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
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
紅日初升,生機勃勃,可就在這一天中最有朝氣的時刻,昆侖山上卻傳來一陣頗為悲哀的曲調。
定睛看去,卻是呂云澄不知發了什么瘋,對著雷l峰塔唱來唱去,曲調之悲涼,讓人聞之而落淚。
此曲名為《哀江南》,乃是清朝時期戲曲大師孔尚任所著《桃花扇》結尾《余韻》中的一套北曲。
通過描寫蘇昆生在南明滅亡后,重游南京所見的凄涼景象,話興亡之感,抒亡國之痛,表達故國哀思。
此時雖是唐末,但經過三代帝王多年治理,已然有了中興的態勢,大唐國運至少延長了百年。
這曲調原本非常的不合時宜,頗有幾分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意。
但呂云澄是對著雷l峰塔唱曲,卻又顯得非常合拍,非常符合了。
只因為雷l峰塔是蕭衍贈送給金山寺的,塔成的那一年,侯景投靠,同年侯景發動了叛亂,次年打到都城。
據說侯景起事之前,曾經打算向當時的世家大族王、謝兩家求親。
結果奏章到了蕭衍手中,蕭衍卻表示門第相差太多,你根本就娶不起。
侯景勃然大怒,表示如果我一朝得勢,必然殺盡兩家男丁,把兩家女眷發配給士卒兵丁為奴。
起事成功之后,侯景果然對江南士族揚起了屠刀,殺得赤地千里、尸山血海、白骨累累、流血漂櫓。
魏晉時期世家大族何等威嚴,卻也因為過度的驕奢銀逸,而自取滅亡。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形容這些世家大族,倒也沒什么不合適的。
“烏衣巷不姓王”一句,更是直接點名了世家大族之衰落。
若是把這些比對雷l峰塔內囚禁的金山寺眾僧,同樣異常的合適。
金山寺因為法海而進入昌盛,又因為法海而徹底覆滅,一代弟子便經歷過了起朱樓、宴賓客、樓塌了。
勝利者嘲諷失敗者本是正常事,但已經過了一年多,發瘋一般來唱戲,著實有些丟一派宗主的風范。
雷l峰塔內僧人覺得屈辱。
白素貞等人卻知道,呂云澄才沒心思去嘲諷他們,他們根本就不被呂云澄看在眼中,根本沒那個資格。
呂云澄只不過是因為年紀大了,家中又有人丁變化,腦子有些擰巴。
所謂的“人丁變化”,說白了就是嫁娶,嫁閨女、娶媳婦。
這里就涉及一個問題,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誰先誰后?
成親是要講求先后順序的,比如哥哥要比弟弟先,姐姐要比妹妹先。
事情怪就怪在這里。
諸葛無為是師兄,同時也是妹夫。
按照師門排行,應該諸葛無為先,按照家門排行,應該是七夜為先。
算來算去,最終白素貞決定,讓兩對情侶同時成親,反正長輩足夠多。
諸葛無為和紫萱在玄心正宗,由諸葛青天和白素貞主導,七夜和三七在孟婆莊,由呂云澄和小青主導。
玄心正宗這邊,有諸葛無為親爹,呂紫萱親媽,長輩方面湊齊了。
至于接待眾多同道,則是由司馬三娘、諸葛夫人等負責,呂云澄可以留下一個替身符篆作為掩飾。
孟婆不能離開陰曹地府,肯定是要去黃泉孟婆莊成親,呂云澄和小青作為父母,自然是要去見證。
而且陳拾九成九會在今日搗鬼,沒有呂云澄壓陣,總覺得不安心。
另有一點,金山寺之戰可以看做諸葛無為和紫萱的劫,或者說兩人代替白素貞呂云澄演了一出“紫蛇傳”。
如今劫數已經過去,最近一年多的時間,無病無災,應該不會出現大事。
三七和七夜的劫數卻還沒有開啟,所以呂云澄無論如何都要去壓陣。
至于可以回溯時間的懷表,那玩意兒是呂云澄無意間做出來的,能夠發揮出多少效果,呂云澄也不確認。
最后還有一點考慮,便是免得呂云澄看到小棉襖出嫁,心中抑郁來個大爆發,這兩天莫說是諸葛無為,諸葛青天看到呂云澄都是繞路走。
誰讓諸葛家的豬,拱了我們家水靈靈的大白菜!
“焃鴠日”又稱“鹖鴠日”,大雪初候,鹖鴠不鳴。
鹖鴠,夜鳴求旦之鳥,亦名“寒號蟲”,乃陰類而求陽者,茲得一陽之生,故不鳴矣。
鹖鴠之日,陰氣最盛,人間有大風起,生人可入黃泉。
孟婆出嫁之日,必為焃鴠日,每三百載輪回一次。
陰卷乃黃泉至寶,掌生死輪回,唯孟婆出嫁之日,方可請至黃泉。
迎娶孟婆者,即為黃泉駙馬。
需以朱筆于卷上,鉤其名諱,抹其生死,方可跳出輪回,與孟婆長相廝守,黃泉之內,永葆青春。
——《冥記·黃泉卷》
孫尚香指揮一眾姿容還算不錯的女鬼,把孟婆莊布置的喜氣洋洋。
在眾多女鬼的妙手下,枯寂無邊的八百里黃泉,擺布出了十里紅妝。
曼珠沙華含苞待放,鐘鼓禮樂不絕于耳,雖然風沙漫天,但熱鬧程度似乎比凡間更甚一籌。
這也正常,地府有各個時代的冤魂怨鬼,隨隨便便就能湊齊紅娘、丫鬟、仆役、樂隊、儀仗…
三七已經沐浴完畢,孫尚香拿著一個精致的木梳,輕柔的為她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又有尾,白頭到老永相隨!”
三七有些羞澀的說道:“阿香姐,我…我…我有些緊張…”
“不必緊張,不必緊張,我偷偷查過黃泉陽卷,那呂明夜如今還是純陽童子,也沒什么經驗…”
“咳咳阿香姐,這個…”
“呂明夜沒什么經驗,你義父卻是風流種子,保不齊就把那些手段都傳下去了,到了洞房花燭夜…”
三七發誓,如果不是因為孫尚香在給她梳頭,她已經把孫尚香轟出去了。
哪能說這個?
太羞人了也!
黃泉外。
呂云澄為呂明夜理了理衣領,略帶感懷的說道:“當初你兄長呂明達娶皇后,為父也沒有這么高興。”
“為什么?”
“你大哥是帝王,修行的是帝王之道,注定要做孤家寡人,皇后只有適不適合,沒有喜不喜歡。
你二哥明毅成親的時候,我雖然沒有在哪里,但想來也差不多。
你的師兄師姐們,大師兄寇仲雖然也行帝王之道,但運氣比較好,娶的是自己喜歡的女子。
宋師道世家子弟,人在家族身不由己,娶了一戶大家貴女,應該能保證宋家三代以上的富貴權勢。
紫女許給了韓非,別誤會,就是那位法家集大成者,觀天道、執天行、演九歌,不知如今怎么樣了。
步驚云、聶風、斷浪,全部都遇到了對的人,有些人還不止一個,屬于日子過得最是幸福的。
紫萱許給了無為,無為是我看著長大的,對于他的人品我非常信任,至于那勞什子命數,全當是放屁吧。”
呂云澄說過自己的事,卻很少提及門人弟子,呂明夜聽得很認真。
“父親,哪位師兄師姐最灑脫?”
“要說最灑脫、最逍遙、最無拘無束的,還要說你三師姐獨孤鳳。”
“父親今日的話很多啊?”
“人老了,就會變得絮叨,以后想聽我絮叨,我還懶得說了呢。”
陳拾緩緩的擦拭寶劍。
這不是峨眉傳承的太乙分光劍,而是大荒山千年桃木劍。
至陽至剛,對陰邪鬼物有極大地克制效果,地府陰兵也難以承受。
自從感覺壽元無多,他便開始計劃搶奪黃泉陰卷,博取長生機會。
作為上一代黃泉駙馬,陳拾知道唯有孟婆出嫁,黃泉陰卷才會離開閻王之手,送到孟婆莊內。
原本打算培養一個弟子,讓弟子入黃泉引誘孟婆,沒想到無意間聽到個傳聞,呂云澄的兒子和孟婆有了情緣。
花費重金從寶青坊主那里打探,又重金賄賂幾個鬼差,請他們打探情報,發現這傳聞并無錯誤。
迎娶孟婆只能是焃鴠日,而今日恰好呂云澄女兒出閣,呂云澄在玄心正宗招待往來賓客,乃是最佳時機。
陳拾已經找好了盟友,那個盟友保證呂云澄不會離開玄心正宗。
至于黃泉陰兵,陳拾毫不在乎。
一方面是請來了諸多幫手,另一方面則是壽元所剩無多,便是閻王親自看管黃泉陰卷,他也必須奮力一搏。
奮力一搏還有機會,放棄了就只能干巴巴的坐化,下一世再坐化,再下一世再再坐化,永無休止…
沒有人想過這種日子,也少有人能夠擋住長生的誘惑,所以陳拾很輕松便結交到了大批的盟友。
峨眉派那些死硬的,都被派到玄心正宗去賀喜,留下一些中立的看家,親信則是盡數帶入黃泉。
否則以那些盟友的性子,很可能在得手之后,來個翻臉不認人。
物以稀為貴,長生亦是如此。
一個人長生是陸地神仙,一群人長生就該遭受天譴天劫了。
“吉時到”
王小鹿頭上別著簪花,還涂了一點脂粉,扯著嗓子大聲叫喊。
呂明夜騎著老酒,帶著從阿茶那里借來的一隊陰兵,到了孟婆莊外。
三七一身紅裝,金環鳳冠,珠簾流蘇,淡妝濃抹,好似一朵盛開的牡丹花神,婀娜娉婷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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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解封了,和朋友出去嗨一頓,今天就只有八千字了,此后兩天盡量補齊,這一卷首次寫綜合,還趕上一大堆破事,狀態差到極致,好在馬上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