作答的鉛筆,整理好試卷…和白板,等候在自己的座位上,兩位監考助理會依次回收試卷。”路明非操著一口中國式的監考腔。
隨著廣播的收束,一半歌舞升平一半鬼哭狼嚎的教室也漸漸安分了下來。
之前在講臺上盡情炫耀著芭蕾舞姿的女生羞澀地遮掩著校裙的裙擺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仿佛死了爹媽的非洲小哥眼角還噙著淚怔怔地看著路明非,像是還沒緩過神來,不知道自己死去的黑人老爹怎么一眨眼變成了一個黃皮膚的中國男孩。
零望著路明非,奇蘭也望著路明非,不過前者臉上一如既往的沒什么表情,而后者望向路明非的眼神更灼熱了…像是望著絕色的情人那般珍重。
零望著路明非順著一排排座位收卷,當接近她的時候,她刻意把最初畫的那副黑龍與男孩的畫給塞在一沓試卷最不易察覺的中間位置。
“我數數。”路明非走到零的身邊,準備借著數試卷的名義偷偷看看她在靈視里看到了什么,卻被零出言攔了下來。
“不用數,一共九張。”零破天荒地比平常話多了幾句,“照這個順序放就行…”
“不準偷看。”
“好好好,不偷看。”路明非無奈地搖了搖頭,用訂書機把這九張被涂滿的紙“咔”地訂了起來。
當路明非收卷到奇蘭這邊的時候,這個印度男孩依舊雙目失神,兩道淚痕從眼眶處縱貫整個臉頰,仿佛還沒能從靈視看到的畫面中走脫。
“不要太難過了,即便是苦難的命運那也都成為過去式了,人生還是應該向前看。”路明非看著奇蘭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邊清點著他桌上的八張試卷,忍不住輕聲安慰道。
“我看到了…”奇蘭的雙眼像是漸漸找到了焦距,焦點就在他面前的路明非身上。
“我知道,靈視里你總會看到自己內心最在意的畫面,一個人最在意的事往往也是令他傷心到難以忘懷的事…”
說到這兒,路明非的聲音仿佛扼在喉嚨里,戛然而止。
奇蘭的前七張試卷都涂畫得滿滿當當的,里面有雜亂無比的線條,像是一幅幅兒童簡筆畫,也有歪七扭八的符號,這些都是純度比較高的龍文。
而他的第八張試卷,是白紙。
讓路明非驟然沉默的是,奇蘭其實答出了八道題,當他掀開奇蘭桌上的最后一張白紙后,被描畫在桌上的最后一幅答案才映入眼簾。
雖然畫面十分抽象且畫工有些粗糙,但路明非仿佛福靈心至般,他竟是一瞬間就看懂了這副畫。
畫面上,有一道偉岸的背影踩在眾人的頭頂上,他昂著頭,仿佛正對著高懸在頭頂上的蒼穹神明遙遙揮刀。
“我看到了…”奇蘭依舊重復著這句話,語氣活像個印度老神棍,但與剛才頹喪無神的狀態不同的是,他死死地盯著路明非,目光如炬。
“你該不會要說你靈視里看到的人是我之類的話吧?”路明非狐疑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印度老神棍。
“拜托了大哥,哪怕你這樣說我也沒有要加入新生聯誼會的想法,相信自己,會長之位非你莫屬,新生聯誼會在你的領導下絕對會繁榮昌盛!”
路明非把七張試卷和一張白紙訂好,然后在奇蘭的桌角做了個標記,以便待會兒曼施坦因教授派校工部的人一起收走。
路明非準備離開。
“我在靈視里看到的確實是你。”
奇蘭的話讓路明非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望向這個印度男孩。
男孩的神情如梵蒂岡宗教的傳教士般肅穆,好似有神諭降臨在他身上,把剛才啼哭的懦弱靈魂從這具身體里一掃而空。
他用最為平靜的語氣仿佛在宣讀著某種教典。
“我覺醒的言靈是‘先知’,在靈視里,我奇跡般看到了未來一角。”
“你顛覆的不是卡塞爾學院。”
“而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