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哥一如既往的很早起床,睜開眼時甚至天才剛剛蒙蒙亮,盛夏時節的蒙蒙亮基本也就是四點來鐘了,不過他起床洗漱的時候倒是發現這家旅館的老板娘卻已經老早就起來了,她此刻正帶著女兒在院子里打水洗漱,似乎是感覺到有人看她,于是她便仰起頭回看了過去,見張哥站在窗口,她羞澀一笑然后繼續洗漱了起來。
“你也感覺不對勁吧?”
這時仙姑的聲音從后頭傳來,張哥轉身看去,見仙姑整坐在床上揉著臉:“她不像是個活人。”
“可是妹妹很厲害,她能沒發現嗎?”張哥好奇的問道:“她如果都不管,我們也別管了。”
“嗯。”仙姑點頭道:“肯定不會管的,挺好看的一個小老板娘,咱們沒事觸這個霉頭干什么,到時候還惹了妹妹不開心。”
自從開始在這最底層成為一個調查組普通成員之后,張哥還真的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像電影電視劇里那樣古板的人真的很少,雖然大家都知道人妖殊途啊、人鬼殊途啊,但其實許多時候哪怕是最嫉惡如仇的人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后來他有跟張瑤聊過這件事,張瑤對此的回應倒是也有趣,她說:“我如果發現我有一個程序出了問題,但啟動之后整個系統運行的挺好,那我不會去動它的,就讓它這么運行,如果我去修改這個程序,甚至可能把整個系統都弄崩掉。”
而這件事最經典的就是白蛇傳的水漫金山了,法海錯了么?沒錯的。白蛇錯了么?白蛇也沒錯。錯就錯在動了那個原本有錯誤但能持續運行的系統,最后導致了整個系統都崩掉了,雙方都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勸戒為主、教育為輔,能不動手盡量不動手,能不殺傷最好不殺傷,充分尊重雙方意愿,這才是管理這幫人間界妖魔鬼怪的最終奧義。就拿狐貍精的事說的話,男方愿意、女方愿意,就連網友都愿意,他們個執行人員不愿意?他們算個屁。
當然了,如果出現了已經構成既定犯罪事實的,該殺就殺該拿就拿,一點都不帶留情。
“這地方真舒服啊。”仙姑伸了個懶腰從衛生間里出來:“山好水好空氣好,對我來說就是天堂。”
張哥靠在那斜眼看了看仙姑:“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去?”
“回去肯定是能回去的,秦城他們搞不定,還是得特務處來辦這件事,但是咱們恐怕要在這玩一陣子了,昨晚上老大給我發了消息,大概就是這么說的。因為咱們小組干的事不是莫須有,那玩意就是咱們帶出來的,所以還是得等一陣吧,風頭過去了再說。”
仙姑把屋子里的窗戶都打開了,站在那深吸一口氣:“哇哦,這地方的空氣里一點汽油味都沒有,是真的香甜。”
正說話間,一輛中老年手扶拖拉機突突突突的從底下的街道上駛過,帶出了滾滾濃煙,整的跟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火車頭似的。
“日哦。”仙姑關上窗戶:“太不環保了。”
張哥坐在旁邊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問道:“出去吃早點么,我餓了。”
“走唄,我去看看他倆起來了沒。”
他倆一塊去看了看,江沐舟是醒了,他也站在二樓的窗戶上看著那個忙前忙后的老板娘,表情嚴肅面色深沉,也不知道他是看出來點什么還是就是這么一張狗臉。
仙姑上前問了一句,江沐舟抬手指了指樓下廚房里的老板娘:“不是活人。”
“看出來了?”仙姑眉頭挑了挑:“你有什么打算?”
“為什么要打算?”江沐舟冷冷的回答:“她是不是活人跟我有什么關系。”
“沒有就好。走,吃早點去。”
江沐舟本能的想要拒絕,但話還沒說完,仙姑就跟張哥使了個眼神,然后倆人一邊一個就把他給架出去了,到了下面之后三人還跟那老板娘打了個招呼這才出去。
小鎮上的生活就有點像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早期的樣子,一個小棚下頭有個早點鋪子,里頭賣些稀飯油條小籠包,物價也是低得嚇人,現在外頭油條都三塊錢一根了,這地方還保持著一塊錢兩根,小籠包也是兩塊錢一籠,不過就是花樣少了些。
張哥坐在那點了幾個包子,看著路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而手機上關于秦城的消息也不停的傳遞過來,反正好像特勤處感覺有點頂不住了,但仍然在強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這個點他們就會開始出現崩盤,最晚后天早上特務處就會重新執掌局面。
“別看了,沒啥好看的。”仙姑擦了擦嘴說道:“不管那邊情況怎么樣,咱們的處分一時半會撤不掉,就在這當一陣子守山人吧,可惜沒把我的游戲頭盔弄過來,不然坐在這玩玩游戲也是挺好的。”
張哥點了點頭:“我那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江沐舟這時倒是來了興趣,他抬起頭看了看仙姑跟張哥:“你們也玩?”
“誰不玩呢,這不是這段時間忙嘛,一直沒顧上,不過也沒什么,反正我是生活玩家,早一點晚一點沒啥區別。”仙姑打開自己的屬性app:“看到沒,我叫鳳凰山店小二,你們呢?”
張哥赧然一笑:“不好意思說。”
“我懂。”仙姑連連點頭:“有時候羞恥的網名真的不想跟現實里的朋友分享。”
而江沐舟倒是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你們也都在武俠世界?我叫昆吾&湛盧。”
“看不出來你居然會玩游戲。”仙姑看了一眼id:“好友申請發過去了。”
“嗯。”江沐舟點了確定之后:“我是華山劍派的弟子,你們有誰是鐵匠嗎?我想打一把趁手的兵器。”
之后他們就趁著這個勁頭聊了起來,雖然都是一些無油無鹽的屁話,但人跟人的距離大部分時候都是靠這些屁話拉進的。
等到了早上快十點的時候,小道士才緩緩醒來,她坐在床上打著哈欠,一抬頭卻看到院子里的樹杈子上坐著自己的三個隊友,全都面朝她的方向坐在那,多少是有些哈人。
她趕緊下床打開窗戶:“早上好…”
“今天可不是休息日。”仙姑看了看表:“你已經算遲到了,要扣績效啊。”
“不扣行不行…”小道士哭喪著臉:“我下次不敢了…”
“那還不快點換衣服出發!”
小道士匆忙的洗漱并換了行頭,仙姑則去前頭跟這個春華姐姐那結賬,這旅館條件還行而且價格十分便宜,四個人三個房間一晚上也就一百塊錢,這要是換成哪個風景區的話,高低是得要個大幾百的。
“春華姐,我走啦。”
“路上小心。”春華姐把小道士送到了街口:“路上不要貪玩了。”
“知道啦!”
小道士依依不舍的作別,然后一行人開始向他們的駐扎點前進,在過去的路上仙姑好奇的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春華姐不是活人的事?”
“知道啊。”小道士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還是我幫她維持這個樣子的呢。”
“啊?”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小道士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于是就解釋道:“十年了吧,春華姐死了十年了。那時候她嫁了人,還生了個孩子,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個妹妹。不過她那時候的老公很喜歡賭,有一次輸了沒錢給就把老婆當出去了,后來春華姐就跳了河,可是那時候她寶寶很小啊,她就放不下心嘛,所以師父就讓我幫幫她,我就讓她還魂咯,給她點了個長明燈,燈光不滅魂魄不散。算一下,長明燈能亮…嗯…五十年,可能六十年吧,反正就是那么多年吧。”
“后來呢?”張哥追問道。
“后來?后來就這樣了啊,她老公聽說后頭又去賭了輸了之后要賣孩子,那天晚上就徹底失蹤了,接著春華姐她就一個人維持旅館唄。”
“她老公呢?”
小道士拍著胸脯:“我給他砌到河壩里去了。”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差點噴飯,她真的就是那種人狠話不多的類型吧,用最天真無邪的表情和語氣說出了哈死人的話來。
“真的?”仙姑問道:“你不怕啊?”
“怕啊,我也怕的。所以我用九寸桃木釘讓他魂飛魄散了,然后再挖個洞把他扔進去,用石頭和黃泥巴填上,最后用避水符把那個地方封起來,之后他們修堤壩的時候往上頭填了好多水泥石頭子,應該是不會被發現了。”
這話說的就連江沐舟都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下去,他是萬萬沒想到這個破小組里看上去最人畜無害的那個居然恰恰是最兇殘的那個。
“你們說我是干了好事還是壞事啊?”
“法理上是壞事,道理上沒啥問題。”仙姑這樣說道:“不過你還真挺兇殘的。”
之后大家都很默契的沒有追問,只是默默的加快了腳步來到了他們的駐扎地點。
等到了那里之后他們就傻眼了,因為按照道理來說這個地方應該是有一棟房子的,但因為前段時間這個地方下大暴雨導致山體滑坡了,他們的駐扎地整個都被埋在了下面,挖是不可能挖的,畢竟上頭蓋著一整座山,而且這里距離最近的小鎮也有大概四十公里,可以說是群山峻嶺之間的一個山坳,沒房子住那可就太操了…
幾人站在那無計可施,但張哥卻目光灼灼,眼神里似乎有光。
“張哥,你怎么這么興奮,咱們要風餐露宿了。”仙姑好奇的看著張哥道:“你不會是喜歡當野人吧…”
張哥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環顧四周說道:“如果咱們在這砍樹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這窮鄉僻壤的,誰能發現呢。”
“那就砍!”張哥摩拳擦掌:“我有豐富的野外建造經驗。這樣吧,我來分工一下,妹妹力氣大負責砍樹,仙姑負責修整,我負責加工。沐舟,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了,你負責去鎮上買水泥來。”
“不是真要自己蓋房子吧…”仙姑愕然。
“當然要,很有意思的。”張哥指著前面不遠的一塊相對平坦而且結實的地方:“就在那吧,我們一個禮拜差不多就能住進去了。”
張哥說干就干,他委托跑腿最方便的江沐舟去買來了一大堆工具和水泥,然后他就開始規劃地基了。
他先是挖出了一個二十米見方的坑,然后每隔四米的位置上打下一根木樁,再用水泥和石子兒從洞中澆灌下去,接著開始用木頭混凝土開始構建墻壁,不到中午的時候四面的墻壁就已經解決了,經過他的測量,帶院子兩百平方,建筑面積則占了一百四十平方左右,這一百四十平方要分出來四間屋子一個廚房一個飯廳和兩個廁所,并且樓上還得加一層閣樓,可以說是十分復雜了。
不過好在這山里的木頭特別多也特別好,他完全可以用卯榫結構來構建基礎框架,只需要做好防腐,這屋子的牢固性完全沒得說。
而看到他干得這么賣力,其他人自然也是行動了起來,每個人都開始各司其職起來,仙姑雖然沒干過木工活,但到底是個異人,即便是干活也會比普通人快不止一倍。
到了晚上的時候,一個房子的框架雛形就已經立在了他們面前,現在要等的就是小張哥給那些粗大的木頭做防腐,然后就可以往上堆建了。
“真厲害啊。”小道士看著自己面前已經初具雛形的房子:“張哥你是木匠吧?”
“不是。”正在用噴槍碳化木料表面的張哥搖了搖頭:“只是很喜歡這個,晚上先用防水布搭個帳篷對付一夜,明天差不多就能完成百分之二十左右了。”
晚上的時候,他們坐在半成品的房子前面點燃了篝火,火堆旁放著從小鎮上買來的肉和調料,小道士正在為大家展示她的烤肉技術,仙姑坐在那昏昏欲睡,江沐舟則拿出了一把口琴吹著張哥點的《紅河谷》,倒是一副挺溫馨的畫面。
“我們在干的事,可以說是荒唐,說出去都沒人會信吧。”仙姑強打起精神,從旁邊拿了一瓶啤酒喝了起來:“我們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貶到這里的人。”
張哥靠在自己打造的木頭椅子上,手上也拿著一瓶啤酒,聽到仙姑的話之后說道:“我一直覺得除了是突遭變故措手不及之外,一個人幸福與否是根據心境來了,會享受的人在哪都能享受生活。”
篝火噼啪,夜風涼爽,山間偶爾傳來奇怪的叫聲,但這些一點都不影響群山之中他們在那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