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天臺上坐著一個男孩,他靜靜地眺望遠方,眼眸璀璨,里面藏著如繁星般的萬家燈火。
霓虹燃成流竄的篝火,時光被一條條不知疲倦的車流軋過,好像有永遠那么長。
從四面八方涌來的高架織成了一張會發光的蛛網,它纏繞包裹著一整座城市的故事,故事里,有人相遇、有人離別、有人重逢…
一陣晚風吹過。
“哥哥,我還以為你已經改掉了這個習慣呢,獨自一人坐在天臺眺望城市發呆什么的…哪怕在夢里。”
穿著黑西裝的男孩從黑暗里踱步而來,他走到路明非身旁,兩人并肩坐在低矮的柵欄上,柵欄上的綠色油漆已經剝落大半。
“為什么要改呢,這又不是什么壞習慣,誰會舍得錯過這么美的景象啊。”路明非瞇眼望著遠方感嘆,仿佛世界都倒映在他的眼底。
“這可不像是你該說的話啊,你最開始是因為想看風景才踏上天臺的嗎?我都搞不懂你了,你好像變了,又好像還是那么固執。”路鳴澤歪著腦袋,看著路明非。
“沒有人會馬上搖身一變馬上變成另一個人,也沒有人會永遠一成不變,每個人心里總會藏著固執的一面啊,倔犟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固執得像個…死小孩。”路明非說出這個詞時,輕輕地笑了笑。
“居然能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長大了啊哥哥,真是的,只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小時候。”小魔鬼望著路明非沉穩的面龐,感慨著說。
“長大這種事永遠都是猝不及防的啊,有可能是因為突然瞥見了父母鬢角的一根白發,責怪時間怎么偷溜得飛快;也可能是因為找到了值得拿命守護的女孩,肩膀不知不覺就變得寬闊…”路明非望著男孩那如金鑾般的眼睛說。
“人總歸是要長大的啊,你也會有長大的一天,路鳴澤。”
“真的會有那一天嗎?”路鳴澤望著路明非,輕聲問,“換句話說,哥哥你知道我長大的那天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我少了一個跟屁蟲?你總不可能永遠躲在我的影子里做我的跟屁蟲吧?不想試著過一下自己的人生嗎?”
“哥哥你還是不明白啊…等你不需要我的那天,也許我就能真正長大了。”路鳴澤小聲說,像是把話偷偷藏了一半在肚子里,語氣聽起來有些感傷,仿佛藏著…跨越了幾千年的傷心。
“不要說這么悲傷的話題啦。”路鳴澤又換上了笑臉,“說說你吧哥哥,第一次屠龍的感覺怎么樣?那么個大家伙你想也不想就舉著刀跳到他的腦袋上,真勇敢啊!”
“其實說實話,現在想想還是有點后怕的,怎么可能一點都不怕嘛…”路明非輕輕搖了搖頭,“那可是龍啊,那雙眼睛瞪起來比我腦袋還大,嘴巴張開能塞下半個摩尼亞赫號,拖著我飛到天上比跳樓機還刺激一萬倍…”
“那你干嘛那么不要命啊,還把好不容易從我這兒騙走的權柄都用來救了楚子航,我都替你心痛死了!”路鳴澤唉聲嘆氣,怒其不爭。
“權柄這東西不就是用來揮霍的嗎,不然一直捏在手里等它生銹發霉嗎?用來救師兄我覺得挺值的,哪怕是讓我用半條命換我也不會猶豫,師兄他對我很好,這個世界上能不求回報對你好的人真的不多,少得可憐,他們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寶貝啊。”
“要說第一次屠龍我當然怕啊,那么黑的夜里,那么深的水底,你的背后突然冒出來一個身長十幾米、長相丑陋、眼睛里還冒著光的大家伙,誰見了不怕啊?我其實怕得要死…”
“但被師兄推開看到鮮血從他身體里面涌出來的一瞬間,我只覺得原本冰冷刺骨的江水被那些血灼燒得滾燙,燙到我的身體都發了瘋似的顫抖。”
“那時候誰還在乎怕不怕啊,我只知道,誰動了我最后一塊奶酪,我就必須得讓他死啊!”
男孩狠狠地說出這些話,像極了中二病發作的少年大半夜的對這個世界放著“爆裂吧現實!粉碎吧精神!放逐這個世界!”、“如果神拯救不了這個腐朽的世界,那就讓我來毀掉它,順便殺掉這個不中用的神!”諸如此類的狠話。
但路鳴澤絲毫不覺得可笑,他望著叱咤夜空的路明非,他突然意識到了,路明非眼底的景象完全變了。
男孩依舊會獨自一人躲在天臺眺望遠方,但他好像不那么孤獨了,他的目光好像不再逗留在那片狹小的CBD區,而是越過了城市的邊際,在默默守望藏在世界的角落里、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寶藏。
伙伴、女孩、希望…
是嗎,哥哥你已經找到了值得用生命守護的東西嗎?
所以你才變得如此強大。
路鳴澤站在路明非的身后,望著哥哥的背影,男孩忽然間潸然淚下。
又是一陣晚風吹過。
“哥哥,你睡了很久,該醒啦。”路鳴澤輕聲呼喚。
“是嗎,讓我最后再看一眼吧。”
天臺是黑暗而孤獨的,每個人的心里,其實都曾藏著這么一個孤獨的天臺,上面站著一個孤獨的死小孩,他眺望著繁華的遠方,擁抱著身邊的黑暗,百無聊賴地數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玩著千篇一律的虛擬手槍射擊紅綠燈的游戲。
但其實他啊,一直都在和自己周旋,眼底寫著落寞,活得極其別扭,藏了一肚子話連黑夜也不肯共訴,生怕一陣晚風拂過,那些話就被風帶著偷偷竄入了別人的耳朵里,迎來刺耳的嗤笑與嘲諷,以后連天臺也不再安全。
當你與心里的天臺作別之際,也許就意味著你真的已經長大了,你有勇氣去融入這個世界,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自己。
路明非回首,整個城市繁花似錦、燈火輝煌。
他好像看到了城市的角落里,愷撒和諾諾在逛珠寶店定制婚戒,楚子航和小龍女在摩天輪上,一個講著冷笑話一個別扭的把頭轉過去偷偷臉紅,而他,和繪梨衣坐在攤販前,吃著熱氣騰騰的關東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