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環繞”
“輕輕的,慢慢的,靜靜的”
“永遠不會奔向誰”
“否則”
“會吹亂他的發”
“吹臟他的臉”
“吹涼他的唇”
“吹落他的眼淚。”
下午四點半,李培風孤身一人坐在臥室的電腦桌前碼字,一旁塌陷的大床,和凌亂到極點的被褥,散落一地的麥糠,仿佛是在對剛才發生過的事情表達無聲的控訴。
二十分鐘前,隔壁的鄰居大媽找上門后,李培風賠禮道歉讓人消火走人,這場混戰也得以停息。
武問月和徐曼凝經歷這場戰爭,覺得李培風實在無可救藥,也在大媽走后離去,黃天萱跟著她們同時離開。
“現在安靜了,終于安靜了。”
代價估計是又要和她們冷戰了,但對于眼下的局面,李培風是有所預料,也能夠接受的。
他在之前就已經想武徐二女透漏過自己的想法,再厚著臉皮撒謊撇清自己和黃天萱的關系,或許可以蒙混一時,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也會讓黃天萱對他失望,所以還是不忘初心比較合適。
而正確并及時的表達自己的感情與感受,會讓人避免失去很多東西。
總之,別害臊,想開后宮還害什么臊,大膽表達自己需求,只有表達了,對方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你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關系都是如此。
當然,這也是李培風根據三個女孩的反應所作出的應對措施。
那場夢境到底還是打了個鋪墊,讓她們彼此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礎,否則今天衣柜藏人、床上混戰這一系列的事兒不會這么容易的就了結了。
想起剛才的事兒,李培風敲打鍵盤的手為之一滯,長出一口氣,打了一段和上下文不相干的文字;
“我們只身降落人間,孤單活著,獨自死去。只有借著愛情和友誼,我們才制造了一時的幻覺,覺得自己并不孤單。”
寫在論文上,不滿意,干脆發個朋友圈,只武徐黃三人可見,順手點開她們的朋友圈,看看自己被拉黑了沒有…
“沒有!”
李培風滿意地點點頭,索性給黃天萱發了條微信。
“看完《女尊》存稿,你的建議呢?”
片刻后,黃天萱的回復來了;
“建議你割了吧,當個太監挺好的。”
李培風:“如果剛才把你壓床下的時候頂撞到女菩薩了,我鄭重的說一聲抱歉。”
黃天萱:“(怒)不需要!”
李培風:“但我還挺需要你的建議的,如果伱不說,那我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寫了。”
黃天萱過了一會才回復:“我看了你的存稿,你的思路不和我之前說的一樣么?不能因為受到了一點點打擊就想報復社會啊!”
李培風:“你說錯了。”
李培風:“我不受打擊,也想報復社會。”
打完字,發送,放下手機,繼續工作。
已經熬夜一天的李培風自覺狀態良好,又熬了一夜,無論是畢業論文還是《女尊》的收尾都有了一定程度的進步。
次日一早,已經四十八小時未睡的李培風吃過早餐,又服用了一枚培元丹,收拾收拾滿地狼藉的臥室,打算接著肝。
他感覺自己安排的工作三天,睡十個小時的作息很合理,多一天腦子會很累,少一天又沒到位。
工三休一的作息是最適合他的,但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連著三天不睡覺,把三天當一天過了,時間觀念容易紊亂。
八點多趙清歌的一個電話過來,才讓李培風想起來今天已經是周一了。
“把提前畢業的申請表填好簽上字送給我,我去找陳院審批。”
“好的。”
總覺得電話中的趙清歌有些疲倦,好像沒睡醒似的,但李培風也沒多問,找了個單車飛速騎到文學院,進了辦公室才發現,趙清歌確實很累。
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味。
“您這是,宿醉了?”李培風將表格放在桌前,問道:“和同學喝了不少吧?”
“很久沒聚了,就喝了一些,沒想到睡了一覺也沒緩過來。”
趙清歌疲態微現,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拿過表格看了一眼,強打起精神:“你在這等我電話,我先去找陳院,估計一會可能還要叫你過去親自表態。”
“好!”
李培風目送趙清歌離開,卻也沒那么老實的就在辦公室里等著,而是下樓繼續騎車到校內的藥店買了點醒酒的藥物和飲品,東西買回來,再度進了文學院的樓,趙清歌的電話也來了,叫他去到院長辦公室。
“咚咚”
“進。”
李培風拎著一兜子藥,向陳院長問了聲好,順勢坐到趙清歌旁邊。
他是膽子大了,都不用讓陳書誠說坐了,直接就坐下。
“好端端的,提前畢業干什么…”
陳書誠皺眉看著那張申請表,最后放到一旁,看向李培風:“最近生活學習上遇到問題了?”
“沒有。”李培風搖了搖頭,笑道:“都是陳院您照顧,一點問題也沒有,但要說喜事,倒是有一件的。”
“哦?這和你想提前畢業有關?”
“對,因為我稿費漲了。”李培風樂呵呵:“上個月除去版權,只稿費一項賺了三十五萬,所以我想盡快畢業,專心寫書,趁著這波熱度賺一筆錢,機不可失,我打算拼一拼。”
聽到三十五萬這個數字,陳書誠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馬上你研二的上學期就結束了,但現在你該修的課都修完了吧?”
李培風點頭:“差不多,這學期結束,我的學分就達到畢業要求了。”
“是啊,你現在學習上沒壓力,等到研二下學期,你基本沒課了,那就更不會影響你寫書了。”
陳書誠看了一眼趙清歌,玩笑道:“是不是你給培風布置的工作太重了?所以培風才想提前畢業,不給你這老板打工了?”
“沒有,絕對沒有!”
李培風搶先一步作答,并把老趙好一頓夸,又再度提出了提前畢業的事宜,但陳書誠還是沒有表態,反而開始勸他轉博,再度承諾會在李培風獲得博士畢業后給出教職待遇,最后讓其好好考慮,在提前畢業申請截至的時間節點給他答復。
但李培風當場就表明了想要提前畢業的決心,搞得陳院長很困惑。
“第二次了。勸你讀博當副教授,好像跟勸古代皇帝登基一樣,難道你小子還想給我來出‘三勸進’的戲碼?”
陳書誠坐在椅子上打量著李培風,實在想不通對方拒絕的理由,讀博后直接任教北華師,這是多少學生做夢都不敢想的。
而且自己都委婉說出了會對他放寬科研產出,不會給太多壓力的優厚條件,李培風還是王八吃秤砣鐵心?
“叮鈴鈴”
李培風手機想起鈴聲,他拿起來示意了一下,想要去外面接,陳書誠卻和藹地擺手:“沒事,就在這接吧。”
電話號碼是負責《惡總》紙質書出版的出版社編輯電話,此次來電是因為《惡總》的出版書號已經審批下來,需要和他討論一下書籍封面設計等雜事,定下這一步驟,《惡總》就可以面世了。
李培風三言兩句說完自己的想法,掛了電話后,陳書誠笑著恭喜,接著又問:“你之前是不是賣了幾部的影視版權,怎么樣,開拍了么?”
“有一部已經設立劇組,距離開拍應該也快了。”
陳書誠頗感欣慰,與有榮焉地勉勵了幾句,李培風卻沒忘記自己此行來的目的,將話題又扯到自己提前畢業的事兒上。
“先這樣吧。”
陳書誠臉色稍變:“我說的話培風你回去考慮考慮,你的申請表我留著,過一段時間,你真正考慮清楚了再來找我。”
話說的這么明白,自己再死纏爛打就有點不知好歹了。
李培風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那陳院,我先走了。”
“去吧。”
李培風看了眼趙清歌,將自己買的藥留下,并在其耳邊小聲提醒了一句:“醒酒的,您記得喝,我在辦公室等您。”
趙清歌微微頜首,目送他離去,待李培風走了將門關上,她拿起了袋子里的瓶瓶罐罐和藥盒翻看起來。
“清歌啊。”
陳書誠緩緩道:“你是同意他畢業的,對吧?”
“他自己想畢業,我勸也勸不動。”
趙清歌心不在焉,拿出一個小藥瓶擰開,喝下里面褐綠色的液體,可能是藥味比較難以下咽,讓她皺起了眉頭。
“這是培風送你的什么藥?”
“醒酒藥,昨天我和朋友喝了些酒,早起還有點不舒服,他…”
趙清歌欲言又止,轉而正色道:“陳院您盡快把他的申請批了吧,這孩子求我好一陣了,我不勝其煩,趕緊畢業眼不見心為凈。”
陳書誠眼神狐疑:“我看培風跟你關系很不錯的,你怎么也希望他提前畢業?”
“有嗎?沒有啊。”趙清歌搖了搖頭:“只是不想耽誤人發展罷了。”
“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不管怎么看,讓他讀博后任教,才是最利于他個人發展的選擇。”
陳書誠語氣一頓,調侃道:“你不會是想讓他提前畢業,然后去你母校讀博任教吧?清歌,你已經是北華師的人了,胳膊肘可不能向外拐啊。”
“沒有,您想多了。”
“那你負責的課題怎么辦?少了培風,進度不僅慢下來,恐怕成果的分量也會受到影響。”
“有影響也沒辦法,我總不能強留人吧?”趙清歌皺眉道:“別說這些了,這申請您到底同不同意?”
陳書誠沒回話,心里卻對趙清歌的行為很奇怪,哪有你這樣當導師呢?
即便不能讓頭號得力助手轉博或延畢接著給自己打工,那也不能提前放他走啊。
實際上,如果僅僅是達到了學校規定的白紙黑字的要求就可以,那很多優秀的學生都能提前畢業。學校不允許這樣的事大面積發生,學生的導師更不答應。
不然自己的課題怎么辦?多出來的工作誰干?誰給自己發文章,職稱還怎么評?
所以相比學校其他領導,導師才是最反對學生提前畢業的那個人,往往他(她)一口否決,說一句不行,連理由都不用給學生,學生也毫無辦法。
哪有導師帶頭主動給學生申請提前畢業的?!
這相當于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啊!
“清歌。”
陳書誠喝了口保溫杯里的熱水,又推了推眼鏡,不緊不慢道:“我看你這架勢,我要是不同意,你就坐在我辦公室不走了?”
“…我可沒那閑工夫。”趙清歌收回眼神,眼皮一垂:“但我和培風聊過,他是堅持要提前畢業的,您要不同意他恐怕會一直纏著您。”
陳書誠看了看沙發扶手上的藥,又看了看趙清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語氣很隨意:“對了,之前我和李馨聊起…你是不是還單身呢?”
趙清歌臉色一變,眉毛一挑,眼神也凌厲起來:“您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看陳書誠眼神狐疑,趙清歌冷聲道:“您懷疑我和李培風有超越師生的感情,所以想讓他提前畢業結束在讀,方便開展關系?”
“沒有,真的沒有。”陳書誠連連擺手,有點小尷尬,心說我就問一句你是否單身,你吼那么大聲干什么?你這不打自招也太快了,難道真有問題?
“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問題!”趙清歌斬釘截鐵:“請你不要胡思亂想!”
“嗯嗯,好。”
陳書誠連連點頭,看到那份提前畢業的申請表格,又遲疑道:“所以你覺得這份申請,我該不該同意?你不要誤會,我沒多想,只是你作為他的導師,你的建議很重要。”
“該同意!”
趙清歌大步上前,拿過表格重新放到陳書誠面前:“最好現在就簽字!”
陳書誠皺眉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拿起了筆,正要在表格上學院領導的所屬一欄簽上自己的名字,筆尖落到了紙上卻驟然停住。
隨后,他緩緩放下筆,抬頭看向趙清歌,用商量的語氣道:“我還是覺得,像培風這樣的人才不留校而選擇提前畢業,是文學院的一大損失,清歌你若是…那個沒有問題…最好還是讓他轉博,哪怕不能轉博任教也沒必要讓他提前畢業不是?”
“再不濟,能趁著培風在讀的這段時間,讓他在學校里多開幾個講座,也能給其他學生帶來不小的收獲,你覺得呢?”
趙清歌淡淡道:“他畢業了,一樣能來學校以網絡作家的身份開講座。”說著話,拿起筆,遞到陳書誠的手上:“簽吧。”
陳書誠凝視她片刻,嘴唇微動,但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將自己的名字簽下。
趙清歌頓覺渾身一松,露出一個微笑,拿起了申請表:“您忙,我走了。”
“好。”
老趙走之前也沒忘記把李培風送的那袋藥拎著。
“咔噠”
辦公室內僅剩自己,陳書誠聽著走廊外高跟鞋聲音越走越遠,眉頭皺的也越來越厲害。
“這是真有問題?!誒呀乖乖,問題好像不小呢!”
陳書誠閉眼回顧剛才的一幕幕,關于李培風給趙清歌送解酒藥,關于趙清歌主動幫他申請提前畢業,以及被自己說出那番話后對方的異常反應…
陳院長畢竟是陳院長,通過方才的蛛絲馬跡已經猜測到了那個可能。
于是,他下意識拿起手機,找到名為‘李馨’的號碼備注。
但陳書誠沒有立刻撥出,而是躊躇片刻,又放下,呢喃自語:“閉門不管庭前月,分咐梅花自主張…”
然后,陳書誠嘆了口氣:“說到底,清歌都三十三了,她就想找個男朋友,她有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