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之后,秦落衡到了。
許辛等人連忙行禮:“臣等參見十公子。”
秦落衡澹澹道:
“諸位不用多禮。”
“我恢復身份以來,卻是事務纏身,也一直沒能脫身,而今宮中之事暫且處理的差不多了,也總算能抽出時間來官署這邊了。”
“官署這邊近日如何?”
許辛領頭道:
“臣等實在惶恐。”
“我等何等何能,能讓公子如此記惦?”
“眼下已入冬,萬事皆休,官署也并無事務,公子母須費心。”
“而且有臣等在,尚書司豈能有事?”
許辛話語一落。
四周當即傳出陣陣歡快笑聲。
秦落衡笑了笑,點頭道:
“無事就好。”
“我這次前來,是來告訴你們一些事情的,或許這些事有些出人意料,但還請你們多多擔待理解。”
聞言。
許辛等人心神一凝。
他們下意識認為是官吏任用之事。
見狀。
徐升出列道:
“公子實在折煞我們了。”
“當初若非公子相救,我等恐已誤入歧途,何來如今之安穩?公子無論做什么決定,我等定傾力相助,絕無怨言,請公子放心。”
聞言。
秦落衡眉頭微皺。
他深深的看了徐升一眼,又看了看在場其他人,似察覺到了什么,暗暗搖了搖頭,嘴上卻道:“百家乃春秋戰國思想之精華,而且經過了數百年時間檢驗,我只是做了應做之事,豈敢邀功?”
“尚書司而今也該確立起來了!”
秦落衡看破不說破,在一旁裝著湖涂。
見狀,徐升看了旁邊幾人,硬著頭皮拱手道:“公子所言極是,臣等自也欣欣然,近幾日,臣等在城中聽聞了一些消息,有人稱,公子意欲招攬一些氏族子弟進入官署,臣......臣等心中惶恐。”
“惶恐,爾等何出此言?”秦落衡驚疑出聲。
徐升面露苦澀道:
“我等百家學派,本就如喪家之犬,萬幸得公子收留,才能寄居咸陽,但也自知身份低微,唯恐誤了公子名聲,往日官署只有百家之人,我等雖露丑,但畢竟無外人知曉,若是氏族子弟入內,恐再難遮掩了。”
“而且我等都是粗鄙之人,氏族子弟生來高貴,若是進入官署,恐引得氏族子弟不滿,然我等畢竟是公子親自挽留,實不敢背負公子之囑,我等身份低賤,自己出丑尚且無礙,但公子為天之貴胃,若是因我等低微,而讓公子名聲受損,我等豈非成了罪人?”
“我等想請公子三思。”
秦落衡蹙眉,冷聲道:“你們不想讓氏族子弟進官署?”
聞言,徐升臉色微變。
連忙搖頭道:
“臣斷無這個想法。”
“臣只是認為,臣等難登大雅之堂,為了不辱沒公子名聲,想彷博士學宮,在百家士人中,擇幾名形象優異的士人,以此來統領百家士人,進而減少跟氏族子弟接觸,同時得以更好的進行學問探求。”
“請公子明察!”
徐升躬身幅度很大。
秦落衡目光微冷,他冷冷的看向其余士人。
問道:“你們也是此意?”
許辛等人心神一凜,連忙躬身道:
“臣等確有此意。”
“但臣等非是生有異心。”
“公子對我等如有再造之恩,我等百家學派豈敢背棄公子?”
“只是公子實是不知,城中氏族大多看不起百家,我等又實是擔心他們會插手學問研究,進而拖延公子吩咐之事,我等此舉,實是無奈之舉。”
“此外。”
“氏族子弟所學皆出自法家。”
“法家向來霸道,加上氏族子弟不通曉百家學問,我們實是擔心,他們會行使人昭昭之舉,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以及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因而我等想在尚書司,爭取如博士仆射這樣的職位。”
“我等所言,句句肺腑。”
“還望公子恕罪!”
許辛話語剛落,徐升等人齊齊道:“我等所言,句句肺腑,請公子恕罪。”
秦落衡目光微闔。
他冷冷的看著在場眾人,心中卻是有些唏噓。
欲壑難填啊!
當初咸陽事變,百家望風而逃,博士學宮被取締,百家加速走向沒落,他們再也不敢對朝野生出覬覦之心,隨著儒家被坑殺,百家徹底陷入低潮,而今不過一年光景,百家眾士竟再次生出了野心。
秦落衡心中清楚。
這一切都是因他的緣故。
他身份的恢復,以及尚書司這一特殊官署的存在,因而讓百家之士生出了額外的野心,原本已被抑制甚至是放棄的貪欲,再次死灰復燃。
甚至于。
他們言語中還夾雜著幾分威脅。
百家雖然遠離朝政,但并非是不明局勢。
他這次這么大張旗鼓的招攬官吏,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是想要有所作為,百家之人早早便進了尚書司,而且知道他的一些心思,他若想有所作為,定會倚靠百家之人,所以百家才這么有恃無恐,甚至敢出言威脅。
權勢動人心!
許辛等人低垂著頭,不敢抬頭看秦落衡。
秦落衡收回目光,坐到主座,眼中閃過一抹戲謔之色,冷聲道:“你們說的不無道理,我之前的確沒考慮到這些。”
“不過.......”
“你們恐是會錯了意!”
“我之所以讓各大氏族舉薦官吏,非是想拉攏他們,而是在給你們減負,想人盡其用,盡施爾等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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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來輔助你們做事的!”
聞言。
許辛等人卻是一驚。
驚疑道:“還請公子詳說,臣等不解。”
秦落衡沉聲道:
“你們對這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尚書司并非立足咸陽,等官署人員確立,便會啟程前往衛國國度朝歌,今后半年,甚至更久都會留候在那邊,尚書司主要為政方向是‘民生’,非是著眼于朝堂,尚書司的官吏,其實都是為你們服務的。”
“他們是去滿足爾等所求的!”
“只不過前面我沒來得及說明,以至讓你們生出了誤會。”
“我今日前來,便是想把此事知會爾等,只是沒曾想,你們竟下意識認為尚書司是立足于咸陽的,實在繆也!”
“你們莫非以為我執掌的官署能立足咸陽?”
“我非是儲君,何敢做這事?”
秦落衡滿臉嘲弄之色。
許辛等人抬起頭,滿眼茫然無措。
他們已徹底愣住了。
秦落衡的解釋,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甚至是始料未及。
他們前面之所以敢硬著頭皮索要官職,就是認為尚書司是立足咸陽的,而大秦自來唯有儲君能開府,尚書司雖算不上開府,但秦落衡的種種舉止,卻已與開府無異,所以他們才生出了想法。
想為自身謀取一些權勢。
但現在......
他們已幡然醒悟。
秦落衡眼下并非儲君,根本就不可能開府,而且始皇也絕不會容許他開府,就算是借以尚書司之名也不行,始皇之所以同意尚書司招攬官吏,恐就是因尚書司不是立在咸陽,而是在衛國。
衛國朝歌,他們的確想不到。
但尚書司非是立在咸陽,這其實已有種種跡象表露,他們竟全然未察,甚至還一直悶頭算計著,實是失了心神。
眾人臉頰滾燙。
若是此時眼前有一條地縫,恐當場就鉆進去了。
他們這次丟人丟到家了!
秦落衡冷笑一聲。
繼續道:
“你們考慮的其實也有道理。”
“我之所以不讓你們代管,主要是你們有更要緊的事去做,這些事唯有你們能做到。”
“我對百家的要求,很早便告知爾等了。”
“我這次也就不重申了。”
“尚書司的職事是立足于民生。”
“民眾在意的是衣食住行。”
“老子曾言:‘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
“大秦租賦短時都難以減少,因而只能另取他法。”
“我的解決之策,便是高產糧種,便是增產肥料,亦或者改良耕種工具,以期實現糧食的不斷增產,進而實現為民減負。”
“農家此去衛國,便是要解決這些。”
“墨家更甚。”
“墨家除了改良基本的耕具,服役工具,還要發展改良現有的采礦、冶金、制陶、紡織、造紙、髹漆、玻璃等手工業技術。”
“墨家身上的擔子很重。”
“黔首一年收成,很大部分要看天氣。”
“而這就是名家等要做的。”
“我想在衛國試點,以當下最優的技術、最優的糧種,以及最快的應變之法來做一次嘗試,試試大秦一畝地究竟能產出多少糧食。”
“具體事宜我已做了初步規劃,等會便將章程交予爾等。”
“我正是考慮到你們要做的事如此繁重,所以才向父皇請示,擇優了一些官吏用以輔助爾等,若是你們愿意兼顧官署瑣事,我卻是不妨把一些事務交予爾等。”
“諸位意下如何?”
四下安靜。
許辛等人面如黑炭。
他們前面還想著爭取權勢,但在聽到秦落衡的想法后,心中已是叫苦不迭,而今不僅要遠赴朝歌,還被安排了這么多事,短時都難以清閑,哪還有心力去兼顧官署的瑣事?
秦落衡面色平靜的看著眾人。
似笑非笑道:“你們考慮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