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伴隨著寶劍破空之聲,慕應雄手中寶劍刺向無名的胸腹,用的招式不是別個,赫然是無名剛才說的劍訣。
刺出齊天,意在劍尖!
無名心生感應,青商劍橫在胸前,用了一招“劍橫守堅,浪蕩相纏”。
兩人所用招式,全部都是對方口誦的劍訣,僅僅聽一遍便能全部記住,并根據劍訣演化招式,兩人劍道修為,當真是高深莫測。
強如呂云澄,對于兩人也生出幾分欽佩之意。
不愧是當世最絕巔的劍客,這場決斗固然不如華山論劍、紫禁之巔威名遠揚,比之月滿攔江也遜色極多。
但華山論劍求的是名,論的是武,月滿攔江求的是破碎,論的是天道。
若只論對于劍法的赤誠,怕是只有紫禁之巔可以和這場決斗媲美。
假如葉孤城、西門吹雪能夠見到這場驚世劍決,怕是會立刻拋下一切,毫不猶豫的參與其中,以身試劍,雖死無怨,百死無悔。
慕應雄和無名此番對決,只為試驗手中寶劍,仍舊不是真正的劍決,出招均有所保留。
可天絕雙劍何等高深,僅僅只是劍意的隨心流露,便已經劍氣橫空,飛沙走石,沙塵漫天,鋪天蓋地。
強者交鋒,天人交感。
一片烏云籠罩了劍墳,半空中傳來轟隆轟隆的雷聲。
本就沙石漫天的劍墳,再加上烏云籠罩,竟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唯有白玉劍和青商劍交鋒之時碰撞出的火星,能夠指引兩人的方位。
不知不覺間,兩人從劍墳打到了半山腰,又從半山腰重新打回劍墳。
呂云澄筆走龍蛇,認真記錄。
前二十招是筋骨俱全的正楷,逐步變為行云流水的行書,最后二十招已經是重意不重形的狂草。
以呂云澄此時的武功,對于身體的掌控精細入微,哪怕慕應雄和無名打的更快,也能跟得上。
但此番是為了記錄決斗,務必要公平公正,最忌喧賓奪主,因此呂云澄運轉無求易訣,進入無欲無求之態。
書寫的不僅是文字,還有慕應雄和無名的劍意,尤其是最后十招,已經狂亂的好似遠古時期的象形文字,筆畫所指方位便是行氣出劍之方位。
若是按照文字破解劍訣,絕對是事倍功半,多半會走入歧途。
唯有心若冰清,無私無欲,以無爭之心觀摩,化字形為劍招,方為正途。
慕應雄和無名對完最后一招,呂云澄清醒過來,看著自己記錄的文字,不由得驚呼道:“太玄經!”
沒錯,在無欲無求的狀態下,呂云澄的一切作為均是無意為之,全然不知自己寫的是什么。
直到寫完,才發現自己在無意間書寫的文字竟然是: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呂云澄數十年前便已經得到了太玄經,對于太玄經的修行不可謂不精深。
可直到今日完全進入無意狀態,才發現太玄經還有這般變化,而且把太玄經書寫成這個樣子,引人進入歧途的,竟然是——自己!
這算什么?因果輪回么?
呂云澄長長呼了口氣,放下筆,看向了慕應雄和無名。
兩人劍尖相對,劍意凜然,周圍的一切盡數被排開,烏云散去,陽光重新灑落在兩人身上。
難道這一次仍舊是不分勝負?
不是!
伴隨著一生爆響,無名手中的青商劍斷成了兩截,昆山劍門的弟子大為興奮,面上滿滿都是光彩。
慕應雄道:“遲暮之人,自知時日無多,在其有生之年,如果能夠再現光輝,必然會全力以赴,夕陽的余暉比起初升的太陽,更為炫目一些。”
說到此處,慕應雄面上又有些落寞:“光輝過后便是沉寂,此劍既已綻放最后光輝,就讓它入土為安吧!”
“咔嚓咔嚓!”
伴隨著幾聲輕響,白玉劍斷裂成了七八節,慕應雄輕輕一壓,把碎劍沉入到劍墳深處。
無名沒有解釋什么,只是把斷劍還給青城劍客的兒子,沉聲道:“兩位小兄弟,對不起,在天下劍客面前失了你們的威名。”
兩人連連擺手,齊聲道:“不不,是我們的寶劍配不上天劍。”
呂云澄高聲道:“非也非也,不是青商劍配不上天劍,也不是朝陽敗給夕陽,這一戰的結果,仍舊是平手。”
慕應雄道:“何解?”
他倒不是想爭勝,而是想聽聽呂云澄這位絕巔高手,對此有何高見。
“昆山劍門上上代掌門云門道人,曾經執此劍幫助過青城劍客,青商劍劍心耿直,有恩必報,故意相讓,不惜斷劍明志。”
慕應雄心中一驚,一把奪過半截青商劍,感悟其中的劍心,發現果然如呂云澄所說。
此番相劍,慕應雄察覺到白玉劍潛藏之利,無名察覺到青商劍潛藏之義,因此仍舊是平手。
比劍至此,已經比了劍訣、劍陣、相劍,還有什么可比的么?
當然有。
慕應雄和無名雖然亮出了英雄劍和丹心劍,但并未到正式對決的時候,他們還有一樣要比。
這一樣東西,莫說是在本世界,即便是在諸天萬界,也沒有多少人懂得,那就是——劍曲!
不是公孫蘭的公孫劍舞,也不是莫大先生的“琴中藏劍,劍發琴音”,更不是黃鐘公的“七弦無形劍”,而是最為高深的劍道。
以劍為曲!
兩人身法如電,兔起鶻落,快的難以形容,出劍收劍帶起狂風,發出“嗚嗚”聲響,卻沒有半點兵刃碰撞之聲。
這卻是因為,兩人用的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劍路——游劍!
劍游兩鋒間,進退一心藏!
想要修成游劍,不僅需要高深莫測的劍道修為,用以把握對方劍路,還需要有精細入微的掌控力,才能在出招收招之時變化隨心。
如果是緩慢比斗,游劍卻是不難,但兩人出招收招的速度快如閃電,大多數人只能看到殘影。
甚至在某些人的感受中,慕應雄和無名的速度慢如蝸牛,好似公園老大爺在打太極,全然不似頂尖高手決斗。
這卻是因為,天絕雙劍的移動速度已經超越了他們的視覺極限,造成“視覺暫留”現象。
就好似看向急速旋轉的電風扇,扇葉某些時刻看起來旋轉的很慢,甚至發生了逆轉。
不管是感應到快,還是感應到慢,都不過是游劍的皮毛,在場劍客雖多,但能真正體會天絕雙劍劍術精彩的,卻寥寥無幾。
一場完美的決斗,不僅需要旗鼓相當的強者,還需要境界不凡的旁觀者。
如果記錄這場決斗的不是呂云澄,而是一些尋常劍客,怕是記錄劍訣比斗之時,便已經心力交瘁而死。
劍皇這種級別的強者,由于劍道修為不夠,不能盡覽其妙。
武無敵、步驚云這種級別的強者,或許能夠完美體悟,但文化水平比較有限,只能記錄劍意,沒有詳實文字。
唯獨呂云澄,不僅能公平公正、毫無偏私的記錄,而且記錄的足夠詳實,足夠生動,足夠讓后世之人為今日一戰而喝彩。
游劍百招后,英雄劍和丹心劍終于碰在了一起。
雙劍并非如同仇敵一般不共戴天,反而生出了一股獨特的粘勁,死死糾纏在了一起,無論出招收招,出劍收劍,絕不分開片刻。
黃白相間的劍氣暴射而出,發出震碎空氣的刺耳尖嘯。
寶劍糾纏拉扯之時,劍身不斷地摩擦,火花四射,聲音比劍氣更加刺耳,讓人覺得耳膜欲裂,頭昏腦漲,有說不出來的難受。
可在呂云澄、步驚云、武無敵這等強者耳中,卻好似聽到了仙樂。
慕應雄和無名皆是拉二胡的行家,寶劍拉扯之時,卻好似在拉二胡。
往常時日,兩人都只會拉凄涼的曲子,半曲便能讓人失聲痛哭,如今的曲調卻變化多端,忽如洞簫般悠遠,忽如瑤琴般清揚,忽如竹笛般清脆。
如小溪潺潺,如陽春白雪,如草長鶯飛,如烈日炎炎,如百鳥朝凰…
呂云澄忽然有些后悔,如果把石青璇帶來,以石青璇的無上簫藝,當可譜出絕世無雙、曠古爍今的劍曲。
心念一起,便放不下來,呂云澄右手記錄劍曲,左手拿著一塊玉佩,對著左手邊的茶碗輕輕地敲擊。
以呂云澄的功力,隨手一敲便能讓聲音出十里之外。
但還是那句話,今日是來記錄天絕雙劍的,不是來喧賓奪主的。
呂云澄敲擊茶碗,只是為了給慕應雄和無名的劍曲和聲。
有石青璇這等音樂大師教導,哪怕并未用心學,呂云澄的技藝也是不俗,再以無求之心和聲,兩人劍曲變得更加悠揚悅耳。
原本覺得刺耳的觀眾,終于能夠體會到兩人劍法神妙,為之鼓起掌來。
“咔!咔!咔!咔!咔!咔!”
伴隨著兵刃炸裂之聲,劍墳內的萬把寶劍承受不住兩人劍意,逐一斷裂,數不清的碎片向著四周飆射。
呂云澄輕輕哼了一聲,無形無質的劍氣把所有斷劍盡數點落,讓兩人可以不受外部干擾,全心全意的巔峰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