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對方葫蘆里面到底賣的什么藥,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況且引薦的好處太明顯,沈憶宸思索過后點頭回道:“那就勞煩大公子了。”
“嗯。”
朱儀點了點頭,然后目光打量了房間內一圈。
“這間屋子曾經是三妹居住地地方,出嫁之后我也從未再來過,今日再次到來,倒是讓我想起來許多往事。”
說完之后轉而看向沈憶宸:“你對于三妹已經沒多大印象了吧。”
對于成國公三女兒朱靜,沈憶宸只是在小時候見過幾面,畢竟婢生子就算住在內宅,與真正的成國公子女還是有著些許區別。
對于她的印象,幾乎跟之前的陳青桐差不多,很模糊了。
“只有些孩童時期的殘存印象。”
“是啊,你也已經搬離公府多年了。”
這句話讓沈憶宸又不知該如何接,到底是該認同搬離公府好呢,還是心有不服呢。
主要是看不穿朱儀的真正想法,沈憶宸回答就有諸多顧忌。
可能也是感受到沈憶宸的不自然,朱儀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淡淡回道:“如果在京師需要什么幫助,找尋父親大人不方便的話,也可以找我。”
“明日一早我會備好馬車,到時一同前往周大人府上。”
“是,大公子。”
望著沈憶宸還是那份陌生客氣的態度,朱儀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這座西廂小院。
看著朱儀背景遠去,阿牛這才湊了過來問道:“宸哥,這個大公子,就是你的大哥嗎?”
“算是吧。”
血脈這種東西無法否認,加上自己也跟朱儀無仇無怨的,況且對方剛才還準備幫自己一把,所以沈憶宸也沒有抱有什么敵意態度。
“看著還好,有老大風范。”
阿牛嘴中的這個老大,可不是李達他們那種街頭老大的意思,而是有著長子風范。
有一說一,朱儀外界評價也是為人廉靜持重,日后成國公爵位傳遞到他身上,雖然沒有什么進取的可能性,但也不會犯大錯,屬于守成之人。
“可能吧,我不知道。”
沈憶宸笑著回了一句,阿牛這種市井小民的成長經歷,是無法理解高宅大院中的競爭與殘酷。
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得知一個人真正的品性,永遠都不能只看表面。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日沈憶宸洗漱完畢,隨意吃了點送來的早餐后,就前往公府車房,準備與朱儀一同去拜訪翰林侍講周敘。
誰知他來到車房的時候,卻發現朱儀早已等候在那里,別的不說,身為頂級勛戚之后,有這份守時觀念可不容易。
“見過大公子。”
“毋需客套,上車準備出發吧。”
朱儀擺了擺手,然后示意沈憶宸上車。
兩人坐上馬車,車夫緩緩的行駛在京師街頭,不知是成國公府的馬車比較高級,還是皇城石板路修的比較好,反正顛簸感遠低于沈憶宸之前做過的進城馬車。
看著沈憶宸的目光始終望向窗外,朱儀于是主動找話題開口道:“周大人詩賦出眾,才華橫溢,你所作的那幾首詩詞,應該很能得到他的欣賞。”
“不過周大人秉性剛直,事事以社稷為重,有敢于犯顏直諫的精神。所以在見到周大人之后,切不可表現的功利心太過,否則會適得其反。”
朱儀這是在提醒沈憶宸見到周敘后,應該要注意的方面。雖然這次拜訪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要在鄉試中混個熟臉,取中的某些方面占據優勢。
但是你不能把心中所想表現出來,更不能露骨的暗示徇私。
周敘此人是個傳統士大夫文人,愛憎分明,欣賞就會主動看好幫助,刻意巴結討好,反倒會壞了在他心中印象。
“謝大公子指教,我會注意的。”
沈憶宸誠心道了聲謝,他對于明代歷史的上帝視角,更多在于一些大事件跟知名官員。
諸如周敘這樣的普通翰林侍講,性格如何、愛好幾許就兩眼一抹黑,純粹靠著臨場應變去交流。
現在有人可以提前告知周敘品行,避免無意間踩雷的風險,自然得感謝對方。
面對沈憶宸始終保持著禮數,朱儀開口說道:“現在都你,比以前要沉穩內斂了許多。”
“可能與各自的成長經歷不同有關吧。”
沈憶宸笑著回了一句,畢竟自己也沒有公爺嫡長子的基礎,沒本事之前不內斂點,恐怕早就已經栽跟頭了。
“其實父親大人這次讓你入住公府,也是很器重于你,如果合適的話,可以選一良辰吉日拜祭祖先寫入族譜。”
突然從朱儀的嘴中聽到入宗譜的事情,著實讓沈憶宸有些意外。
“這是大公子的想法,還是公爺的意思?”
“兩者都有。”
“公爺那邊暫且不談,為何大公子會關心起我入宗譜之事?”
成國公想讓自己入宗譜的意愿,無非就是一榮俱榮的那套觀念,放在父親身上沒什么問題,自己未來科舉道路上的任何成就,入了宗譜成國公府都與有榮焉。
但是朱儀現在可沒有襲爵,旁邊還有朱佶虎視眈眈著爵位。自己這個婢生子成為庶子,對于他并沒有明顯的益處,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還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哪怕這個競爭對手只是名義上的,并無多大威脅。
“你很早就想問了對嗎?”
“沒錯。”
沈憶宸點頭承認,從昨天朱儀向自己示好開始,他內心里面就充滿疑惑。
父子親情都不靠譜,莫非朱儀還會有所謂的兄弟之情幫自己?
還是別鬧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法則,放在大多數地方都用得上,朱儀自然也不例外。堂堂公府嫡長子,沈憶宸不相信他會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小白兔。
“因為我能理解父親大人那種高處不勝寒的苦衷,明白只有團結一致,才能永保公府的繁榮昌盛。”
“你仕途越順暢,對于公府而言也是一種助力。”
“大公子還未成為三代成國公,就已經有如此深謀遠慮,在下真是佩服。”
沈憶宸語氣中有著些許奚落,這不還是成國公添磚加瓦那一套嗎,果然沒有什么兄弟之情可言。
其實認真來說,這種想法站在他們的立場角度上來看也沒錯,唯一錯的地方就是太過于現實。
當自己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頑劣孩童時刻,為何不愿意多關注兩眼?
如果那個時候成國公可以給予兩句哪怕客套的鼓勵,可能對于幼時的沈憶宸而言,都是一種莫大的激勵,說不定能提前改變自己人生。
因為這是來自父親的關注,是他從小到大內心里面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父親。”
朱儀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繼續說道:“你們所能見到的,是那個地位崇高,威嚴無比的成國公。而我卻能看到他背后的謹小慎微,乃至卑躬屈膝。”
“父親大人已經位極人臣,為何還需要如此?因為他身上肩負著太多東西,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旦走錯一步,榮華富貴都會成為過眼云煙。”
某種意義上來說,沈憶宸是贊同朱儀的部分言語。
因為他知道在土木堡事變發生后,隨著成國公陣亡,各方彈劾奏章簡直如同雪花一般,什么鍋都往他身上甩。
個人評價也從最開始的把強虜視之嬰兒耳,變成了成國公朱勇好大喜功、貽誤戰機。
再到明代宗削爵大勢已定,成國公一脈鐵定要垮臺,更是不義不仁、無謀無勇、凡事依阿,專守諂諛之故態等等都來了。
所以說今日的位極人臣掌控權利巔峰,誰能料想僅僅幾年之后就各方面都恨不得踩上幾腳?
只是很可惜,現在的沈憶宸經歷過對父子親情的失望,并且就連思維都改變了,這一套說辭已經無法再感同身受。
“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但在我們母子最需要的時候,卻是被成國公所拋棄,不是嗎?”
這句話出來,讓朱儀瞬間啞口無言,每個人的悲歡離合各有不同,沈憶宸所遭遇的經歷,同樣不是他這個嫡長子能感受的。
就這樣兩人沉默不語,直到馬車門簾外傳來了車夫的聲音:“稟告大公子,已到周大人的府邸。”
“下車吧。”
朱儀嘆了口氣,率先走下馬車,沈憶宸緊隨其后。
周敘這種翰林官員的府邸,就遠不如成國公府的輝煌雄偉。畢竟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平日里面工作大多數以修書為主,想要撈錢都沒有地方撈。
想要在錢財方面咸魚翻身,要么是進入內閣六部,成為實權官員。要么就是外派學政,那給你送銀子的恐怕得排出十幾里地,不然日子就過的比較“清貧”。
門口的仆役也是一眼就認出了成國公府馬車,立馬迎了上來領路,與沈憶宸當初前往成國公府的待遇截然不同。
這里除了成國公府本身排面大之外,還有就是朱儀不是第一次來周敘府上。因為考中舉人之后,就已經沒有名義上學習的地方,要么就是自學,要么就是尋訪翰林以及文學宗師來提升自己。
周敘詩賦出眾,朱儀自然是拜訪過多次,所以門房也就比較相熟。
兩人走進府內,所謂的“府”其實也就是后世一間普通四合院大小,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站在正廳門前。
朱儀見到對方后,立馬拱手行禮道:“晚輩朱儀,見過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