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會議與何以夢直播

　　陳永，終點集團創始人之一，副總裁，曾任終點總編輯，現負責出版及IP拓展工作。就職期間推動了大量優秀網文IP向動漫、影視、游戲等多業態改編。終點集團能在網絡文學上一家獨大，死死壓著其他平臺不止一頭，此人居功至偉。

陳永外表是位個頭中等，不胖不瘦的中年人，牛仔褲配襯衫，戴著黑框眼鏡文質彬彬的，但一個锃明瓦亮的光頭很難不成為焦點　　李培風吃完飯后，便在餐廳樓上的會議室見到了陳總，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五六分鐘，已經來了二三十位作者，男男女女都有。有的各自聚成一堆在聊天，有的在和陳永聊。

　　李培風也沒湊近，只是隨便找了個位置等待會議開始，閑著沒事繼續拿出手機碼字。

　　“這么敬業嗎？馬上就開會了還寫作？”

　　一個女聲略帶調侃的說了一句，李培風再一抬眼，發現自己身邊的座位上多了一位體形偏胖的方臉女性，約莫三十歲出頭，小眼塌鼻顏值平平無奇，倒是熬夜導致的黑眼圈和暗澹的膚色很有特色，她雙眼看著李培風，眼神竟然透出幾分熟稔。

　　李培風試探性道：“您是，皮大？”

　　筆名；略知皮毛，終點女頻白金作家。十六年間創作了二十余部作品，涉及玄幻、奇幻、機甲、武俠、刑偵和科幻多種類型。去年更是進入了東國網絡作家富豪榜前十，而且在前十位的男頻網文大神中，她是唯一一位女性作家。

　　“略知皮毛”名下出版的、被改編成影視動漫的作品十余部，不乏火爆一時的爆款熱劇，無論從何種層面，她都是當下終點女頻毫無爭議的NO1。而從影視改編的IP角度來說，她甚至不比“中原五白、五青”等頂尖大神弱半分，甚至更強一些。

　　“叫我徐嚀就好了。”

　　略知皮毛，或者說徐嚀露出微笑，主動伸手和李培風握了一下，然后隨口道：“年會的時候群里討論的熱烈，但你好像沒怎么發言，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終點男頻女頻兩個白金群中都有‘人間一兩風’，但他很少冒泡，雖然因為李培風在抖音引流，不少同行見到了他的真容，以至于女頻白金群中有一些女流氓特意，跟他開玩笑，李培風通常也只是回復幾個表情包呵呵一笑。

　　哪怕在年會前夕，兩個群中很多作者都在熱烈的討論，想趁此機會私下聚餐交流，李培風也沒有吭聲。

　　“是啊，我比較內向。”

　　李培風靦腆一笑，擺弄著手機想要繼續碼字。

　　“誒，之前我看過你的幾本書，包括你現在寫的《劍與法》我也在追讀，我感覺…”

　　徐嚀卻主動和他聊起了男女兩頻的區別，并向李培風請教兩性創作視角如何自然切換。

　　李培風也不好裝沒聽見，想了想后說出自己的見解：“關于這一點，其實我在本科的時候研究過，并寫過一片論文。第一，受生理結構因素和社會影響，男人都想干大事，女人都想有人愛。男人；血與火，天下地上，唯我獨尊。女人；情與愛，死了都要愛…”

　　“看似是男女思維的差異，導致雙方根本需要的不同，決定了兩性之間在閱讀上也有不同的偏好，簡單來說，男女讀者的爽點不一樣。”

　　“但這只是第一個表層原因，實際上它并不絕對。因為在男女兩個頻道之中，男頻減弱事業線，側重感情戲大火的小說，女頻也有拋棄感情戲寫大格局而暴熱的網文。包括我現在寫的《劍與法》，起初我以為轉戰男頻以男主視角創作，又拋棄了原來的文風，之前我那些女書迷可能不會跟過來，但事實上她們還在看，而且也新增了不少女書迷，那么這種情況又怎么說呢？”

　　徐嚀連連點頭：“對，這一點該如何解釋？”

　　“這就要談到了第二點，我認為，隨著時代發展，兩性都在拋棄社會給他們帶來的標簽，不論是男性還是女性，自我意識都正在逐漸覺醒。男性大事做久了也想被人愛，女人被愛人煩了也要做大事兒。這導致了兩性的根本需要正在趨于融合。那么她們對于閱讀的需要，也就沒有了很明確的界限…”

　　徐嚀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李培風繼續高談闊論，口若懸河紙上談兵，一講就是五六分鐘，從第一點到第二第三第四，最后談到了第五點。

　　“第五，最終還是要歸根結底到小說的故事性上來，這再講就比較復雜了，我在論文里只是稍微寫了寫…現在讓我講，四個字簡單概述吧；文好可破！”

　　李培風在剛開始講的時候，周圍只有徐嚀，但講到一半的時候，他身邊陸陸續續便坐滿了作者。

　　連講臺上的陳永也看到這邊討論的熱烈，好像在開小會的樣子，轉而走近，聽到李培風的后半截發言，待他說完后不由笑道：“不愧是學院派的，創作理論豐富，請你快到主席臺上來，你來開這個會！”

　　眾人善意的哄笑，李培風也只是笑：“我不行，我說了第一句話，陳總你就要攆我了。”

　　陳永挑眉道：“你要說什么？”

　　“從今以后所有作者的稿費分成再漲百分之十。”

　　“喔好！”

　　“啪啪啪”

　　李培風附近的人直接起哄鼓掌了，掌聲很熱烈，陳永也不生氣，笑瞇瞇地擺擺手走了。

　　玩笑過后，會議正式開始，內容也大多是些沒營養的東西，諸如今年終點取得了什么樣的成績，感謝所有作者的辛苦耕耘，來年再創佳績云云。

　　全程半個小時的會議結束，最后陳永又單獨留下李培風談了會話。

　　后者以為他會提起晚會發言的事兒，但陳永最先說的居然是《劍與法》這部小說，言明是其忠實讀者，話里話外不乏贊嘆欣賞之意，并詢問其劇情走向。

　　李培風謙虛兩句，也就簡單說了說。之后陳永聊起了節目發言，對發言稿提了提禁忌和建議，鼓勵他專心創作后私下談話就此結束。

　　下午的時間，李培風回房專心碼字，到了晚上他本想簡單吃一口飯再繼續，但在會議中，他結識了一些網文大神，彼此加了微信，此時發消息招呼他一起去外面聚餐，吹吹水聊聊天，交流一下創作經驗。

　　邀約言辭熱絡又客氣，李某人不好拒絕，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呼這幫菜雞，還想灌醉我？！”

　　直至深夜十點鐘，李培風渾身散發著澹澹的酒氣回了酒店包房，簡單洗漱過后看了眼手機，沒有選擇坐在電腦前碼字，而是躺在床上點開了抖音，進入名稱為“真情心理夢夢”的用戶名主頁。

　　這個抖音賬號是何以夢的，內容如她之前計劃的一樣，發布都是一些關于心理學、哲學、文學、感情解惑的視頻。

　　從正式運營開始一個月過去，因為有武問月的引流，加上何以夢自身才學和顏值的優勢，目前已經做到了六十萬的粉絲。

　　之前三位一體經過開會商討，認為以現在何以夢的粉絲體量和粉絲粘度來說，已經可以進行直播變現，并進一步刺激粉絲增長了，而何以夢本人和三位一體的團隊也做好了這個準備。

　　今天，就是何以夢的第一次直播，直播會在八點半就開始，十一點結束。

　　具體內容就是何以夢會在鏡頭前繼續聊哲學、文學、感情方面的話題，并以心理咨詢師的身份和觀眾或其他主播連麥，解惑亦或者聊天。

　　李培風是昨天和對方電話聊天得知這個消息的，必然要捧捧場，不論是出于三位一體工作室老板，還是朋友的關心，這都是應有之意。

　　“可惜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不知道她播的順不順利。”

　　李培風點進了直播頁面，第一時間看了眼屏幕上方的人氣值和在線人數，見到“36.9萬本場點贊”和“1365在線人數”后露出一絲笑容。

　　不錯，很高了！

　　很多人不太了解直播行情，以為博主的粉絲數量是影響他直播有多少人觀看的重要因素，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幾十萬甚至一百萬粉絲的大號，開直播只有十幾人觀看的情景很常見。

　　因為一個博主如果之前從沒開過直播，那他的粉絲就是視頻粉絲，她們因為你的視頻而關注你，并不是特別的想看你直播。

　　簡而言之，通過短視頻而引過來的粉絲轉化率太低。只有開啟直播，并讓自己的直播內容具有特色，然后堅持不懈的長期直播下去，這樣直播觀看人數才會慢慢提升起來。

　　而何以夢第一次開播，既不是游戲主播，也不是音樂舞蹈主播，便有了一千多人的在線人數，這個成績可以用取得開門紅來形容。

　　“或許…但我更關注你對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

　　此時，何以夢正在和一位不露臉的男性觀眾連麥，更多是那位男性觀眾用沙啞低沉的嗓音傾述自己最近生活和感情上的困境，何以夢聆聽，不時引導，似乎是在做網絡版心理咨詢。

　　屏幕中的何以夢沒有佩戴耳環之類的飾品，只露了一個上半身，她穿了一個黑色的吊帶裙，裙子剪裁得體顯示出她窈窕的身材，和灰白的披肩長發與白皙精巧的鎖骨與成鮮明對比，但其他部位又被包裹的很嚴實，并沒有什么風塵艷俗的意味。

　　她那張清澹又冷艷的臉畫了澹澹的妝，美顏只是開了淺淺的一層，專注地注視著鏡頭，聆聽對方的話語，并給出回應，微笑著講起斯拉沃尹·齊澤克說過的話，并運用精神分析，幫助連麥的男觀眾擺脫心理癥結。

　　但效果不大，男性觀眾似乎開始暴躁起來，轉而攻擊起何以夢：“跟你聊了二十分鐘我覺得我心情更糟了，你真是心理咨詢師么？還好意思講哲學，你這個打扮就很小布爾喬亞，應該進行自我批判！”

　　此話一出，下面的評論都很熱鬧，有的替何以夢辯解，有的幫男人說話攻擊何以夢，亂七八糟談什么的都有。

　　“美具有引人向善的作用和力量。”

　　但何以夢臉色如常，又引用了一句黑格爾的名言后笑吟吟道：“你沒必要因為我的穿著打扮生氣，雖然說這個裙子并不暴露，可確實不太適合在冬天穿，我現在穿它好像有一些其他的什么小心思似的…但你要知道，我是在室內，家里有暖氣的，很熱，穿這個正合適，我穿得很舒適，這不夠么？”

　　說完話，語氣微頓，何以夢道：“另一方面，你要意識到在這個社會上，你我都是勞動力。我穿一件在拼夕夕花幾十塊買的吊帶裙，打扮一下，每個小時直播或許能多拿幾百塊錢，所以為什么不？我的穿著和妝容不過是工具，我能用這些工具提高生產率為什么不用呢？”

　　“作為勞動階級，我們都應該有這樣的覺醒！”

　　最后何以夢一錘定音，李培風聽笑了，直播間內評論的紛爭也平息下來。

　　“什么叫哲學？你給我翻譯翻譯什么叫哲學？這他媽就叫哲學！”

　　“媽媽問我為什么跪著看直播？！

　　“夢夢說的對啊！”

　　“解構，萬事萬物皆可解構！

　　“謝謝，已覺醒，勞動階級不為難勞動階級”

　　與此同時，直播間屏幕上禮物雪花一樣閃過，甚至不乏大額的火箭鮮花城堡。

　　何以夢見到后簡單說幾句謝謝，接著又對男觀眾道：“快到時間了，跟你聊了很多，但好像沒幫助你什么。最后送你句雞湯，跟著我一起讀好不好？”

　　男觀眾沉默片刻，語氣顯然緩和下來：“好的。”

　　“希望其他觀眾也能跟我讀一遍哦，要讀出聲，文字是有力量的。”

　　何以夢笑著說完，評論區刷屏應聲；“讀”“好的”“夢夢的作業又來了！快快快！”

　　何以夢將麥克推遠了，虛掩嘴唇干咳一聲，然后又將麥克風放到唇邊，表情認真，一字一頓道；

　　“在你變得精疲力盡之前，”

　　“在你變得無比忙碌之前，”

　　“在你幾乎遺忘之前，”

　　“你應該去做你說過要做的事。”

　　男觀眾與何以夢一同一句一句的讀完，評論底下也將這段話打了出來。

　　“如何？”

　　“謝謝！”

　　隨后，男觀眾似乎長出了一口氣，彷佛真的被這句話治愈了，鄭重地道完謝后便主動掛斷了連麥。

　　“么西么西”

十一點零五分，在何以夢直播結束后，李培風第一時間打過去了電話，以對她直播大獲成功而表示祝賀，并傳遞了一番看到朋友成功而與有榮焉的態度　　但可能是何以夢剛剛直播完有些疲倦，所以哼哼一笑，并沒有多欣慰：“你個資本家，看到本勞動階級給你賺錢了你當然開心。”

　　李培風有點無語，但兩人的關系確實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他也不好辯解什么，只能選擇岔開話題：“說真的，夢夢你太厲害了，剛才那男人噴你的時候我還真有點擔心，沒想到你臨場反應那么快，回答的絕了！之后可以讓唐巖她們把這一段單獨剪輯成一個小視頻，用其他賬號發布，然后投入點錢運作一下，引流效果肯定不錯。”

　　何以夢打了個哈欠：“劇本。”

　　李培風微微一愣：“什么？”

　　“那男的就是唐巖，不過開了變聲器。我倆的互動都是按照我之前設定的劇本走的…”

　　何以夢澹定答完，彷佛意識到了問題，驚奇道：“你不會真以為我隨便找了個觀眾連麥吧？那么單純嗎？”

　　這可真是大鐵棒子錘青蛙，那叫一個頂呱呱！

　　李培風本以為直播間里的一幕是真實發生的，沒想到還是套路！

　　現在李某人內心五味雜陳，他感覺自己就是個被錘的青蛙，沉默片刻，嘆了口氣：“不是我單純，只是你這個精通人性的女咨詢師比我更厚黑！你心真黑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