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駒道:
“我已經考慮好了。”
“現在其他貴族把我們盯得這么死,此人還能靠近我,定是有一定能耐,雖然其身份不彰,但未必就沒有能力,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至少......”
“還有生的機會!”
屈博看著景駒,無奈的嘆口氣。
而后拿起酒樽,又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其他人亦然。
看到其他人這幅神色,景駒暗暗握拳,他實在不甘心就這么送死,而且就算族中有其他人逃出去了,但他自己都死了,那些還有什么意義?
他不想死。
他想活著!
景駒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痛飲著,雙眼已是赤紅,他已徹底下定決心,等會回去,便要看看劉季還在不在,他就是要孤注一擲!
砰砰砰!
突然。
門口響起了陣陣敲門聲。
敲得眾人心煩意亂,昭舟當即不滿喝道:“你們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們在飲酒嗎?”
“滾!
門外的敲門聲并未停。
同時傳進來一道很是隨意的聲音。
“諸公子,我是來給各位送酒、送狗肉的,還請諸公子把門開開,讓我把這些東西放進去,這么多飲食實在有些累人啦。”
聞言。
昭舟臉色更加不悅。
門外就一低賤舍人,竟敢不把他的話放在耳中,這是真當他們三大氏族現在虎落平原,就可以任人欺負了?
真是豈有此理。
昭舟拔地而起,就想出門殺人。
只是昭舟還沒走幾步,就感覺肩膀一沉,有人從后面拽住了自己,昭舟滿臉怒意的轉過頭,見到是景駒,面露慍色道:“景駒你攔我干什么?我們三大氏族雖有些沒落,但還不是一個舍人能欺負的?”
“現在一個舍人都敢欺負到我們頭上,等幾日,恐怕那些奴隸都敢騎到我們頭上來了,反正我們都要死了,殺幾個人又有何妨?”
“楚國公族不可辱!”
昭舟怒不可遏。
景駒眉頭一皺,狐疑的看向門外。
不確定道:
“昭兄,你姑且先等等。”
“我們可有點狗肉?”景駒目光掃向眾人。
室內眾人竟皆搖頭。
開什么玩笑。
他們都是貴族出身。
怎么會吃這種底層人吃的肉食?
他們吃也只會吃羊肉。
一念至此。
眾人似有些回過味來。
昭舟腦海中也浮現了一個想法,當即怒喝道:“這定是其他貴族故意點的這種下等肉食,就是想借這些賤肉羞辱我等,真是氣煞我也!”
“此等下賤之舉,他們的確做得出。”
“真的該死!”
景駒搖搖頭,沉聲道:“應該不是。”
“其他貴族現在雖然盯我們很緊,但也知道過猶不及,并不敢真把我們逼到絕路,畢竟,念及家族,我們的確會退讓,但若是把我們逼急了,我們本就死路一條,可是真敢暴起殺人的。”
“他們這么怕惹事上身,又豈敢在這時激怒我等?”
昭舟臉色更黑。
陰沉道:
“不是其他貴族,那就是這家店主。”
“這豈不是更加可惡?!”
景駒苦笑一聲,再度搖了搖頭。
凝聲道:
“剛才那聲音,我似有些耳熟。”
“這人恐是劉季!”
“劉季?”屈博一臉茫然道:“劉季又是何人?”
景駒道:“劉季正是我前面說的那位信陵君門客,也即是那位沛縣亭長。”
聞言。
眾人不由面色一驚。
屈博道:“此人竟真有如此能耐?敢在眾目睽睽之下,靠近我等?”
景駒也面露異色。
嘆聲道:
“或許是我們小看天下英雄了。”
“我建議,不妨讓他進來一坐,諸兄既心有疑慮,也可直接詢問,到時或許諸兄會對他有所改觀,若是其真能替我等找到一條生路,沒準我們日后還真要答謝他一番呢。”
眾人對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
若是劉季沒有到門前,他們根本就不會去信這些,他們是什么身份,楚國公族,天生貴胃,就算真遇到了事情,也不會輕信一個亭長之言。
這是他們天生的傲氣。
但現在。
倒不妨多聽一下。
屈博道:“這劉季即都到了門前,我們又豈能再避而不見?也罷,就放他進來,聽聽他究竟有什么高見,若是真能助我等脫困,到時許他一場榮華,也未必不可。”
“善!”眾人齊道。
咯吱一聲,緊閉的屋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非是劉季臉頰,而是那高捧過頭的木盤,上面擺滿著幾盤味道噴香的狗肉,中間還擺放著幾壺酒。
劉季則是垂首低眉,很恭敬的候在外面。
見狀。
眾人面露滿意之色。
景駒面色如常,卻是根本不敢露出太多異樣,大聲道:“這些酒食的確是我來時點的,送進來吧。”
劉季稱諾。
而后小心翼翼的進到了室內。
在進到室內后,劉季卻是滿不在乎的,用腳一勾屋門,將門給關住了。
這一幕。
也是讓眾人眼皮狂跳。
劉季進到室內,看了看四周,找了個人少的桉幾,毫無顧忌的坐了下去,而后將盤中的空酒壺隨手扔到一旁,完全不在意似的,將旁邊人的酒壺拿了過來,開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景駒臉色一黑。
呵斥道:
“劉季,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的?”
“你又是怎么進來的?”
劉季將桉上狗肉大口的嚼進肚中,只感覺痛快,而后又痛飲了大口酒釀,這才爽快的大呼道:
“痛快。”
“好久沒這么痛快了。”
“爽!”
“劉季,我問你話呢?!”景駒臉色有點掛不住。
劉季斜眼看了過來。
嘴里塞著大塊狗肉,邊咀嚼邊說道:“景公子,你這說的,自然是跟蹤你來的?你們在城中這么顯赫,出行自然會被很多人注意到,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至于怎么進來的?”
“景公子實在是健忘,不是你讓我來送狗肉嗎?”
“而且......”
“一家酒舍而已,進出有何難?”
劉季滿不在乎的說著。
景駒眉頭一皺,對劉季這痞態很是不滿,他問道:“你前幾天跟我說,你有辦法讓我們活命,你說的可是真的?”
景駒話語一出,其他人都看了過來。
劉季擦了擦嘴,手掌上滿是油污,拿起酒壺痛飲一口,很是滿意道:“我劉季向來是說話算數,跟你說的自然也是真。”
沒等景駒開口,一旁的昭舟便道:“我們如何能信你?”
劉季掃了眼,嗤笑道:“這得看你們了,你們要是相信,自然就信,你們不相信,自然就那不信,信不信都由你們,我又做不了主。”
“你!”昭舟怒目而視。
屈博冷聲道:“我姑且信你一回,但你既跟景兄有過交談,想必是知道我們的情況,既如此,為何還敢來冒這個險?”
“要是被其他貴族知道了,別說你,恐怕你一族都難活命吧。”
“你就真不怕死?”
劉季道:
“死自然是怕的。”
“但有的時候冒下險也未嘗不可。”
“當年我在信陵君下為門客時,聽到過這樣一句話,‘天下熙攘皆為利往,廟堂蠅營皆為名來’,若你們開出的價格足夠高,讓我冒下險也未嘗不可,但出的價要夠高!”
“不然不夠我賣命!
劉季很坦率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眾人對視一眼,卻將信將疑。
屈博道:“若你真能把我們救出去,我等自會雙手奉上厚禮,但我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想怎樣把我們救出去。”
劉季將一根狗腿啃食干凈,隨手將骨頭扔到了一旁。
得意道: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你們現在被困在城中,的確很難脫身,加上被各個貴族、官員時刻派人監視著,別說出城,恐怕靠近城門都是一個難事,畢竟壽春跟咸陽不一樣,壽春是有城郭的。”
“但這些對我而言,也都算不得什么。”
“畢竟......”
“楚國貴族跟地方官吏看的再嚴,難道還能管得到朝廷來的官員?”
聞言。
眾人眼睛當即一亮。
昭舟急忙道:“你認為咸陽來的官員?”
劉季臉上浮現一抹紅暈。
自得道:
“我劉季行走江湖半生,當年為曾為信陵君門客,而在信陵君身亡后,我其實并未回到沛縣,而是繼續在外游歷,期間自然是認識了一些人,像是黃石公、東園公、夏黃公等名士,也都有不錯的私交。”
“以往更不乏書信來往。”
“你們應當也知曉,像東園公、夏黃公等人,都曾入職大秦的博士學宮,他們在大秦這么久,自然是有一些人脈的,因而我卻也能借助一二。”
“在近來的書信中,我卻是意外得知,這次咸陽來的士卒中,就有一位二五百主,此人正好受過東園公等人恩惠,而今東園公等人已遠離咸陽,我卻是正好可借之一用,順便謀取點私利。”
“畢竟......”
“士人就算再清高,也是要生活的嘛。”
“我這些年為他們提供了不少衣食,讓他們幫我這個忙,應該還是可以的,現在你們覺得我能不能救你們?”
劉季一邊大口吃肉,一邊不緊不慢的說著。
屈博等人對視一眼,眼中滿是質疑,畢竟,劉季看起來實在有些不入眼,過于邋遢和不修邊幅了,這樣的人真的會認識名士?
而且。
東園公、夏黃公真會跟他書信來往?
他們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