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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虎頭珩

  等鄭安走了。

  田安和韓成還待在邸店內。

  兩人又飲了一杯。

  韓成戲謔道:“田兄,為了一個鄭安,拿出一塊珍寶值得嗎?”

  田安笑道:

  “值!”

  “怎么可能不值。”

  “且不說他給我們弄了套鐵甲,就算是為了我們自己,付出一塊珍寶也都是值得的。”

  “而且”

  “拿出去又不是不能收回來。”

  “只要那秦落衡把這珍寶撿了,我們就可以讓他獲罪,以大秦的律令,這廝少不了要被判幾年。”

  “他要是進去了。”

  “鄭安盜的鐵,以及其父改的賬簿,不就沒人知道了?”

  “我們的鐵甲自然就安全了。”

  “等他數年之后出來,那時候都時過境遷了,誰還會在意幾年前的是與非?”

  “而且鄭安的父那時已晉升高位。”

  “誰還敢細察?”

  “鄭安的父不出事,鄭安就不會出事,那我們也就不會出事,我們現在出手幫鄭安,其實就是在幫我們自己。”

  “我們現在已不是當年了。”

  韓成面色一暗。

  點頭道:

  “田兄所言極是。”

  “不過田兄想拿出什么珍寶?”

  “金銀細軟這些,我擔心那小子不敢拿,玉石之類,我擔心這小子不識貨,反倒認為是石頭,像是其他青銅器,這些東西也不好帶出城,田兄你想怎么弄?”

  田安自信一笑。

  說道:

  “我這個寶物他絕對拒絕不了。”

  “瑪瑙虎頭珩(heng)。”

  聞言。

  韓成面色一驚。

  他自然是聽過這個瑪瑙虎頭珩,這是齊國的一塊絕世珍寶。

  當年燕國樂毅大破齊國七十余城,擄掠齊國珍寶無數,當時樂毅最想要的就是這瑪瑙虎頭珩,但并沒有得到。

  就在樂毅意欲攻滅齊國,順便拿到這些珍寶時,燕昭王卻突然去世,新繼位的燕惠王與樂毅不合,樂毅功敗垂成,后面田單重新奪回了故土,這些珍寶也就繼續留在了齊國。

  秦滅齊之后,秦始皇也派人找過,但并沒有找到,此后這些珍寶就一直下落不明,沒曾想竟落到了田安手中。

  韓成提醒道:

  “田兄,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這珍寶當年嬴政也覬覦過,你這暴露到人前,最后要是被嬴政所知,豈不是會被落一個欺君之罪?”

  田安嗤笑一聲。

  不屑道:

  “韓兄,你放心吧。”

  “嬴政現在看不上這破爛的。”

  “這珍寶之所以能落到我手里,是因為這瑪瑙虎頭珩出現了一定裂痕,價值已是十不存一。”

  “嬴政何等高傲之人,看得上這殘破之物?”

  “不過”

  “我們知道這是殘破之物,外界卻不知,等這小子撿了,我們還可以誣他一把,說是他損壞的,到時他的罪責又會重幾分。”

  “秦落衡被罰的時間越久,我們就越安全。”

  “一個殘破的瑪瑙虎頭珩,官府又怎么會看得上,最后還不是要還給我,我就這么一轉手,卻是直接讓這小子前程盡毀。”

  韓成拍掌大笑起來。

  “妙啊!”

  “田兄果然足智多謀。”

  “一來幫了鄭安一家,讓他們跟我們關系更進一步,二來也避免了鐵甲暴露的危險,一舉兩得,真是好算計。”

  田安眼中也露出一抹得意。

  輕笑道: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隨即。

  韓成就生出了一個疑惑,開口問道:“田兄,那我們怎么把這珍寶交到秦落衡手里呢?”

  “瑪瑙虎頭珩雖然開裂了,但依舊是一件珍寶。”

  “就那么冒失的丟在地上,萬一秦落衡沒撿,反倒讓其他人給撿走了,那豈不是白計劃一場?”

  田安笑道:

  “韓兄這就多慮了。”

  “我既然提出這個主意,自然是有我的想法。”

  “我們到時各帶一些奴仆,把渭水橋上的人先趕一下,我則帶著珍寶過河,無意間把珍寶掉在地上,走過一段距離后,你再放秦落衡過去,他見到地上有珍寶,四周又無人,必定生出心思,到時你就去告官,抓他個人贓并獲。”

  “四周都是我們的人,他拿什么‘狡辯’?”

  聞言。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翌日。

  秦落衡跟往常一樣去上課。

  終日無事。

  放學后,才走出學室,迎頭就遇見了薄姝。

  閬和奮見狀,笑嘻嘻的走開了。

  薄姝面帶歉意道:

  “秦公子,前面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那天也不知怎么的,把墨寶給拿了出來,沒想到被家里其他人看見了,告訴給了阿翁,最后墨寶被家里拿走了。”

  “然后”

  薄姝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細若蚊鳴。

  面色通紅。

  秦落衡寬慰道:

  “無妨。”

  “事情都過去了。”

  “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當時是我疏忽了,我忘了斯人無罪,懷璧有罪的道理,你一個弱女子,怎么可能護得住墨寶?”

  “你就算當時沒發現,日后也一定會被發現。”

  “墨寶從我贈送給你那一刻起,其實就注定了會有后面的事了,只不過可能不是工師貳,而是工師1、工師弎等等。”

  “你不用自責。”

  “我從來沒有怪罪你的想法。”

  聽到秦落衡的話,薄姝臉上愧疚之色更濃了。

  她唉聲道:

  “那天墨寶被家里收上去時,我就預感到不對,趕忙讓阿弟來通知你,只是我阿弟認不得你,最后自己又回去了,然后我跟阿弟就被家里禁足了。”

  “今天我才被允許外出。”

  “秦公子,這次的事,真的抱歉。”薄姝朝秦落衡行了一個大禮。

  秦落衡連忙伸手把薄姝扶了起來。

  勸慰道:

  “淑女你這是干嘛?”

  “我其實真沒把這事放心上,現在那墨寶已經獻上去了,我還因此得了一些嘉賞,這事已經了了。”

  “再則。”

  “制墨技術,雖然有些技巧,但其實也就那樣,算不得什么高端技術,若不是你,我恐怕還戰戰兢兢的擁著這技術,唯恐那天不小心把這東西賣了,那才是真的觸了法。”

  “你這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

  聽到秦落衡這么說,薄姝這才放松下來。

  兩人就這么朝城外走去。

  渭橋。

  看著秦落衡和薄姝并肩走來,田安和韓成露出一抹異色。

  田安皺眉道:

  “這女子我好像在哪見過?”

  韓成仔細的看了幾眼,有些眼熟道:

  “的確見過。”

  “這女子叫薄姝,是魏國宗室之女魏媼的女兒,她父當年就一魏國普通官吏,算是高攀了,不過魏國宗室也就那樣,沒什么存在感,若不是早年積攢了一些家財,他們早就在咸陽活不下去了。”

  “前面關中大索,看似是我們齊、韓、楚幾家損失最重,但其實就死了幾個老不死的,實際死人最多的是魏、燕、趙這三家。”

  “甚至還發生了賣兒鬻女的情況。”

  “不過”

  “她怎么跟這小子走這么近了?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韓成緊緊盯著薄姝,又看了幾眼秦落衡,似乎想起了什么,遲疑道:“田兄,你記不記得前段時間,城內發生了一起盜墨案。”

  “我若沒記錯的話。”

  “那墨就是薄姝拿出來的,當時她還被家里禁足了,魏國宗室是絕對不會什么制墨的,以眼前的情況來看,這墨八九不離十是來自這秦落衡。”

  “他還真是多才多藝!”

  韓成嘴角浮現一抹譏笑。

  田安冷哼一聲。

  不屑道:

  “再有才又如何?”

  “他是秦人,又不能為我們所用。”

  “而且稍不注意,還可能把我們給拖下水。”

  “他展現的才能越多,我們就越不能放過他,不然等他真的出入到了地方,沒準就真的一飛沖天了,到時,他若是回查過往,恐怕我們沒一個人能跑得掉。”

  “天才還是毀了為好!”

  想到這。

  田安也忍不住罵道:

  “母婢也!”

  “要是齊、韓兩國尚在,我們何至于這么憋屈?”

  “對付一個史子還束手束腳,這要是在臨淄,我直接就派人把他給弄死了,哪里還用得著這些手段?”

  “該死的秦國。”

  “還有那該死的嬴政!”

  “要不是他,我們何至淪落到這種地步?”

  聽到田安說的話,韓成臉都變了。

  低吼道:

  “你是想死嗎?”

  “這種話都能隨便說出口的?”

  “你要是想死,不要連累我,我韓成還想活,你這些話,要是被秦人聽到了,我們全都跑不掉,你這是生怕秦始皇找不到對付我們的借口?”

  韓成是真的怕。

  他雖然也對現狀不滿,但對嬴政始終心存畏懼。

  在外更是不敢表露出任何逆反。

  這是咸陽。

  大秦的國都。

  他們這些亡國公族,想安穩活下去都非是易事,田安還在這里口出不遜,若是真被人察覺到,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認為嬴政會放過他們。

  這些年,他明顯感覺到,咸陽加大了針對他們這些公族的力度,遠的不說,近的就有這次關中大索,雖然朝廷對外宣稱是始皇遇刺,二十天大索下來,國市跟外市的現狀,卻是天差地別。

  國市那邊也有人餓死,但死亡數目屈指可數。

  外市卻死傷慘重!

  這讓韓成心中有些驚惶。

  甚至于。

  他都想逃離咸陽了。

  被韓成罵了一頓,田安臉色有些難看,但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確失語了,只是不悅的哼了聲,并沒有說什么。

  兩人看了下距離,當即朝四周揮了揮手。

  一切按計劃進行。

  不過。

  田安沒有如計劃去‘遺落’珍寶,他后面想了一想,覺得自己出面不太適合,最后把人選換成了其他人。

  他跟韓成就在一旁遠遠看著。

  四周很快被清場。

  秦落衡跟薄姝并沒有注意到四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這么閑情逸致的朝渭橋走去。

  此時。

  渭橋上出現了一個身穿錦綢的商賈。

  他愁絲滿面,雙手籠在袖里,整個人仿佛心事重重。

  他低著頭走著,剛走到橋中間,似乎被什么絆了一下,整個人踉蹌的摔了出去,摔得四腳朝天,原本藏在袖間的雙手,也下意識的抻了出去。

  商賈站起身。

  他剛想破口大罵,罵聲還沒出口,卻是看見有人上橋了。

  看到對方頭上裹著的是塊褐色包巾后,商賈面色一變,來人竟然是一位公士,想到自己的低賤身份,商賈當即閉口,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塵,躬著身子,訕訕的離開了。

  秦落衡自然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不過他也沒在意。

  渭橋有些年頭了,上面不少石塊早已是坑坑洼洼,若是不留神,的確很容易摔個跟頭。

  商賈的情況其實并不少見。

  薄姝看了眼商賈,眉頭微皺,她感覺這人似乎有點不對勁,但一時想不起來哪里不對,定睛又細看了幾眼,最后搖了搖頭。

  見狀。

  秦落衡問道:“怎么了?”

  薄姝搖頭道:“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這個商賈似乎有問題,但我一時又說不出那里有問題。”

  “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秦落衡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商賈,卻是沒發現有什么異常。

  笑著道:

  “可能真的是你多心了。”

  “你被家里禁足了這么久,或許是對外面有點不適應,好在,你已經被解除了禁足,在外面多待一段時間就好了。”

  薄姝點點頭。

  她也認為是自己多心了。

  這商賈本就是一個路人,就算真有問題,也跟他們沒有關系,她倒是真的有些一驚一乍了。

  兩人繼續在橋上走著。

  在兩人的不遠處,那個商賈摔跤的地方,一個紫色的瑪瑙虎頭,就這么靜悄悄的躺在地上。

  靜候著有緣人的光臨。

  另一邊。

  看著秦落衡離計劃的地方越來越近,田安和韓成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們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下一息橋中將發生什么。

  看到這個虎頭珩,薄姝定雙眼冒光。

  世上又有那個女人,能拒絕這些亮晶晶的東西呢?

  而秦落衡為討佳人歡心,伸手把瑪瑙虎頭珩撿了起來,然后見四周沒人,隨手送給薄姝。

  一切都這么順理成章。

  想到這。

  田安和韓成嘴角都不由露出了笑。

  橋上的兩人距虎頭珩的位置已是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甚至已是入目可及!

  ------題外話------

  還有一章,不過不確定十二點前能不能趕出來,還是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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