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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七章 容得下儒家,容不下儒生

  孔鮒道:“我們該如何做?”

  子襄道:“這次大治之議,從一開始便放棄了政事,而以往的百家爭鳴,議的都是政事,天下士子之所以輕秦,正是因為此,我們可在這次盛會開始前,主動挑起議政。”

  “秦法為嚴刑峻法,士人多有不滿。”

  “我們只需稍作挑唆,激起士人的不滿和情緒,到時再在人群中順勢說一些惡語,徹底挑起士人情緒,到時這場議事,或許就將變成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而這正是我們想看到的。”

  孔鮒若有所思。

  子襄道:

  “士人大多有治世之心。”

  “始皇身為皇帝,暴殄天物,濫造宮室,秦中八百里,樓臺殿閣無數,麗糜爛漫,驕奢,鐘鼓之樂,流漫無窮,民有鰥夫曠男,宮有怨女悲魂,此等惡行,皆為天下士人不齒。”

  “以往只是無人揭露,我們暗中道出,必能激起士人怒火。”

  “秦落衡身為領事,聽到這些妄言,定然驚恐不安,亂中出錯,未必不能徹底激怒這些士子。”

  “只要士人跟秦廷異心,就算折損些儒生也無妨。”

  “也只能這樣了。”孔鮒點頭。

  博士學宮另一隅。

  周青臣才把這些儒生送走。

  他坐到席上,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寒聲道:

  “這秦落衡好大的威風。”

  “仗著陛下交給的職能,便開始目中無人,全然沒把博士學宮放在眼中,更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這等大事竟不跟我商量!”

  “哼!”

  “不過,且讓你囂張幾日,等到盛會開始,你搞定不了局勢時,就知道誰才是學宮的主事人了。”

  “你這種選人方式,雖然很令人不齒,卻也是在助我。”

  “學宮中不滿我的人不少,但這些人大多過不去篩選的審閱,我周青臣是何等才能,過這審閱卻是輕而易舉,由此,也能讓這些人認識到跟我的差距。”

  “再則。”

  “秦落衡年輕氣盛,面對這種場景,不一定真能控制的住,到時場面失控,我出面力挽狂瀾,不僅能讓我名揚天下,更能徹底穩固我博士仆射之名。”

  “以往的博士學宮只是一盤散沙,但經過這次的事之后,博士學宮內再也無人敢輕視我,而我也將完成對學宮的整合,到時,陛下又豈會不重要我?”

  周青臣輕笑一聲,繼續看起了書籍。

  另一邊。

  眾儒生在周青臣這碰了壁后,便分為了幾組,有的去合計共謀幾篇出彩文章,有的則是去找王綰丞相,還有的人實在氣不過,便怒氣沖沖的去找秦落衡說理。

  不過。

  他們并沒能進到屋內。

  因為外面早已護衛了大量的侍衛。

  鮑白令之鐵青著臉,但也不敢對這些侍衛發作,冷聲道:“我是博士學宮的博士,現在有事想見秦落衡,還請幾位軍士放我進去,亦或者帶個話,讓秦落衡出來。”

  四周侍衛紋絲不動。

  冰冷道:“秦博士有言,他正在策劃這次盛會,暫不見任何人,你們若有事,還請盛會結束來找。”

  鮑白令之臉色一黑。

  盛會結束?

  他就是想參加盛會。

  他冷著臉道:“我跟秦落衡同為博士學宮的博士,有什么不能見的?他若是不想見我們,大可自己親自出來說,讓你們在外面阻攔算什么意思?”

  說完。

  鮑白令之便想往里走。

  但直接被侍衛攔了下來,根本不得寸進。

  鮑白令之惱怒道:“你們干什么?你可知我是誰?你們有什么資格攔我?”

  任憑鮑白令之怎么說,侍衛都寸步不讓。

  屋內。

  秦落衡坐在大廳,神色平靜,他自然聽到了外面的嘈雜,不過他并沒放在心上,他從做出這個決定開始,便已預料到這種情況。

  甚至。

  外面的侍衛都是他特意安排的。

  郭旦看了眼外面,不由唏噓道:“你這一下可是把博士學宮的人都得罪完了。”

  秦落衡笑著道:

  “他們若真的有才有德,也不至于來我這叫門了,我的篩選方法雖然有些嚴格,但若真的有才能,一定不會被篩選下去的,他們若非對自己沒自信,何至于此?”

  郭旦看了秦落衡一眼,嘴角一抽道:“他們沒多少才能,這不是世人皆知?但以往朝堂上又有多少人愿去拆穿?你這做法,卻是直接把他們的遮羞布全部扯下來了,他們不急才怪。”

  秦落衡正色道:

  “大秦眼下并不安穩。”

  “其中一環便是這些儒生,他們只在意個人得失,全然不看大政得失,與其繼續放任,不若直接將他們的真面目拆穿,這樣也能減少他們對底層民眾的蠱惑作用。”

  “至于他們的嫉恨。”

  “我倒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不遭人嫉是庸才。”

  “儒家一直跟我不對付,儒家在地方的影響力很大,而且博士學宮中儒生太多了,若放其暢通無阻的參加盛會,以儒生的數量,恐怕會主導這次盛會,那這次大議就失了意義。”

  “文明立治,事關華夏安穩大計,甚至有可能影響上千年,豈能因這些宵小而虎頭蛇尾的收場?我既然奉了陛下詔令,自然要傾力而為,豈能讓這些人壞大秦大事?”

  “再則。”

  “我為這次盛會付出了太多。”

  “若弄出一場讓天下士人啼笑皆非的鬧劇,那不僅是我秦落衡會名聲掃地,大秦的名聲同樣會一敗涂地,大秦本就在六地名聲不佳,若是這次盛會出了差池,那才是真的害國害己。”

  “我秦落衡豈敢因一己之私,就全然不顧大秦的名聲?”

  郭旦深深的看了秦落衡一眼。

  點頭道:

  “你這次的確下了血本,且不說已經傳名出去的松煙墨,就說那紙張,就已是價值連城,還有那沙漏、擴音喇叭,這些幾乎都是第一次顯露人前。”

  “就算這次盛會失敗,大秦的名聲也不會差到哪去。”

  秦落衡沉聲道:

  “這次盛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大秦接受不了失敗的后果,天下士子本就跟大秦離心離德,若是這次不能挽回天下士人之心,今后這些士人恐怕會更加反動,若是他們跟六國貴族沆瀣一氣,那天下想安穩都難了。”

  郭旦道:

  “你想好怎么弄了嗎?”

  “這次來的士人數量高達千人,這么驚人的數量,已經遠勝當年稷下學宮的規模了。”

  秦落衡遲疑片刻。

  搖頭道:

  “沒想好。”

  “這事由不得我。”

  “我雖然經歷不少,但就算再博聞強識,也比不過這些名士,我何以敢去引領這些士人,我能做的,只是盡可能讓士人的關注點集中到文明立治上。”

  “至于最后能歸納出什么,我自己也不得而知。”

  秦落衡并沒說謊。

  他自認沒有引領整個盛會的能力。

  而且。

  這次來的士人魚龍混雜,他們很多都對大秦抱有敵意,而他想要做的,便是通過這些人對秦廷的攻擊,以此來獲知大秦政策的缺失,進而給秦廷提供一定修復的辦法。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并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對手。

  秦廷的對手很多。

  除了六國貴族,還有不少士人。

  若論危害,這些士人并不弱于六國貴族,甚至危害性方面,其實比六國貴族更強,這些士人以往居住在地方,對大秦各方面看的更加透徹,他們的話,才是一針見血。

  郭旦看著秦落衡。

  眼中充滿了不信的神色。

  他根本不信,秦落衡雖然外表看起來很樸實,但其實肚子里充滿了心思,精明著呢,他若沒做好決定,豈會拿出這么多令人眼前一亮的東西?還敢直接得罪這么多士人?

  不過秦落衡既然不講,他自然也不會多問。

  聽著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郭旦不由皺眉道:“博士學宮的人聽來很不甘心啊,這是執意想逼你出去,你這幾天,只怕不能外出了,不然一旦被他們纏上,短時間都脫不了身。”

  秦落衡無奈的搖搖頭。

  說道:

  “這我早猜到了。”

  “一群心術不正的人,就算讓他們入席,又有何用?我要的是有才學的人,他們的才能根本就不夠格!”

  “任由他們鬧,我都不會理會。”

  郭旦微微額首。

  凝聲道:

  “你自己多注意一點。”

  “你做的事,得罪的人太多了,不僅得罪了儒家,還得罪了學宮中的其他博士,還有六國貴族,而且你這不看出身、門第、尊卑的擇選方式,只怕還得罪不少來咸陽的士人。”

  “他們可都不是善良之輩。”

  秦落衡雙眼微闔。

  笑道:

  “大庭廣眾之下,他們奈何不了我,而且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們應該不至于跟我起沖突。”

  郭旦一怔。

  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卻是險些忘了,秦落衡是一人一劍,搏殺黃景修的狠人,那些人若不開眼去得罪秦落衡,恐怕不一定能落了好。

  “這倒也是。”郭旦失笑一聲,隨即道:“近日城中有關你的傳聞很多,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已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傳謠說你欲要在這次博那祭酒之名。”

  秦落衡輕笑一聲,緩緩道:“讓他們傳去吧,祭酒乃天下士人的為尊者,現在大秦根本不會容許這樣的人存在。”

  郭旦深深的看了秦落衡幾眼。

  他已有些看不透秦落衡了,以往秦落衡多少還有點輕狂,但經過前面的事,秦落衡變得內斂深沉不少,讓人看不出其真實想法。

  郭旦道:

  “你心中有數就好。”

  “這幾天,冀闕的事,我會幫著處理,但盛會時,就只能由你自己來了,這事我可不敢插手,我父的大名世人皆知,現在之所以沒人談及,只是這些士人才來咸陽,并不知曉我的家世。”

  “若知道我是郭開之子”

  郭旦嘆了口氣。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其實還挺享受站上高臺的,但今日在高臺上,他可謂是兩股戰戰,一來是怕自己出錯,二來是怕有人當眾揭短,到時天下士人齊聲討伐,他可沒這么大勇氣繼續直面。

  甚至于。

  若非秦落衡強行要求,他就不想趟這趟渾水。

  秦落衡道:

  “他們早晚會知道的。”

  “有的事是躲不過去的,你就算一直逃避,但你跟我關系匪淺的事,儒家早已知曉,他們一定會在這事上大做文章,現在儒家恐在想各種方法,極力阻攔這次盛會進行。”

  “不過。”

  “儒家畢竟沒有實權。”

  “他們能做的僅僅是口頭生事滋事。”

  “眼下儒家在民間的聲望還不錯,等有朝一日,儒家敗壞完自己的聲望,到時才是真正到了清算的時候。”

  郭旦目光一凝,問道:“你想對儒家動手?”

  秦落衡搖頭。

  說道:

  “我其實對儒家并無太大偏見。”

  “儒家的學說其實有可取之處,只不過儒家的人,一直都沒有端正自己的態度,自詡儒家為天下正道學說,執著于去執政,若是儒家能端正態度,融入大秦,大秦未必不會給儒家一個重生的機會。”

  “若是儒家不愿。”

  “那大秦也不會再容反秦的學派存在。”

  “儒家的所作所為,你其實比我清楚,分封跟郡縣之爭,泰山封禪之事,各種禮儀法制,儒家幾乎都站在了大秦的對立面,始皇能容儒家一段時間,未必能一直容得下。”

  “前段時間,儒生參與讖語。”

  “眼下又在城中放出大量謠言,妖言惑眾,意欲阻攔大秦整合天下的步伐,他們的這些舉止,若放在商君時期,早就被認定為亂化之民了,統統流放邊疆了。”

  “儒家自孔孟之后,便關起門來自吹自擂,就算是自家的進步圣賢荀子,也得不到認可,現在的儒家,不走天下,自絕于百家,狹隘又迂腐,論國論政再無先進之言,滿口之乎者也,厚古薄今。”

  “儒家若不再生,必將自取滅亡!”

  “非是我不容。”

  “而是儒家自己不容于天下!”

  “固執己見,本就是取死之道,儒家不思進取太久了。”

  “眼下儒家跟六國貴族聯系緊密,整日鼓噪著復辟三代舊制,借古諷今,這次天下士人齊聚咸陽,只怕他們行事會愈發激進,為的就是讓大秦跟天下士子反目。”

  “大秦容得下儒家,容不下倒行逆施的儒生!”

  “這是儒生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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