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
宗正贏騰正在殿外求見。
嬴政抬起頭,宣了贏騰進殿。
“臣參見陛下。”一進入殿內,贏騰連忙道。
嬴政看著贏騰,很清楚贏騰前來所為何事,笑著道:“宗正是為秦落衡而來的吧?”
贏騰作揖道:
“回陛下。”
“臣的確是為十公子而來。”
“十公子的判罰已經確定,明日就將押送至驪山,只是臣覺得十公子不當真為刑徒,當年惠文先王觸犯了禁條,商君就曾說過,公子不能受墨刑,眼下十公子被判為了刑徒,這更加不能執行。”
“當年惠文先王受罪,是太子傅公子虔代為受罰,十公子這次也應當由人代罰,十公子未進入皇子學室,沒有專門的內師輔導,因而只能由其母戚代罰,即處罰羋氏。”
“臣向陛下請旨。”
嬴政搖頭道:
“不妥。”
“當年惠文先王是為太子,為一國之儲,自然不能面容有缺,秦落衡非是太子,他雖為大秦公子,但還未公之于眾,罪行若由他人代罰,實在難以服眾。”
“宗正所言,不允!”
“朕已給少府那邊下令,秦落衡到驪山之后,便會直接將其關在驪山,這小子行事肆無忌憚,該好好的磨一磨了,讓他在驪山待一段時間也好,不然恐還會無法無天。”
“情可容法不可容。”
“秦落衡這次減刑,已經是鉆了律法空子,若還對他法外開恩,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通,他只是服勞役,并未受肉刑,讓他在驪山苦一苦,關一關,朕覺得并無問題。”
“待時機合適,朕會讓他回來的。”
“宗正不要為他進言了!”
贏騰遲疑了一下,再次躬身道:“臣斗膽問一下,不知陛下何時把十公子的身份公之于眾?”
嬴政面色一沉。
他雙眼陰翳的看了眼贏騰。
冷聲道:
“朕心中有數。”
贏騰低垂著頭,再次問道:“十公子為陛下之子,當年未薨,就理應回歸宗廟,現在還流落在外,于情于理都不合適,臣斗膽懇請陛下讓十公子回歸宗廟。”
嬴政寒聲道:
“秦落衡為朕的公子,何時回歸宗廟,朕說了算,宗正就不要再操心了,時機到,他自然就會回歸宗廟。”
贏騰肅然道:
“臣遵令。”
“只是十公子為陛下之子,一直流落在外,臣實在有些擔心,十公子這次就闖出大禍,繼續放任在外,若是又闖出禍事,那對律令的執行實在有損,臣”
“擔心?朕都不擔心,你擔心什么?”嬴政打斷道:“犯了法就以法懲治,難道他為大秦十公子,就可以法外開恩?他若真的遵紀守法,明斷是非,十公子這個稱呼有沒有重要嗎?”
“難道你想讓他當大秦太子?!”
聞言。
贏騰臉色大變,騰的一下跪伏在地,額頭冷汗涔涔直流,整個人嚇得直顫,顫聲道:“臣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也絕對沒有想過,請陛下明鑒。”
嬴政漠然道:“下不為例!”
“下去吧。”
“臣告退。”嬴騰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
等贏騰退下去,嬴政冷哼一聲,繼續看起了奏疏,對秦落衡的安排,他早就有了打算,秦落衡的確會回歸宗廟,但不是現在。
是夜。
驪山附近的麗邑。
現在的麗邑已匯集了高達三四十萬的刑徒、居貲贖貨者與服徭役的黔首,外圍更是住有高達數萬的秦卒。
英布躺在地上。
他的身邊圍著一小群人。
這些人都得到了他的認可,至于往日結交的頭目和豪杰,英布并沒有真的信任,就連是鄧說,他都不信任。
許行疑惑道:“英布兄,你把我們叫過來為何?不是說好等下一起鬧事嗎?”
英布嚴肅道:
“等會你們別跟著鬧。”
“我剛才已經派人把鄧說要提前鬧事的消息,告訴給了附近的秦軍將領,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秦將前來核查。”
“這是為何?”許行滿臉不解。
英布冷哼道:
“你真以為他們跟我們是一伙的?”
“麗邑里面魚龍混雜,每人都各懷鬼胎,想把他們都凝合起來,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我們只不過是在互相利用罷了。”
“三十六計,攻心為上!”
“我在利用他們,他們同樣也在利用我們,不要輕易暴露你的真實意圖,不然就會大禍臨頭,我把附近的豪杰和頭目找來合計,就是再給他們制造假象,讓他們以為我們會明天鬧事。”
“他們中必然有人告密!”
“鄧說跟我們走的比較近,但鄧說這人并不安分,對我們多有提防,暗中還跟其他人保持聯系,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出賣我們,所以必須要多防一手。”
許行蹙眉。
疑惑道:
“那就我們這幾十號人鬧事?”
“這鬧不起來啊?”
英布笑了笑,眼中流出狡黠的光芒,“我們不用鬧,只需要讓其他人鬧起來,我們等著他們跟秦卒拼命就行。”
許行面露不解。
英布沒有過多解釋,起身看了眼外面,笑著道:“先睡覺吧,到時候你們就知道給做什么。”
說完。
英布直接和衣睡去。
眾人對視一眼,卻是不知英布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英布不說,他們也沒有再問,十來人靠著墻壁,也閉眼睡去。
時間一點點流逝。
突然。
安靜的麗邑內,響起一陣騷亂聲。
“不好啦,有人鬧事。”
“鄧說跑了!怱也跑了!英布跟秦卒打起來了,事情暴露啦!”
“二三子,跟秦卒拼了!”
“殺啊!”
沒有任何預兆,外面突然聲響大作,各種聲音響起,同時還夾雜著各種慘叫,讓人不由心季。
原本只是幾人在大喊,但隨著幾人對秦卒進行了沖殺,這陣騷亂漸漸傳到其他里巷,原本還處于猶豫的鄧說,聽到外面的喊話,臉色當即一變,見到守在自己里巷外的秦卒被殺后,鄧說臉色大變。
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關鍵,他所處里巷外的秦卒被殺,外面又有這樣的謠言傳出,他就算有心辯解,恐怕秦卒也不會聽他解釋了。
他現在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鄧說怒罵道:
“彼母婢也!”
“有人竟算計我們。”
“二三子,你們也聽到外面的情況了,有人在算計我們,現在秦軍恐怕已認定我們要鬧事,外面的秦卒已經被殺,我們已經解釋不清了,橫豎都是死,那就殺出去。”
“逃進驪山,熘進渭水,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
“二三子,隨我沖出去!”
“沖!!!”
鄧說也是判斷果決之人。
在看出自己被算計之后,當機立斷的做出了決定,他知道若是再不動手,等到秦卒平息了騷亂,自己就再也沒機會了,他最近跟很多人都有聯絡,他可不敢保證,這些人不會出賣自己。
其他人也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若是鄧說被認定參與了鬧事,他們這些人也一定會連坐,到時,他們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橫豎都是死,不如真逃了!
很快。
鄧說帶人沖了出去。
跟鄧說一樣被架住的有不少,這時很多人都做出了跟鄧說一樣的舉動,麗邑內動亂越來越大,從最初十來人的騷動,最后直接演變成了數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暴動。
在鄧說等人鬧事時,英布終于睜開了眼,他看向四周,面色凝重道:“現在外面情況如何了?有沒有人真逃出去?”
許行點頭道:
“有。”
“這次發生的很突然。”
“加上是晚上,不少里巷的人都參與了,秦卒似乎沒有料想到會有這么大規模動作,觸不及防之下,讓不少人都逃了出去,而這讓不少人看到了希望,也開始參與進來,繼而愈發不可收拾。”
“我們不動嗎?”
英布目光一寒,隨后勐的握拳,砸向腳上的鐵鉗,只聽到幾道沉悶的聲響,束腳鐵鉗應聲斷裂。
獰笑道:
“自然要參與。”
“畢竟外面的事,是我弄出來的。”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才能讓人防不勝防。”
“你們自己想辦法,把腳上的鐵鉗、縲紲弄掉,隨后跟著我,不要悶頭往外跑,這樣是逃不掉的,想安全的逃出去,必須要殺秦卒,把身上這套赭紅色刑徒服換掉,不然太顯眼,跑不遠的。”
說完。
英布起身朝外面走去。
眾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狠色,也是握拳,兇勐的砸向套在腳上的鐵鉗,這些鐵鉗雖是用鐵打造的,但里面雜質很多,因而顯得很脆,用鈍物砸幾下便能砸開。
很快。
英布身后就跟了數十人。
英布回頭看了下身后眾人,沉聲道:“二三子,我們都是一個縣出來的,身上都背著罪,若是不逃出去,永遠都要在驪山受刑,我英布也不說什么廢話,你們既然相信我,我自當帶你們逃出去。”
“現在跟我一起殺秦卒!”
英布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面。
隨著大門打開,外面秦卒早是嚴陣以待,英布輕蔑的掃了一眼,不知何時被拿到手中的鐵鉗,被他大力的扔了出去,隨后他疾步如飛,迅勐的朝秦卒沖殺而去。
廝聲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