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室內。
令史昌正肅然的介紹著秦律體系。
“大秦自商君變法以來,已形成十分完備的‘以吏為師,以法為教’的教習體系,但秦律體系非是學室教習的這么膚淺。”
“完整的體系可分為五個范疇。”
“‘律’、‘令’、‘式’、‘課’、‘廷行事’。”
“律指秦律。”
“這部分主要是商君變法時制定的。”
“很多你們都已知曉。”
“目前大秦推行的秦律大體有三十余種。”
“務農要遵循田律,飼養牲畜要遵循廄苑律,儲存糧食要遵循倉律,從軍要遵循軍爵律,經商要遵循金布律、關市律,吏員要遵循置吏律、除吏律等等。”
“令指特定事件臨時發布的命令。”
“當年商君變法時急需開墾農田,就曾公布過‘墾草令’、‘為田開阡陌令’、‘興徭令’等等。”
“這些命令大多只適用一段時間。”
“不過也并非沒有固定下來的,固定下來的這類律條以往是被稱為‘命’或者‘令’,但天下一統之后,統稱為‘制’。”
“至于‘式’。”
“這部分是我學室主講的。”
“主要包含的有調查、勘驗、審訊、查封等內容,你們主要學的是相關法律文書的格式,主要是封診式和治獄程式。”
“其次是法律解釋。”
“這主要依據的是法律問答,不過這是法官需要理解的,與你們的關系不大,若是你們今后成為法官,法律問答必須聊熟于心,隨問隨答。”
“最后是法律文告。”
“這是各級地方官在自己管理的郡縣內發布的文告,這些文告都是地方性的法規,并不會記入秦律,但你等今后為地方官員,卻是要對其有所了解。”
“‘課’為考核。”
“‘程’為規格。”
“‘廷行事’為各地郡縣官府確定并實施的案例判決。”
“正是因為這些完備的律令體系,才使得大秦在各個方面都能有法可依,成功的做到了‘治道運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
“端平法度,萬物之紀!!!”
“你們作為史子,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很多,有的并不是僅靠在學室就能掌握了解的,有時是需要深入到地方,才能真正體會得到律令的嚴謹和重要。”
“這堂課你們繼續仿寫封診式。”
“下堂課,我會帶你們去獄衙,讓你們去體驗封診式上寫的全部過程,讓你們提前感受一下‘試為吏’的階段。”
“現在你們繼續仿寫吧。”
令史昌輕咳一聲,曲腿坐了下去,看起了今年正月(十月),御史府剛更新的新律令。
秦落衡等人則老實抄起了文書。
不過。
他們也是心神搖曳。
‘試為吏’,這是他們身為史子必須經歷的一個階段,也是學室結業最為看重的內容。
甚至沒有之一!
試為吏就相當于后世的試用期。
期限為一年。
試用合格,則能正式畢業,成為一名秦吏。
若是四年‘試為吏’都不合格,則會被官府直接除去弟子籍,耐為候,還要補服這四年的徭戍。
當然。
教習的令史也要跟著被罰。
貲教者一盾。
若這名史子是地方的令、丞、尉等官吏推薦的,這些官吏也會跟著被處罰兩甲。
秦落衡其實很清楚。
令史昌說的‘試為吏’其實就是旁聽,跟結業時的‘試為吏’,還是有不小差別,但依舊讓他感到興奮。
他已經看過不少秦律。
但對秦律是如何貫徹下去的,卻是有很大的好奇,尤其是以往沒少聽夫子嘲諷秦律嚴苛殘暴,他也是想親身感受一下。
秦律在生活中究竟如何?
真有夫子說的那么殘暴,還是外界的以訛傳訛。
亦或者兩者兼有。
跟秦落衡一樣心思的史子有不少。
他們都躍躍欲試。
想體驗一下‘試為吏’的感受。
令史昌自然能感受到學室內的氣氛,但他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還是今年更新的大秦律令。
律法。
早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
室外有銅鑼聲響起。
下課了。
令史昌起身,拿起帶來的竹簡,緩緩離開了學室,秦落衡等史子則連忙起身恭送。
等令史昌走遠,眾人興奮的討論起來。
眼中滿是雀躍。
不過,還沒有等他們興奮多久,奮突然插了一句,也是讓原本火熱的學室瞬間冷卻了下來。
“下堂行文課是在五天后!”
但很快。
這略顯沉寂的氣氛就被打破了。
閬罵罵咧咧道:“就你這廝知道的多是吧?我們不知道?還需要你提醒?母婢的,我看你就是昨天挨揍挨少了。”
奮不屑道:
“切,昨天還不知道誰打誰呢。”
“我這十八年的摘桃術,是你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伙能扛得住的?”
“昨天我只是讓你。”
聞言。
閬氣的哇哇大叫。
一個虎撲朝奮沖了過去,而奮則一個側身躲了過來,兩人在學室內你追我趕,倒是活脫脫的兩個活寶。
秦落衡安靜的收拾著竹簡。
就在抬頭的瞬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閃過一抹遲疑。
他有點拿不準。
工師貳會不會繼續圍堵自己。
昨天他的確通過一些手段,算是戲耍了一番工師貳。
但這都不是長久之計。
世上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若是昨天自己進禁苑,還不能打消貳的貪心,恐怕最后還是要用武力保護自己。
他不挑事,但也不怕事。
如果對方用強,他也必然會用拳頭還擊。
這時。
秦落衡感覺自己住在禁苑沒那么好了。
若他是住在其他地方,貳等人應該會尾隨他到家,到時他完全可以憑借律令做到自衛反殺。
賊律有言:‘無故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人欲犯法者,其時格殺之,無罪。’
而現在。
他若是搏斗過程中無意殺死了對方,只能按照‘斗殺人’或者‘賊殺人’定罪。
這一來一回,差別可就大了。
秦落衡也頗感郁悶。
“算了。”
“到時再說吧。”
“萬一這工師見我住禁苑內,不敢對我下手了呢?但如果還敢對我動手,那我就只能讓他體會一下,匹夫一怒,血濺三尺了。”
“我秦落衡亦有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