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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

  “你可真是一點沒變。”

  華聿將手中竹簡緩緩合上,放回到原本的書架上,信步從書架后面走了出來。

  枯看著華聿,眉頭一皺,“你身為獄衙獄掾,不在獄衙審理案件,來學室作何?學室內有人犯法?”

  華聿搖了搖頭。

  “非也。”

  “我這次來是為了調查一件事。”

  枯目光微凝,看向已無人影的過道,開口道:“跟今天新入室的那名史子有關?”

  華聿點頭。

  “這名史子姓秦。”

  “大秦立國之初,始皇就下令:黔首徒隸名為秦者更名之,敢有弗更,貲二甲。”

  “目下關中氏族無一族姓秦。”

  “而原山東六國秦姓,也與早年前悉數更名。”

  “普天之下,除了藏匿深山菏澤的亡人,天下已無人姓秦。”

  “而這人怎敢姓秦?”

  “我在昨日遇見的他,他正好來曹衙變更戶籍,我那時正好審理案件路過,卻是聽聞,他是直接從私奴籍變更成了弟子籍。”

  “而后我又去打探了一下。”

  “卻是得到了一個意外的回復。”

  “一月前。”

  “他還是個亡人!”

  “這也就意味著,在一個月內,這人從一個亡人,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秦人,而且他還不是普通的戶籍,而是弟子籍,自此有了進入學室的機會,你難道就不對這些感到疑惑嗎?”

  令史枯搖頭。

  “未曾。”

  “我只是一名令史,我的職責是負責教授史子‘識文斷句’,至于其他的,不在我的職能范圍。”

  “秦落衡有罪無罪,也不由你我判定。”

  “當由廷尉府裁定。”

  “律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表也;”

  “吏者,民之所懸命也。”

  “萬事萬物,皆有規章,按律法即可。”

  “法無禁止即可為。”

  “秦落衡為弟子籍,按律法辦理的入學手續,那他為學室史子就沒有任何問題。”

  “你認為其姓有問題,可向監獄史投訴,你認為其獲得弟子籍獲取不當,可向曹令投訴,到時自有官員下來核查。”

  “若他真有罪,經廷尉府裁定,自會處罰相關官吏。”

  “華聿,汝等皆為秦吏,只需依律法辦事,切勿生出不該有的話好奇之心,你離開學室已有十年之久,卻是忘了為吏之道中所說的‘慎之慎之,言不可追’。”

  華聿臉色一黑。

  不滿道:

  “你這廝在學室授學十年,教習的史子成材的沒有幾個,倒是自己嘴皮子練的利索不少,你說的這些,我一個獄衙獄掾豈會不知?”

  “韓非子有言:使雞司夜,令貍執鼠,皆用其能,上乃無事。”

  “這些我比你懂!”

  “我這次之所以來學室,主要是因為你。”

  “你我畢竟為同袍,也有過不淺的交情,我這次正好知道了這名史子的一些情況,就想著來告訴你,以免你兀自的去詢問,最后讓自己丟了丑。”

  “結果......”

  “你這廝真不識好人心!”

  枯并不為所動,反倒又準備用律法條令來壓華聿,華聿連忙將其打住,黑著臉吐槽道:

  “跟你真是話不投機。”

  “走了。”

  走到門口,華聿停下了腳步,慢聲道:“那名史子的入籍、入學沒有任何問題,看似不符合律令,其實不然,他的所有信息更改,都是由御史府直接傳令下去的。”

  “即上達了天聽!”

  “陛下蘭池遇襲時,這人也在蘭池!”

  言罷。

  華聿揮袖離去。

  枯一愣。

  良久,才回過神。

  他搖搖頭,將案上竹簡鋪開,拿起毛筆,沾上墨汁,繼續抄寫起了律令,只是不知是何時,他的手指上竟染上了墨汁。

  另一邊。

  走出枯的書室,華聿目光微闔。

  他看了眼枯的書室,隨后大步走向了不遠的學室。

  透過學室未關掩的門窗,他再次看向了那個青年,這一剎那,他感覺兩人間的關系是這么的近,又是那么的遠。

  他雙眼死死的盯著秦落衡。

  良久。

  才低沉的道:

  “我現在可以肯定,他就是斯年。”

  “這張臉我絕不會認錯!”

  “就是他!”

  “但......”

  “斯年既然已跟始皇有過碰面,那為何始皇沒有對外公布,而且始皇目前的一切安排,完全沒有將斯年當成一個公子對待,反倒像是真的將其當成了一個普通黔首。”

  “這又是為何?”

  “我都能認出這是斯年,始皇跟斯年更是有血脈相連的關系,更加沒道理認不出,就算始皇有疑慮,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調查,應該也能確定斯年身份了。”

  “始皇難道另有安排和想法?”

  華聿想不通。

  就在華聿皺眉深思時,鐺的銅鑼聲響起,學室上課了。

  華聿回過神,沒有再多想,快步離開了。

  他獄衙還有案件要處理。

  另一邊。

  秦落衡等人重新回到了學室內。

  也不知等了多久。

  學室外,終于有了人影。

  來人的年紀頗大,發須已經花白,穿著厚冬衣,披著羊皮裘,整個人裹得十分臃腫,步履也有些蹣跚。

  他就是令史昌!

  進到室內,令史昌開口道:

  “上次課間,我曾說過帶你們去獄衙旁觀,但現在城中的情況,你們也清楚,一時半會是去不了的。”

  “行文方面,想達到‘文無害’,光靠模仿是不行的。”

  “不同案件所寫的行文格式是不同的,所需要的律法也不同,光靠模仿很難真的達成‘文無害’,你們全都教條性的行文,也根本體會不到律法的嚴謹和森嚴。”

  “商君有言: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

  “治國從來都不是只有一條道路,只要有利于國家,就不一定非要拘泥于古法舊制。”

  “因而大秦律法也并不是一成不變。”

  “不過律令更改與你們無關。”

  “那是陛下、廷尉府和御史府依實情來更改的,你我都只有執行的責任,沒有指摘律法的權力。”

  “你們專注封診式即可。”

  “你們認識幾個字,也明白一些道理,也知道寫封診式的規定,‘凡訊獄,必先盡聽其言而書之,各展其辭,雖知其訑(dan),勿庸輒詰。其辭已盡書而無解,乃以詰者詰之。’”

  “但你們不知為何律法會這么定!”

  “今天這堂課,我就告訴你們,大秦律法的立法之基是什么!”

  “你們兩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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