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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新縣令,年僅十八。

  考試成績很快就出來了,張哥四等進士,雖然第一次考就是四等進士很牛批,但光芒仍是籠罩在前三等的身上。

  畢竟一二等進士形同虛設,那都不是考的,而是皇帝點的,三等基本上就是蘇軾那個級別的,本來就系出名門家學淵源,所以像張哥這樣正兒八經連寒門都稱不上的平民,四等已經可以說是登頂的成績了,為什么歷朝歷代的考官最難當,那以為真是考試嗎?那可是人情世故跟人事變動,人事即政治,這東西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一科的前三等進士基本上都已經被協助遷都的將領、資助朝廷的富豪和跟隨流亡的文官所壟斷,所以這第四等理論上才是正兒八經考出來的。

  張哥那天也沒去看榜,因為在榜單出來之前趙蓉就已經把成績告訴給他了,而之后趙禎會在皇宮里設宴,叫什么翰林宴,以此犒賞莘莘學子的十年寒窗。

  “到時候你穿得稱頭一些,莫要讓別的學子瞧了笑話。”

  趙蓉從包里拿出了一大堆衣裳:“這些都是我讓宮里的裁縫給你做的,你快些試試。”

  張哥這時正坐在小爐子邊上熬糖,因為趙蓉愛吃糖,但會制糖的宮廷工匠都留在了汴梁,現在這邊只能用交州、嶺南弄來的蔗汁弄些黑糖,而且他們弄得黑糖質地不純,雜質多,味道苦,所以張哥每隔幾天就要熬點糖給趙蓉備著。

  “等會的。”

  “父皇跟母后都夸伱了呢,說你制的砂糖比那天竺商人還要細還要綿,還問我能不能讓你將配方騙出來,這樣就不用花大價錢去買了,百姓也可以謀些產業出來。”

  “不用騙。”張哥仍然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我教你。”

  其實張哥就算沒有了超能力那也幾乎是一本活的百科全書,他只是不夠自信加上有些內斂,總是認為自己腦子不是很好使,但實際上就他這種活體百科全書,即便是扔到任何一個地方去都可以活的很好。

  他將黃泥水淋法用圖解完全畫在了紙上,第一步先是將成熟的甘蔗榨汁,盛入缸中,用火熬成黃黑色的糖漿,然后等待凝結成黑砂糖。第二步就是用黃泥水淋下漏斗中的黑砂糖,黑渣從漏斗流入下面,漏斗中留下白霜,這就是最早的白糖了。

  最后把糖霜取下,放在紙上置于熟石灰上干成也行是加水溶解熬煮也行,等到水分完全消失之后,研磨成粉,這就成了粗制白糖。如果想進一步提純,就把這些糖二次溶解到水中,反復過濾幾次后再進行熬煮,所得的糖便是精白糖。而如果想制作冰糖的話,只需要在白糖的飽和溶液上方懸掛一根紗線,然后等著結晶就可以了,如果有條件的還能往里頭放點各色的果汁,凝出來的冰糖會更加好看。

  等趙蓉把這個交給趙禎的時候,趙禎看著那一串工藝流程圖,狐疑的打量著趙蓉:“當真如此簡單?”

  趙蓉見他不信,直接把身后的兩個罐子取了出來,這一罐里頭是精細的白糖另外一罐里頭是五顏六色的冰糖:“我可是親眼看著它長出來的呢。”

  “看不出來這個愣子還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懂得可多了!”趙蓉說起張哥的時候眉飛色舞:“天上地下的,他都知道。”

  看到女兒這幅樣子,趙禎心里頭跟明鏡似的,到了這一步,那愣子就是滿口胡說八道女兒也是會奉為圭臬的,不過倒是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是有些東西的,而且為人大度,趙禎可不是那種躲在深宮里一輩子不出幾次門的皇帝,他正兒八經是喜歡到處亂跑的人,年輕時候跟著幾位師傅也算是游歷過江河的,知道這東西若是自己把控一年能賺多少錢銀。

  “你是怎樣與他說的?他竟會將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

  “我啊?我就說我父皇對我說了,要想法子將你這制糖的法子給騙過來。他說不用騙,然后就教我了。”

  趙禎一聽,腦梗差點都上來了,他哭笑不得的指著趙蓉:“你當真這般說的?”

  “嗯啊,這不是給您送來了么。”

  趙禎坐在案前,一只手撐著腦袋,嘶了半天:“蓉兒啊蓉兒…你怎得也變得像個愣子了。”

  “我倒是覺得挺好的,跟張哥哥一樣說話不拐彎抹角才好呢。”

  趙禎揮了揮手:“去吧去吧,你是要氣死父皇啊。”

  “沒事的,張哥哥沒生氣,他很大方的。”

  趙禎長嘆一聲,心中感慨終究是女大留不住,這還沒成親就已經哥哥長哥哥短了,這要是以后真成了親,還不知道這閨女能不能要了…

  不過趙禎下午的時候還真讓宮里太監去按照圖紙上的法子做了測試,一次就成功了,看著一大碗略微有些發黃的白糖,趙禎也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接著便是喚來工部尚書跟侍郎,讓他們見識了一把宮里自己提純出來的白糖。

  看著工部那些家伙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樣子,趙禎開懷大笑,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如果不是腦子里還有一根弦繃著,他恐怕都要脫口而出“我那賢婿”了。

  最后晚上吃飯前,他將吏部的人叫了過來,就說問問周邊縣城里還有沒有空缺不需要很大的縣,幾千戶差不多了,吏部的人都傻了知道么,他一個皇帝開口問有沒有縣令的空缺,這就相當于某委員長打電話到前線命令機槍班前進十米。

  這也是趙禎今天高興,要放在平時,他這么要面子的人斷然是沒法開口的,而現在皇帝親自開口了,吏部的人當然不敢怠慢,就連夜調整了一圈,好不容易把一個年紀偏大的縣令調到了吏部來養老,然后連續調度了十幾個人,終于是空出了一個差不多的崗位。

  這個縣正是張哥名義上的老家余杭縣,雖然余杭升畿,但因為這幾年連年災荒加上兵荒馬亂,所以全縣加起來也不過六千余戶,人口不過兩萬三,算不得一個大地方。而且離京城臨安很近,再加上那地方本就不是什么窮鄉僻壤,管理起來相對容易且交通便利,走動方便。

  就看這些種種條件的附加,就可想而知吏部那幫人到底是死了多少腦細胞。

  然后吏部把這個情況上報趙禎,趙禎干了一件非常壞規矩的事,那就是繞過了吏部直接下了圣旨,吏部倒不介意這個事,他們只是對這個人特別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才能讓一直都循規蹈矩的皇帝陛下親自為他開了個后門的?

  要知道一般的舉人,哪怕是狀元郎都很少直接任實職,一般的舉人更是會從學官、判官這些做起,先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個四五年,這才能扛事情,幾乎就沒有頭天考完第二天就當縣令的說法…

  而更離譜的還來了呢,首先趙禎免了所有畿縣一年的賦稅,這可是杭州啊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啊,杭州的畿縣一年的賦稅能比得過山溝溝里十個縣啊,他全給免了…

  換而言之,第一年這十八歲小縣令上任只要不出什么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基本就是穩過考核的,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讓一朝皇帝關心到這種地步?

  他們不是沒有懷疑這位老弟是趙禎的私生子,畢竟當朝太子是養子,而且聽聞命不久矣,其余皇子無不早夭…

  嘿,還真說不準吶。

  吏部的人很認真的在準備張哥上任的事情,而張哥此刻正在參加翰林宴,這地方那就是熱血青少年們的聚集地,大家都是讀書人,自古文人相輕,彼此之間多多少少是有些看不上的,哪怕是表面上一團和氣,但暗地里各種拱火各種暗斗。

  但張哥也就是看個熱鬧,他一個人坐在最遠的那一桌上,這地方幾乎不會被皇帝看見,所以坐在這桌的人大多為了表現而端著酒杯四處敬酒去了,張哥則一個人低著頭在用小矬子雕大公雞玩。

  上頭有人吟詩作福他也不抬頭、有人八九高歌他也不應和,主打就是一個絕世而獨立。

  趙禎看到下頭那些跟孔雀開屏一樣的年輕人自然是高興的,但高興之余他一直在用眼睛搜索著張哥,找了一圈之后他才發現這愣子竟一個人縮在角落里低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與人交際也不跟人攀附,全程就那么坐著,面前擺著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至于張哥為什么雕大公雞,那還不是他蓉妹妹喜歡唄,那天她偷摸出去逛街,回來的時候偷偷摸摸的抱回來一只身上流光溢彩的大公雞,公雞十分漂亮但沒法帶回皇宮,因為趙禎屬狗,與雞相沖,所以皇宮不會出現跟雞有關的物件。

  所以她只能把那只漂亮的大公雞放張哥那邊養著,她每次去玩如果張哥在忙,她都會坐在那看上半天這只閑庭信步的大公雞,張哥見她喜歡,自然就給她雕了一些這只大公雞不同姿態下的樣子,打算湊滿一個盒子,二十四只,現在還差一點,這不索性帶到這里弄了起來。

  雖說大宋文峰鼎盛,幾乎代代科舉出人才,但這一代似乎因為遭遇了遷都變故,匆忙加開的一科并沒有太多讓人驚喜的地方,多是一些庸才,趙禎看了一會兒孔雀開屏就膩歪了,畢竟他一輩子到現在認識晏殊、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張載、程顥、呂大鈞,光唐宋八大家就有六個在他手上成名,這些叼毛把他的文學審美眼光養的太勾八刁鉆了,再看這些啥玩意都不是小年輕,真的是稀松平常。

  “你去看看那個愣子在干什么。”

  趙禎側過頭對身邊的貼身老太監的吩咐道:“我就沒看見他抬頭。”

  老太監過去裝作看風景的在張哥面前溜達了一圈,然后看到他在那雕大公雞,老太監表示自己不太能理解,于是便返回到趙禎的身邊如實稟報了起來。

  趙禎一聽到那廝在雕公雞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笑完之后他小聲說道:“那公雞八成是為蓉兒雕的,前幾日我還看蓉兒捏著幾個木頭公雞寶貝的不行,看來就是出自他的手了。”

  “官家,那愣子的手藝倒是可以,雕出來的東西栩栩如生。”

  “唉,愣子也好,總比這爭奇斗艷的好,看來這愣子是個干實事的人吶,我現在都想看看他能把一個縣弄成何等樣子了。”

  其實作為皇帝來說,那是真的喜歡這種沒背景、沒黨閥、沒門第、沒流派的人,這樣的人通常都會成為皇帝最堅實的左膀右臂,反倒是那些長袖善舞的,他們最核心的利益根本就不會是為了皇帝,甚至都不會為了國家,有時候家族的利益遠高于國家的利益,雖然也并不是全部,但歷朝歷代以來見過的太多了,日頭之下可沒有新鮮事。

  第二天,這些新科的舉人就要上殿受賞了,但張哥除外,他被一輛馬車支棱出去當官了。臨安離余姚三百多里,馬車行進大概需要四天,這還只是京畿周圍,可想而知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利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張哥就在路上顛簸了四天,只是趙蓉這次沒能跟來。她倒是想來,細軟都已經打包好了,可是趙禎跟她母后當然死活不肯她跟著一塊跋山涉水,說是她身子骨還沒有養好,現在貿然跋涉,最后可能連命都守不住。

  所以這次出行只有張哥一個人以及吏部親自指派的師爺兩名、縣丞一名、吏、戶、禮、兵、刑、工主事一樣一人,捕快三十八人。

  這個規格是前所未有的,畢竟所有人都是吏部親自指派的,而且都不是什么新手,人家上任一人一馬三個仆人,過去之后還要先被擠兌一陣子。但他張哥上任,自帶全套班底…

  不為別的,就為了這位爺要么是官家的兒子,要么是官家的半個兒子,不管是哪個都不是他們能擔待起來的,所以配合一定要到位,保證這位爺吉祥如意,那就算萬事大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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