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偏殿。
秦落衡朝另一處偏殿走去。
去到這邊,羋蓮正哄著嬴未央,薄姝幾女也都在一旁。
見到秦落衡過來,眾人連忙行禮。
秦落衡笑了笑,捏了捏嬴芷茹的小臉,而后把目光看向了羋蓮,開口道:“蓮姨,我有些事不明,想向你詢問一二。”
聞言。
羋蓮面色微變。
薄姝等人見狀,也識趣的把小孩接過,跟趙檀幾女離開了偏殿。
殿內只剩秦落衡跟羋蓮二人。
羋蓮神色有些拘謹。
拘促道:“十公子,你想問什么?”
秦落衡負手道:
“我想知道羋氏的情況。”
聞言。
羋蓮眉頭微皺。
搖頭道:
“羋氏?”
“我對羋氏并不怎么了解。”
“當初嫁到華氏后,的確還聯系過一段。”
“只是隨著公子你流落在外,以及阿妹病逝,家長羋宸徹底掌管了羋氏,自此我跟羋氏便徹底斷了聯系。”
“公子為何會突然問起羋氏?”
秦落衡目光深邃的看著羋蓮,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良久。
才漠然道:
“蓮姨,我不日要去楚地。”
“父皇已明令,要清掃楚地的余孽,其中首當其沖的便是屈、昭、景三氏,這三氏族跟羋氏一樣,都出自楚國公室,我現在只想問清,羋氏在楚地有沒有參與什么?”
“羋氏也算我的外戚。”
“我不想到時候讓兩邊都難堪。”
聞言。
羋蓮臉色微變。
驚疑道:
“朝廷要對楚國公室動手?”
“這究竟是為何?”
秦落衡道:
“其中緣由不便多說。”
“蓮姨,我只想知道確切答復。”
“羋氏跟楚地有多少聯系,聯系有多深,你有沒有牽涉其中?”
聽到秦落衡的話,羋蓮臉色大變。
面露驚慌道:
“我一介婦人,豈會牽涉其中?”
“不過,公子這么說,倒是提醒我了,前幾年,在家長羋宸意外失足落井后,羋氏內部便有了分歧,一部分認為自己是楚國公族,加上長公子之母,也出自羋氏,因而不少人更青睞長公子,還有一部分,確實來找過我。”
羋蓮神色有些慌張。
仿佛自己的小心計被看穿。
她繼續道:
“不過我早已外嫁,又不懂這些,豈敢輕易應下?”
“只是我在羋氏長大,在舊友的不斷訴說下,最終還是心軟點頭了,答應若是羋氏遇事,會讓華氏出面,為羋氏說情,我自知是一個婦人,不該摻和這些,因而也只敢答應這些。”
“公子,我”
羋蓮眼眶已是濕紅。
秦落衡道:
“蓮姨不用這么驚慌。”
“我只是詢問一二,不會對羋氏動手。”
“我也相信蓮姨所說,但楚地情況復雜,我也不敢斷言會發生什么,蓮姨,你等會便出宮,去告訴羋氏的人,盡快跟楚地斷掉聯系,不然”
“我也不敢預料最后會發生什么。”
聞言。
羋蓮止不住的點頭。
泣哭道:
“十公子,你要相信我啊。”
“我真跟羋氏沒有什么聯系,我之前跟良人遠在薛郡,哪有機會跟羋氏聯系?而且那時候我被族中嫌棄,根本就不受待見。”
羋蓮只感覺滿心委屈。
秦落衡點頭道:
“我知道蓮姨過去因我受了苦。”
“正是知曉這個,我才特意把此事知會,就怕你被奸人陷害。”
“你先去一趟羋氏,把這消息告訴給羋氏。”
“我對羋氏也算仁至義盡了。”
羋蓮伸手拭去淚珠。
顫聲道:
“多謝十公子。”
“多謝十公子。”
秦落衡揮揮手,示意羋蓮可離去了。
不多時。
秦落衡獨自站在殿內,望著羋蓮出走的身影,長長的嘆了口氣,而后一屁股坐到案上,眼中充滿了冷漠和悵然。
不知何時。
他竟也開始工于心計了。
沒多久。
薄姝蓮步輕移的進到了殿內,一臉憂心的看著秦落衡,問道:“良人,蓮姨是?”
秦落衡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會牽涉利益,蓮姨無事,只是蓮姨作為少有能親近我的人,卻也不免會牽涉其中。”
薄姝臉色微變。
秦落衡捏了捏薄姝的手背。
輕聲道:
“你不用擔心。”
“蓮姨其實并無惡意。”
“只不過華府,準確說應是關中氏族,他們想知道我更多的事,也想知曉宮中發生了什么,因而借著照顧那兩嬰兒,把蓮姨送了進來。”
薄姝擔心道:“那要不要讓蓮姨不用再來了?”
秦落衡搖了搖頭。
笑道:
“他們既想知道,就讓他們知道好了。”
“我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而且有蓮姨在,關中氏族也會安心一些,不至于時常猜疑,不過你掌管回中宮的女眷,卻是要多加注意一下,謹防隔墻有耳,而今隨著我權勢的增加,不知被多少人惦記。”
薄姝鄭重的點點頭。
凝聲道:“我會處置好的。”
秦落衡微微額首。
他對薄姝還是很放心的。
薄姝雖看著性子柔弱,其實骨子里十分剛強。
以往他身份剛恢復,并不適合弄出是非,而今也該重視起來了。
秦落衡站起身,目光望向天空。
眼中閃過一抹陰翳。
他其實早就知道羋蓮進宮的心思,只不過不愿去拆穿,而今之所以選擇拆穿,一方面確實是為了警告提醒,另一方面則是有意為之,他想羋蓮把朝廷欲對楚地動手的消息傳出去。
棋盤展開。
卻也應該有足夠多棋子!
他雖自信殷通會把這消息通知給項氏,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可不想自己跟蒙毅去到壽春,累死累活,最后給別人做了嫁衣。
他要把其他氏族也拉進來。
如果只針對屈、昭、景三族,查來查去,最終倒霉的只有這三族,而且其他貴族有了防備,根本就不會給太多破綻,想徹底威懾住楚地,就必須把事情捅大,唯有事情鬧大了,把其他置身事外的氏族牽扯進來,才能打破項氏等貴族的如意算盤。
而今羋氏、項氏都將入局。
加上屈、昭、景三族,只怕熊、宋等楚國貴族,也很難再置身事外了。
棋盤已擺好。
就只待他們前去楚地了。
不過。
他并不急于去楚地。
他還要等。
等到事情最終發酵,等到為了一致對外,楚地各大氏族不得不聯合起來,只有到了那時,才是他該去楚地的時候。
殷宅。
殷通在屋里來回踱步,滿眼糾結和猶豫。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的一句進言,會引出這么大動靜。
現在事態完全出乎了意料。
他已不敢再貪圖那些田地,滿心只想這事盡快過去。
不多時。
其胞弟殷越心急火燎的回來。
見狀。
殷通連忙問道:“十公子跟蒙毅出發了嗎?”
殷越搖了搖頭。
說道:
“沒有。”
“而且連要出發的影子都沒有。”
“不過我倒是打聽到,前不久,蒙毅去見了十公子一面。”
殷通不疑有他。
冷聲道:
“這是自然。”
“他們負責這次楚地之事,自然是要提前商量。”
“只是為何兩人還不出發?”
“這不對勁。”
“大秦向來主張‘無宿治’,這次的事又如此緊迫,以蒙毅的做事風格,不該毫無動作,難道他跟十公子意見相左?”
隨即。
殷通搖了搖頭。
即便意見相左,也不該這樣。
“難道對于處理楚地之事,他們還另有主意?”
殷越道:
“恐的確是這樣。”
“我對蒙毅有些了解,此人嫉惡如仇,為人一向剛正不阿,就算是始皇有錯,都敢直言頂撞,而且做事雷厲風行,決然不會如此拖拉,這次行事如此詭異,恐是早就想好如何處理楚地,所以才選擇了按兵不動。”
“只是不去楚地,又能如何解決?”
“奇哉怪哉!”
殷越有些想不明白。
殷通擺擺手。
沉聲道:
“十公子做事一向不按常理。”
“這次看似是欽點的蒙毅,實則還是以十公子為主。”
“十公子此人做事天馬行空,不拘一格,不是常人能理解的,而蒙毅這時竟毫無動作,只怕是被十公子說服了,不然斷不于此。”
“他們要怎么做,我們猜不到,也懶得去猜。”
“對我們而言,有一事更加重要。”
“要不要把朝中發生的事,告知給項梁。”
說完。
兄弟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殷越起初就不建議殷通去做這事。
只是殷通貪心上頭,加上,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么大,以至一時有點難以收場,眼下事情都已經做了,再去責怪已無意義,當務之急,還是要思考應對之策。
沉默良久。
殷越道:“按照正常情況,朝廷隨意派一名官員前去,項氏既肯這么做,多半早就想好了應付之策,只是如今形式有變,項氏做的布局,恐難以瞞過蒙毅跟十公子,何況十公子本就心思如狐,想法多變,我認為當把此事告知。”
“一來,讓項氏有心理準備。”
“二來,讓他們查漏補缺,減少漏洞,避免被抓住底細。”
“三來,則是給他們提個醒,若是實在事不可為,當退則退,萬不可勉強,而且絕對不要牽連到我們。”
聞言。
殷通點了點頭。
說道:“就這么辦。”
“而且還要警告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始皇既肯讓十公子前去,定是會做出萬全防護,項氏若是敢胡亂出手,把自己坑害了,我管不著,若是把我也牽扯進去,我殷通是定然不會放過項氏的!”
殷通眼中滿是冷意。
殷越點頭道:“兄長說言甚是。”
“這次楚地,最危險的就是有人對十公子動手,十公子乃大秦公子,上次已經遭遇了一次刺殺,那一次上百名儒士被坑殺,上千人被流放,若是這次再遭遇,只怕始皇暴怒之下,壽春恐會十里不見人煙。”
殷通道:
“這份信函你親自寫。”
“從族中找幾個機靈點的人去送。”
“務必要親自送到項梁手中,而且要說明我們的態度。”
“此外。”
“告訴項梁。”
“若是能把十公子跟蒙毅給糊弄過去,這三大氏族的田地,我可分他們一半。”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想讓項氏用心,就必須要有所出。”
殷越沉聲道:
“兄長放心,我會辦好此事的。”
殷通微微額首。
眼中依舊布滿了憂色。
凝重道:
“這次明明是上好算計,為何就出了這種問題?”
“只希望項氏能把這些話聽進去,適可而止,盡快跟屈、昭、景三族撇清干系,而且最好是藏匿起來,不要被朝廷的人發現,不然事態會演變成何等局面,我實是不敢想象。”
“這事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殷通滿眼費解。
接連數日。
秦落衡跟蒙毅都無動靜。
這也不禁讓百官不由心生疑惑。
甚至于。
蒙毅還跟以往一樣,日常去廷尉府辦公,仿佛根本就沒有被任命這事一般,秦落衡亦然,還是跟尋常,還比往日悠閑了不少。
不過。
這種平靜只是暫時的。
而在咸陽意外,那在暢行無阻的馳道上,穿著郵差服飾的郵人,正急速的趕著路,星夜兼程下,幾份從咸陽發出的書信,已陸續到了收信人手中。
泗水郡。
天剛蒙蒙亮。
蕭何早早起了床,吃了些便食,便朝郡衙走去。
只是剛走出門,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將蕭何當街攔了下來。
蕭何滿眼疑惑。
正欲開口詢問對方是何人。
只見來人緩緩抬起頭,露出了一道冷峻面容。
看清來人面目,蕭何眉頭緊皺。
這人他似曾見過。
但一時間,卻是沒想起。
來人打量了蕭何幾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緩緩道:
“蕭郡佐,別來無恙?”
蕭何沒有吭聲,冷冷打量著對方。
在思索片刻后,他終于記起了一些事情,并非是記起了對方是何人,而是記起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見過對方。
士人盛會!!!
來人朝蕭何躬身一禮道:“陳平有禮了。”
蕭何連忙伸手把陳平扶起,滿眼疑惑道:“一時忘記了陳兄名諱,還請陳兄見諒,只是陳兄,你為何會突然來我這?”
陳平淡淡道:“我是奉命而來。”
“奉命?”蕭何眼中疑色更濃,再次問道:“誰的命?”
“十公子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