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鑫之雙手飛速掐訣,被極樂靈屋吞噬的諸多靈魂逐步蘇醒,各式各樣的力量顯現在青螺谷內。
忽而云霧飄渺,山高海闊,靈光閃爍之中暗藏亭臺樓閣,看起來像是隱藏于云霧之中的天宮。
忽而佛光照耀,地涌金蓮,梵音鳴唱之中閃過八部天龍,似乎能夠看到極樂世界的五百羅漢。
忽而魔影重重,百鬼夜行,鬼哭狼嚎之中隱現黃泉地府,依稀可見拿著鎖鏈的鬼差和煮湯的孟婆。
忽而千軍萬馬,黃沙千里,落日大旗之中滿是血腥尸臭,好似回到了尸山血海的邊塞戰場。
忽而燈紅酒綠,忽而金榜題名,忽而位高權重、高高飄飛于人前。
忽而窮困潦倒,忽而名落孫山,忽而全家下獄、低低碾碎于塵埃。
修道的,念佛的,練武的,讀書考科舉的,搬磚賣力氣的,除魔衛道的俠客,打家劫舍的土匪,甚至是磨牙吮血的毒蛇猛獸、妖精鬼怪…
人間百態盡數融合在青螺谷內,這里好似成了一方小世界,甚至有了獨屬于此方世界的輪回和祈愿。
修道的夢到白日飛仙,念佛的夢到成佛作祖,讀書的夢到金榜題名,從軍的夢到縱橫沙場…
極樂靈屋為他們編織了一個虛幻的世界,讓他們在虛幻的夢中永生永世的沉淪,永遠也醒不過來。
維持極樂靈屋運轉的不是何鑫之,而是這其中數千上萬亡魂的執念。
有些人直接沉溺其中,有些人被迫墮入夢幻,但最終全部都與之同化,從醒不過來變為不愿醒來。
呂云澄的作為,就相當于拆掉他們最后的希望,哪怕這希望是虛假的、是夢幻的、是不切實際的,也會引來無窮無盡、拼盡全力的反抗。
無數人張開雙手,要把呂云澄和白素貞這兩個“土匪”撕成粉碎。
還有的想讓兩人也墮入其中,醉生夢死、永世沉淪、不可自拔!
數之不清的紙人飛沖而至,數之不盡的兵刃劈斬而來。
呂云澄昔年以三環套月劍陣演化出百萬兵戈,能把入陣之人切成齏粉,如今便也有了這種感覺。
四面八方均是兵刃,破去一重還有一重,破去百重還有百重,無窮無盡、無邊無量、無止無歇。
可就在這百萬兵戈之中,呂云澄卻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浪漫!
這并非是花前月下、對月而酌的浪漫,而是血戰沙場、百死余生的蒼涼悲壯的獨特浪漫。
如果在這浪漫之中,自己不是孤道獨行,而是有一紅顏知己陪伴,那便殺一個天荒地老,戰一個日月無光!
淚痕劍每次落下,都能讓數十上百紙人徹底消散,飛射而來的兵戈氣勁則是會被白素貞盡數擋住。
兩人一攻一守,配合的親密無間,真元在體內交相呼應,消耗的真元轉瞬之間便能盡數補足。
而在一次次的沖殺之中,兩人的真元、血肉、靈魂,近乎融合為一體。
何鑫之看得瞠目結舌。
他以極樂靈屋吞噬了這么多人,對于外界的情報知之甚詳。
自然知曉兩人修為大漲,不僅武道更上層樓,法術也甚是厲害。
沒想到兩人僅僅憑借武道,便已經能夠對抗全力催動的極樂靈屋,甚至連武道也沒有盡數施展。
呂云澄只用一招“劍一”,白素貞只用一招“云橫絕嶺”,一者所向披靡,一者堅不可摧。
辛苦祭煉的紙人被斬破,靈魂失去了寄托,迷迷蒙蒙的飄散于青螺谷,把這風水寶地弄得鬼氣森森。
鬼氣也能加持極樂靈屋的威能,但如果量實在是太多,會超出何鑫之的掌控能力,進而反噬己身。
更讓何鑫之感到恐懼的是,極樂靈屋內的殺氣竟然被呂云澄引動吸收,緩緩的融合在淚痕劍內。
本就是殺伐之劍,吸收了巨量的殺氣之后,殺意變得越發濃郁,隨手一揮便是萬千道毀滅劍氣。
寶劍之內好似多了一顆種子,孕育著一股讓人心悸的,好似從開天辟地之初便存在的亙古長存的殺氣。
何鑫之見過這種殺氣。
那是超出他想象的強大,辛苦布置的幻境,只是模仿了一絲虛幻的影子,便因承受不住而崩塌。
這到底是什么劍氣!
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煉制極樂靈屋這種逆天的寶物,自然會有災劫步步相隨、步步相殺,但這災劫未免太過強烈了一些。
這特么不是災劫,這是死劫!
何鑫之越想越怒,越想越恐懼,掐訣的速度越來越快,飛撲而上的紙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悍不畏死。
卻是何鑫之已經不再維持虛幻的夢境,而是強行操控這些靈魂,讓他們發動孤注一擲的決死一擊。
與此同時,森森鬼氣在法訣的作用下,化為千百道觸手席卷而去,好似一只巨大無比、長滿觸手的章魚 漫天符篆接連催動,密密麻麻好似云霧,瘋狂的碾向呂云澄和白素貞。
白茫茫、黃慘慘的符篆環環相扣,有金光符、金刃符、甲木符、乙木符、水刃符、烈火符、火球符、土槍符、天雷符、寒冰符、巽風符…
作為天下間最擅長符篆的高手,即便是在慌亂之時,符篆仍舊井井有條。
進攻的、束縛的、防御的、干擾精神的、封鎖真元的、灼燒氣血的…
每一種符篆都有其獨特的妙用,相互交織成一張遮天蔽日的天羅地網。
沒有任何一張符篆多余,也沒有任何一張符篆出現在錯誤的地方。
就好似有一個重度強迫癥,把每一張符篆都精心擺布好,又像是天然而成的符篆大陣,符篆本身就是陣紋。
金、木、水、火、土、冰、風、雷、氣禁、幻術、藏匿、突襲…
七彩炫光循環閃爍,把鬼氣森森的青螺谷變得好似昆侖晚霞,煞是好看。
越是高階的武道仙術,越是符合天地大道,越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哪怕是毀天滅地、百鬼夜行的絕滅招式,也會有其獨特的美感。
呂云澄猛的喝道:“天地無極!”
白素貞心領神會:“玄心正法!”
巨量的天地元氣在兩人掌心匯聚,好似一顆即將爆發的核彈,澎湃的力量還未出手,便已經讓何鑫之脊背發寒。
驀地,兩人周身的符篆鬼氣勁力盡數潰散,何鑫之身上遍布血痕,好似被萬千利刃切割了一般。
他也確實被切割了。
——千秋無悔,傾城之戀!
以摩訶無量和傾城之戀為根基,創出的超越速度極限的強招。
以極致的愛意作為能量之源,愛意越是濃郁、越是強烈,爆發出的力量就越發強猛,速度就越發迅捷。
此前不管是呂云澄單獨出手,或者是白素貞小青聯手出招,都只是在催動摩訶無量,催動傾城之戀,并不能發揮出這招最強的威能。
如今兩人聯手沖陣,精氣神達到了巔峰狀態,柔情蜜意蜜里調油,出手更是迅捷無論、無堅不破。
不是何鑫之的靈覺不敏銳,而是呂云澄和白素貞的攻擊速度太過迅捷。
護體符篆頃刻破碎,還未來得及催動護體法寶,便已經中招。
好在先前轟出的符篆足夠強力,數萬張符篆削弱了強招的力量,這才只是受傷,并未被轟成齏粉。
何鑫之慌忙后退數步,伸手入懷,取出一把晶瑩剔透的玉尺。
玉尺色澤黃潤,長約二尺,寬約一寸,手指般厚,通體圓潤無瑕,似乎沒有雕琢任何符文陣法。
左手掐訣,右手橫尺,玉尺之上釋放出萬道金光,凝成九朵金花,又有一縷紫氣環繞其中,牢牢護住神魂。
此物名喚“九天元陽尺”,乃是上古時期道門高人留下的法寶,擁有鎮魂護身、降妖伏魔的莫大威能。
九天元陽尺原本屬于青螺谷內一個名叫“凌渾”的修士,是何鑫之煉化青螺谷過程中,最大的阻礙。
擊殺強敵,獲取法寶,本是好事。
怎奈這九天元陽尺固然強力,卻不能直接煉化,必須要用相關法訣才能操控,否則便會反噬自身。
何鑫之雖然精通符篆,短時間內卻也無法領悟其中法訣。
只能利用極樂靈屋,引導凌渾的靈魂,把法訣一步步問出來。
時至今日,只得到了防御法訣,而凌渾的靈魂被呂云澄一劍解開束縛,隨時都可能發生反噬。
若非呂云澄的強招來的太快,何鑫之是絕對不會使用九天元陽尺的。
呂云澄哪兒知道這些,看到九天元陽尺的剎那,眼睛便已經離不開了。
自家孩兒實在太多,兩個徒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一個義女。
若是不多收集一些法寶,自己這點兒家底怕是不夠晚輩們分的。
九天元陽尺端的不凡,僅僅只是催動防御之法,那九朵金花和一道紫氣,便已經把何鑫之牢牢護住。
金光灑在何鑫之身上,何鑫之的皮肉傷快速恢復,神魂也逐步穩固。
呂云澄手中寶劍脫手飛出,淚痕劍化為一道白光,漂浮于半空,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眨眼間化為數千上萬把寶劍殘影。
千方殘光劍!
劍氣雨點般轟下,僅剩的紙人傀儡被劍氣撕成粉碎,無數靈魂懵懵懂懂的漂浮于半空,無意識的釋放鬼氣。
白素貞盤膝而坐,身下顯化出一方晶瑩如冰玉的蓮臺,圣潔無倫,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鬼萬千…”
呂云澄會的術法,白素貞基本上全部都會,凈天地神咒當然不在話下。
區別是呂云澄以金光神咒催動諸多神咒術法,白素貞則是以女媧神力催動凈天地神咒。
隨著神力催動,白素貞的雙腿逐步變化為蛇尾,但卻絲毫不顯得妖異,反而變得越發圣潔、越發純凈。
凈天地神咒的力量緩緩釋放,如同暖陽照射雪山、春風驅散嚴寒,把周圍的鬼氣盡數散去。
懵懂的魂魄好似有了引導,一個個順著無形的通道離去。
通道盡頭早有鬼差守候,把這些被束縛的靈魂盡數送入黃泉地府。
首先是平民百姓的靈魂,然后是江湖武者的靈魂,最后是修士的靈魂。
一個個修士逐步醒來,察覺遭了何鑫之算計,但此時已經無力報仇,只得對白素貞行禮答謝,然后在鬼差的引導下或遭受刑罰,或轉世投胎。
有些心胸開闊、懂得感恩的,則是會用最后的力量凝成法訣,作為臨別之時的贈禮。
極樂靈屋以靈魂執念為能源,隨著鬼魂被白素貞超度,極樂靈屋的威能越來越差,甚至已經封不住青螺谷。
呂云澄左手一招,當年降服青螺谷妖魔遺留的天雷地火被引動。
大五行陰陽役雷劍經!
雷霆劍氣和千方殘光劍完完全全融合為一體,四面八方盡是劍氣殘影,九天十地盡是五行神雷。
何鑫之憑九天元陽尺勉強防御,正在想御敵之策,卻見呂云澄手中法訣突然變化,九天元陽尺神光盡去,乳燕投懷般落入呂云澄手中。
卻是凌渾醒來之后,為了報復何鑫之,把九天元陽尺的操控之法告知呂云澄,助呂云澄破敵。
九天元陽尺散失,何鑫之再無任何抵抗之力,怒喝道:“蒼天對我何等不公!我不服,死都不服!”
呂云澄冷笑道:“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極樂靈屋以幻境迷惑神魂,斷了人家轉世投胎之路,你對別人至盡至絕,難道指望別人對你手下留情?”
不等何鑫之說什么,淚痕劍釋放出的萬千劍氣已然形成領域,極致的劍意把周圍的一切盡數定住。
何鑫之只覺得元神被轟離身體,成了孤魂野鬼,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一切,卻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可怕,那一定是被人定住身子,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把自己轟成齏粉。
莫說反抗,連求饒都做不到!
“嗖!”
淚痕劍從天而落,筆直的釘在何鑫之心口,萬千劍氣癲狂爆發,把何鑫之的身體炸成了粉碎。
——劍完全,氣無限,神無量,意無邊,冥冥寞寞絕古今!
斬前世,斷今生,湮來世。
何鑫之的血肉神魂盡數消散,前世今生盡數湮滅,半點痕跡也未存留。
呂云澄伸手一抄,接住一個紫金色的儲物袋,隨后坐在白素貞身后,和白素貞一同誦念凈天地神咒。
恢弘的金光和晶瑩的白光融合為一體,看似截然不同,實則相輔相成的力量,快速把靈魂渡化。
極樂靈屋的威力固然強大,相當于修仙版的《黑客帝國》,但就如同呂云澄剛才說的,做的太過了。
收攏靈魂,斷絕轉世投胎之路,這簡直是對六道輪回的挑釁,比六滅無我劍二十三還是盡、還要絕!
至盡至絕,固然可以換來強大無比的威力,結果必然是反噬己身。
今日縱然呂云澄沒來,也會有別的高人至此,讓何鑫之形神俱滅。
過不多時,被極樂靈屋束縛的靈魂盡數超度完畢,遮掩整個青螺谷的極樂靈屋快速收攏,匯聚為一體。
極樂靈屋是由億萬符篆組成,既可以說是法寶,也可以說是符篆陣法。
無需祭煉,在白素貞把所有魂魄渡化的剎那,極樂靈屋便已經認主。
從外表來看,只是一個蘋果大小的紙屋,上面鐫刻著細密無比的符文,別的全無任何神異之處。
而失去了極樂靈屋籠罩,青螺谷也終于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雖然殘留著天雷地火,但確實是青山綠水、果樹成蔭,先前見到的并非全都是幻境,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真中藏假,假中藏真,才能如真似幻、如幻似真、如虛似實、如實似虛。
白素貞緩緩起身,收斂女媧神力,回想起了方才的柔情蜜意。
“當初官人和婠婠沖殺之后,也是這般酣暢淋漓的感覺么?”
“不,沖殺完畢之后,我喜歡做一些更加酣暢淋漓的事情。”
“哦?那是什么事呢?”
呂云澄無奈道:“現在做不了!”
經歷一場拼殺,由于腎上腺素的作用,確實需要做一些愛做的事情。
可不巧的是,剛剛準備和白素貞試試西南邊的湖水,卻發現遠處有數道遁光飛速襲來。
為首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峨眉派的掌刑長老,風陵師太。
“阿彌陀佛,不知呂宗主來青螺谷有何要事?可否告知一二?”
“師太沒看到么?何鑫之在此地煉制邪寶,把青螺谷諸多修士盡數殺死,而他現在已經亡于我手。”
“原來宗主是為降妖伏魔而來。”
呂云澄掂了掂手中的極樂靈屋,笑道:“還為了搶奪寶貝。”
“這便是何鑫之煉制的邪寶?”
“沒錯,不過這上面的冤魂怨鬼已經被我夫人超度,不是邪寶了。”
風陵師太看向白素貞,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詫之色。
她一直覺得白素貞是魅惑眾生的妖孽,對于女媧后人之說半點也不相信。
沒想到白素貞身上元氣純正至極,圣潔的氣機更是好似菩薩圣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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