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這愣子
屏退其他人之后，大殿之中就剩下了個張哥，張哥不可能給皇帝下跪的，不過宋代好就好在非正式場合的時候并不作興下跪那一套，特別張哥本身就是個讀書人，沒有特殊情況哪怕見到皇帝也不需要跪下。
畢竟要他下跪那怎么可能，不行就宰了他吧，然后他鎖定這個世界再回來帶三百萬重裝甲合成部隊過來把這邊直接打成原始社會。
“你這愣子，我問你，若是你，你該如何奪這個統。”
人嘛，都是一個樣子，缺什么急什么，這邊最著急的就是從中原正統王朝變成一個南方偏安小朝廷，輸贏對皇帝來說都是小事，奪統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再加上山東也讓遼人給占了，到時孔家一旦給遼人主持了泰山封禪，那真的是萬事休矣。
所以趙禎這老頭現在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見著個人就要問兩嗓子，滿朝的大臣都說是教化教化，可現在都把自己教化到了臨安城來了，再教化恐怕就要被逼到跳海了。
“我？”張哥見老頭問自己，于是便想了想：“我也沒什么好辦法，畢竟法統上面兩邊半斤八兩，遼國還占點小優。如果非要說奪這個統，就不如大家誰也別要了，花錢扶持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然后先滅了遼，這邊利用長江天塹茍幾年，等到他們奪了天下，為了南方的法理統治，那他們也得認下咱們的法統。”
這虧了是仁宗趙禎啊，換上任何一個皇帝要是不把張哥拉出去油炸了那都算他是千古名君了，而就連趙禎都氣得快要心臟病發作，指著張哥說到：“你你你…你這愣子！哎喲…”
“官家…”
那大太監沖過去幫趙禎撫平胸口，而他們手忙腳亂的折騰了一陣子之后，等到趙禎一口氣順過來之后，這才拍著龍椅呵斥道：“天底下怎會有你這樣的愣子，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自古以來南北相爭北強南弱，東西相抗，西強東弱。這地方又是南又是東的，弱其實是挺弱的。那邊有遼、西夏、隴右都護府、吐蕃，再遠一點有高昌回鶻，那都是從活命都難的地方爬出來的，相比較起來人家打仗是為了活命，這邊打仗是為了爭統，對普通士兵來說正統跟他們什么關系都沒有，但活命可是硬要活的。”
聽到這里趙禎抿著嘴說到：“那我們當真一點法子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要是能把朝廷上的文官殺一半，說不定還是能打回去的。”
這話一出，趙禎差點一口血都噴出來了，他聽見這愣子居然說出這種話來，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他揮揮手：“去去去，你給我走。我不想看見你這愣子了。”
那太監也是搖了搖頭：“走吧，官家讓你走了，你還愣著干什么。”
張哥哦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回頭問了一聲：“能管一頓飯么，我今天還餓著呢。”
趙禎咂摸一下嘴，原本就因為被遼人驅趕到這個地方悶悶不樂的，今天倒是被這個愣子給氣得氣血翻涌了好幾次。
不過他倒是也平和，無奈的揮揮手：“去，帶他吃飯。”
等到大太監帶張哥去吃飯時，趙禎就一個人坐在那龍椅上仔細琢磨著剛才這愣子說的話，雖然句句聽上去都透著一股子大逆不道，感覺他家的親戚都是批發來的，但這如果真的仔細品一下，還真的是有那個味兒。
不多一會兒，那大太監回來了，趙禎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把那愣子帶去吃了？”
“回官家，他已經吃上了，倒還嫌棄咱們這膳食堂的東西難吃，還說難怪公主殿下吃不下東西，說這東西給誰天天吃都得瘋咯。”
“這個愣子！！！我…”趙禎仰著頭：“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去！你去跟那廝說，今日朕就要見識見識這廝的廚藝。我可以容他殿前胡言亂語，但若是這頓飯他做不出來，莫怪朕拿他下徭役！”
“是…奴婢這就去。”
這會兒張哥正在那吃蒸饃饃，因為沒有白砂糖，饃饃里頭泛著一股酸味，而即便是皇家的東西也不見得有多精美，難怪蘇東坡一輩子發明那么多菜呢，敢情是這幫家伙吃東西真的粗糙。
“那愣子！”
外頭大太監喊了一嗓子：“官家說了，你既然嫌棄這宮廷御膳，那官家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法子，官家還說了，他能容你殿前失儀，可若是你這飯菜不如你那張寡嘴，可別怪他拉你去服徭役。”
張哥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只是站起身叼著饅頭在廚房里溜達了一圈，各種菜品調料他都看了看，摸了摸。然后這才開口道：“雖然東西不多，不過還是夠用，做好了叫你。”
“嘿…你這愣子！”
“世間可能比較長，到時候就當晚上飯吃吧。”
大太監碰到這愣子也是無奈，只好把他的話回稟給了趙禎，趙禎聽完之后點了點頭：“行，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弄出什么花樣。”
因為時代的局限性，這邊并沒有什么太多的調料，比如鮮味之王的味精就沒有，但可以用雞湯替代。蠔油也沒有，不過能用魚骨熬膠替代。糖沒有，但卻能用蜂蜜代替。辣沒有，但卻能用辣根山葵茱萸替代。
張哥看到這御膳房里的東西，撩起袖子就開始干了起來，他第一時間開始招呼這御膳房里的小太監們開始將老母雞與清水鯽剃肉剁碎成肉糜，接著又將魚骨、雞鴨、火腿蹄子和干貝燉湯，而他即將要做的菜，正式傳說中的開水白菜。
好在廚房里的東西比較多，張哥還能有大量的發揮空間。
而今晚的菜單就是開水白菜、蔣侍郎豆腐、醋漬蘿卜、松子鱖魚、蜜汁烤翅、清燒野菜、肉沫腌菜、茶油蛤蟆，湯是海米冬瓜湯，主食則是蔥油拌面、雜糧窩頭、米飯和雜燴素交子，甜品則是杏仁豆腐腦、姜汁撞奶。
這里頭沒有宋人常吃的羊肉，大多都是一些清淡鮮甜的口味，只有蒸餃和肉沫腌菜會有辣味，但這套菜主打就是一個開胃舒爽。
而除了開水白菜之外，其他的菜都很快，只是這主食要慢一些，拌面、饅頭啥的都還好，這米飯啊可是不同，這宋人也吃米飯，但吃法卻不同，他們喜歡用水煮米粥或者是煮泡飯，很少會吃張哥這種蒸飯。
所以這里就要費事一些，而且他還得將一部分的米打成米漿混合著糯米做蒸餃。
而姜汁撞奶則使用的是水牛奶，宋不能吃牛肉，水牛都是用來耕田的，但弄點水牛奶卻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姜汁撞奶這道典型粵菜風格的東西，他們今天大概率是第一次吃。
他的菜刀在案板上剁剁剁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時候那大太監又來了，他瞇著眼睛站在門口，看著一道道清湯寡水的東西被這愣子擺在臺子上，心里頭卻是鄙夷。
“好了沒有？官家可是等的有些急了。”
張哥嗯的一聲，將最后一道開水白菜里的湯汁淋在白菜上，那白菜緩緩的綻放成了一朵花，大太監唉了一聲，伸過腦袋過來看了個驚奇，而周圍膳房里的廚子一個個也是瞪大了眼睛，畢竟忙活了一下午，就等這一下呢。
等到菜齊全之后，那大太監嗯了一聲，指著桌上的飯菜：“你先吃一些，我看著你吃。”
張哥知道這些臭毛病，他也不客氣反正自己也餓了，于是就拿著個勺拿個碗，每一樣菜弄了一些，整了一大碗，坐在那呼嚕呼嚕這么一吃，那樣子著實有些饞人，就連見多識廣的大太監都吞了幾口唾沫。
再等了一會兒，看到這憨子沒有中毒的跡象，大太監手一揚，便讓人把東西端了過去。
此刻的仁宗皇帝坐在那正頭疼，如今前線的局勢實在不太樂觀，如果不是滿朝文武都忠心耿耿，他多少是要考慮一下那憨子說的了，先他娘的殺一半再說。
“官家，飯菜來了。”
“知道了。”
看到仁宗皇帝沒有動彈的樣子，大太監輕聲說到：“這都是那憨子做的。”
“哦？”仁宗皇帝這段時間唯一的樂子就是張哥了，他聽到這飯菜都是這愣子做出來的，也從困擾中回過了神來。
等到幾樣飯菜來到面前，他倒是站起身觀賞了一番：“有趣有趣，看著都是些鄉野之物，但卻是粗中帶細，就是這煮白菜清湯寡水的雖是好看，但看著也讓人沒了胃口。”
說完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開水白菜的湯汁起來，本以為是那種寡淡無味的湯水，可等進嘴之后他一下就被開了罐了，雖然沒有小當家那種從耳朵眼兒里冒光的程度，但的確也是震驚了許久。
之后他又多喝了幾口，嘴里嘶了一聲：“怪事，這白菜清亮亮的湯，怎的有如此濃厚的肉味？怪了怪了。”
他一邊嘖嘖稱奇，然后又吃了一個那個晶瑩剔透的米交子，一入口先是不同于面粉的彈爽，接著是野菜微微的苦澀，再接著便是蝦米鮮亮，最后是辣根茱萸傳遞上來的辛辣，仁宗皇帝不擅吃辣，他一下子臉色就辣到通紅。
此刻大太監以為出事了，連忙上前，剛要攙扶卻被趙禎推了一把：“無事，只是這辛辣…”
他連忙拿起了一旁水潤潤白花花的東西吃了一口，接著就感覺到一股鮮甜，他嗯了一聲：“這是什么？”
“那憨子說這叫杏仁豆腐。”
“好好好，這個好。”
還別說，這些菜趙禎是越吃越上癮，本來因為心情不佳已經很久都是胡亂對付一口的趙禎，今天光是雜糧窩窩頭包那肉沫腌菜就吃了六個，還用海米冬瓜湯泡了一碗飯，又吃了一小碟面條，最后還將那個花花綠綠的辣味餃子給吃了四個。
不過畢竟是老人了，吃完之后他坐在那直喘氣：“這廝的確是有些能耐，難怪會說我這膳房不行，這一看，的確不行。只是我弄不明白，這白菜怎的就會如此鮮美，滿口肉香。還有那白嫩嫩的豆腐，怎的就那樣清甜。”
說到這，他一拍腦門：“快去，熱上一些給我那苦命的女兒端過去，她已經幾日沒有吃上飯了。”
“奴婢這就去辦。”
“慢著，朕跟你一塊過去。”
自己心疼的小女兒，眼看是不行了，好幾天都沒有正常的吃上一頓飯菜了，總是吃上兩口就飽了而再吃可就要吐了。
今天就算是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這憨子還真能憨人有憨福呢。
幾樣飯菜被熱了熱送到了那病泱泱的公主閨房里，趙禎就等在外頭，直到里頭的宮女沖出來帶著淚花激動的說到：“官家，吃了…吃了，公主殿下吃了。”
趙禎這會兒也顧不得什么帝王禮儀了，掀開簾子就走了進去，正看到女兒正在小口小口的吃那辣味的餃子，辣到打嗝便喝上一碗那帶著姜味的奶香甜品，之后更是喝了一大碗湯，還吃了不少米飯。
這要不說人是鐵飯是鋼呢，雖然這里頭沒有藥，可東西吃下去之后不過一炷香時間，公主蒼白的臉上竟真的紅暈了起來，精神頭也明顯好了許多。
“蓉兒，頭可還暈？”
“好多了，謝謝父皇掛念…”
“你若是還想吃，就與我說。”趙禎眼睛紅了一圈：“多吃些多吃些，我的好蓉兒，這些日子可苦了你，都怪父皇沒用，連累你東奔西走，水土不服…唉…”
“父皇可莫要如此，女兒聽了心中也不自在，能得父母親的恩典，已經是蓉兒三生修來的福分了。”
說話間，那大太監突然從外頭快步走了進來，湊到趙禎耳邊說了一句：“官家，那憨子說單獨給公主殿下做了一份飯菜，還讓人給端過來了。”
“快！端過來！”
而東西端過來之后，趙禎卻發現只是一碟子紅紅綠綠的蘿卜皮橘子皮，透著酸味辣味，還有一碗滿是酸胡椒味飄著蛋花、豆腐絲跟芫荽的糊糊湯，以及一大碗粒粒分明的白米飯。
“那憨子說，讓公主殿下泡著飯吃。”
“泡！”
一碗登不上臺面的湯泡飯，卻生生被吃不下東西的公主給吃了個干凈，那酸酸辣辣的橘子皮蘿卜皮配上滋味十足的糊糊湯，在這飯里一滾，那味道說不上多好但就是過癮，生讓胃口本就小的公主殿下吃到小肚子都鼓了起來。
“官家…那憨子要走！”大太監這會兒又跑了進來：“他還問你殺不殺他了，不殺他就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