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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都只是借口

  “把地上奏疏整理好。”

  嬴政吩咐了一聲,便出了咸陽宮。

  他去到宮外的憑欄處,負手而立,目光深邃的望向遠方蒼穹。

田政、朝臣  嬴政雙眼微闔,神色越發凌厲。

  良久。

  他也是做出了決定。

  他要開議政。

  他倒想看看,這些朝臣對大秦是不是真有貳心。

  若他們真如秦落衡所言,心中存著私心,他又豈能讓這些人繼續身居高位禍害大秦?

  他還沒糊涂到這種地步!

  這里的議政,非是議事制度,是由皇帝‘下群臣議事’議政決事的一種特殊商討決策的制度。

  不過以往都是由大臣動議。

  但這次。

  他要自己發動公議。

  這時。

  宮內宦官過來稟告,宮內奏疏已整理完畢,嬴政微微額首,拂袖回到了宮中。

  嬴政高坐其上。

  他拿出一份空白竹簡,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直接落筆寫了三個字。

  ‘議田政!’

  寫完。

  嬴政蓋上自己的印璽。

  隨即吩咐道:

  “來人。”

  “把這份令書傳至各官署,讓各官署的官吏議之,明天各官署于下市之前,呈上各自的決議對策。”

  嬴政的吩咐剛落。

  當即就有宦官去到案前,雙手恭敬的接過令書,隨后這名宦官緩緩退到了宮外,不多時,數十名侍郎策馬把令書內容傳至了丞相府、廷尉府和御史府。

  但因今天是休沐日。

  百官休沐。

  各大官署除少數留守值任的官吏,大部分人都沒在官署執事,因而各大官署在接到傳令之后,也是趕忙調集車馬,去各官署官員的府宅傳令。

  一時間。

  咸陽城中車馬奔騰。

  咸陽宮。

  嬴政雖然心中還是有些惱怒,但并沒有再發作,而是忍著怒火,繼續看起了這些奏疏。

  他倒想看看。

  有多少朝臣關心這個田政!

  嬴政沒有細看這些奏疏的內容,只是初略的掃過一眼,而后便快速的看向了落筆處。

  大田令鄭國。

  御史中丞馮去疾。

  御史戚鰓。

  大夫崔意如。

  假中車府令趙高。

  嬴政一篇接一篇的看過去,臉色是越來越難看,眼中的怒意也近乎化為了實質。

  這時。

  他又翻開了一份奏疏。

落筆是  李斯!

  宮外。

  秦落衡拎著大包小包,在一段走走停停后,終于回到了咸陽。

  他這一路也是累的夠嗆。

  為了不讓自己再來回奔波,他也是心一狠,把自己要用的東西一股腦都裝上了。

  驪山離咸陽并不近,一趟少說都要半個多時辰,他又拎這么多東西,即便體魄強勁,也有點吃不住。

  又走了一刻鐘。

  秦落衡終于回到了居所。

  打開門。

  秦落衡當即癱坐在地,呼呼的喘著大氣,整個人累的有些直不起身子。

  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喝聲。

  “急令,急令.....”

  聞聲。

  秦落衡也好奇的望向了屋外。

  不過,他住在外市這邊,不大可能有令書發來。

  他倒是不關心這個。

  他關心的是這‘令’是什么?

  而且還加急。

  他在咸陽呆了不少時日了,也見過不少郵人傳書,但像今天這種又是‘令’又是‘急’的,還是第一次遇見。

  在大秦。

  皇帝下發的詔令才能被稱為‘令’。

  官員的只能被稱為‘命書’。

  ‘急’則是加急。

  秦朝的《行書律》中有規定:‘行命書及書署急者,輒行之;不急者,日畢,勿敢留。留者以律論之。’

  律令意思很簡單。

  ‘命書’和上面注明‘急’的文書,應立即傳送,不急的也要當天送完,不準耽擱,否則依法處置。

  ‘急書’相當于后世的特快專遞。

  秦朝傳‘書’的方式很多。

  有步行傳遞,走得快的稱為‘利足’,走得慢的稱為‘輕足’,高級點的用馬車傳送,稱為‘傳’,因而專門用來送信的郵車也被稱為‘傳車’,騎馬傳送叫‘驛’。

  除此之外,秦朝還有船運。

  只要能加快書信傳送的,大秦郵人基本都能用。

  不過大秦的郵人并不好當。

  有些書信的確不是‘加急’,但官府為了保證效率,也是想了各種方式對郵人進行監督。

  《行書律》規定郵人每天趕路的速度:‘一日一夜行兩百里。’

  由于旅途中沒法監督,為了避免郵人拖延癥發作,以及在路上磨磨蹭蹭,官府也另外規定:上路之后,郵人必須記錄自己當天走的路程,途徑的重要城邑之間的距離,以供上級考核。

  除此之外。

  《行書律》還規定:‘行傳書、受書,必書其起及到日月夙暮,已輒相報也。’即地方縣府必須登記收發文書的日期、早晚,以便及時回復。

  在秦朝能當郵人的都是‘神行太保’。

  秦落衡聽了一會。

  卻是發現這‘急令’就在城中打轉。

  當即驚疑道:

  “不會是長吏把我說的那些話告訴給了始皇,始皇一怒,直接下令讓百官議政?”

  “這不至于吧?”

  但他仔細的想了想,好像近來也就這個事了。

  秦落衡臉皮一抽。

  無語道:

  “長吏這讓我怎么說你。”

  “你多少委婉一點,旁敲側擊一下也行啊。”

  “你這一弄,不是明擺著告訴百官,你跟其他人不是一路人,其他人都有私心,你一身正氣、為國為民,但你這不是直接成了百官的活靶子嗎?做事哪有這么沖動的?”

  “現在好了。”

  “直接成了眾矢之的。”

  “關鍵做人不能這么虎啊,你至少也去拉幾個同伙啊,這孤軍奮戰你就算全身都是嘴,也說不過啊。”

  秦落衡扶額,也是感覺頭疼。

他感覺  自己還是低估了長吏對大秦的感情。

  這都不能說是深沉了。

  這是偏愛!

  秦落衡低頭思索著。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坐視不管。

  那些話是他說的。

  秦落衡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對秦長吏這么上心,或許真是對其懷有感激之情,亦是對他的教誨充滿敬重,亦或者兩人間有著某種莫逆的情愫。

  反正。

  他不想看到秦長吏出事。

  但一想到秦長吏卷入的事情,秦落衡也是倍感頭疼。

  他就一名史子,根本沒可能插手朝堂之事,他沒這個能力,也做不到。

  他就算去找那些朝臣,想把‘使黔首自實田’的危害告知。

  對方很可能直接就拒之門外,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還有一種可能是對方聽聞后,直接惱羞成怒的把自己趕出去,這事本就是他們弄出來的,他們又豈會去自討苦吃?

  秦落衡枯坐許久。

  最后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想不到辦法。

  街巷外。

  ‘急令’的呼喊聲還在繼續。

  秦落衡在地上坐了一會,起身把東西搬進了屋。

  天已經全黑了。

  秦落衡卻絲毫沒睡意。

  他滿腦子都在思考秦長吏的事。

  沉思良久。

  他還是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

  一陣冷風吹過。

  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秦落衡伸出手,感受著這些微涼的雨水。

  倏爾。

  他進到家中。

  拿出一把傘,撐開,進到了雨幕中。

  很快。

  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中。

  咸陽宮。

  看著李斯的奏疏,嬴政眉宇終于舒展開來。

  欣慰的點頭道:

  “朝中看來還是有清醒的人。”

  “在百官齊聲上疏直呈‘田政’之事時,李斯依舊能矜矜業業的做著本職工作,這倒是屬實不易,朝中其他臣子若有李斯這樣沉得住氣,這事豈能鬧得這么沸沸揚揚?”

  “不過這些人還真動了心思。”

  “他們雖然目的一樣,但卻是選擇各執一詞,并沒有一篇而概,這事在其他人眼中,或許會認為他們是為了跟扶蘇保持距離,以免被朕認為是暗中結黨,但真是這樣嗎?”

  “恐怕并不是!”

  “扶蘇從來都只是借口。”

  “他們只是不想表現的太過一致,以免讓朕起了疑心,因而故意用這種欲蓋彌彰的方式,來遮掩他們的本來想法,扶蘇其實一直都被他們算計,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唉。”

  嬴政長嘆口氣。

  對于這個長子,他也是怒其不爭。

  扶蘇什么都好,就是有時缺少自己的主見,他若是能多方面聽取意見,這倒并不算什么太大缺點,關鍵扶蘇很容易被其他人影響,還認死理,一旦認定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而且屢教不改!

  想到扶蘇。

  嬴政心中也是無名火升起。

  隨即他想到了自己的其他公子,有的公子才大志疏,有的公子眼高手低,有的有才無德,有的有德無才。

  就沒一個德才兼備的。

  唯一一個有德有才的卻流落在外。

  想到秦落衡,嬴政也是不由冷哼道:“流落在外倒無妨,但你學什么不好,去學呂不韋那一套。”

  “他那套有什么好的?”

  “只是商人待價而沽、夸夸其談罷了,看似什么都沾,但其實全都只涉及皮毛,華而不實,外強中干。”

  “僅此而已!!!”

  嬴政深吸口氣,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處理奏疏上,他伸手拿起另一份奏疏。

  這是御史華阜呈上的。

  翻開。

  也是講土地兼并的。

  就在嬴政批閱華阜奏疏的同時,秦落衡卻是悄然出現在華府的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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