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羊入虎口。
白展堂心中不斷地回蕩著這五個字,每回蕩一遍,便在心中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自己怎么就豬油蒙了心,想出個這么混蛋的試探方法。
無雙也是,你就不能聰明點么!
剛才還怕得要死,怎么三言兩語的功夫,就答應給人做飯去了。
白展堂哪知,佟湘玉擔心兩人有舊情,把呂云澄好一頓夸,說了一大籮筐好話。
呂云澄雖然開了幾個小玩笑,但言行舉止溫文爾雅,比葵花派那群糙漢子強了不知幾千幾百倍。
接觸不足一刻鐘,祝無雙心頭的恐懼已經有大半轉為好奇。
她本就是隨遇而安的人,既然有地方暫住,那就先住下再說。
至于會不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以無雙的經驗見識,想不到那么多。
“祝姑娘,我餓得急了,兩盤菜有些不夠,麻煩再去炒兩盤,能有一些肉食就更好了。”
“好,你等著,我這就去。”
看著無雙蹦跳離開的背影,白展堂已經想到了“呂云澄始亂終棄,祝無雙投河自盡”的戲碼。
“呂公子,你方才的話…”
“有什么問題么?”
“你對無雙有什么想法?”
“做飯很好吃。”
“別的呢?”
“我倆才剛認識,能有什么別的想法?趕緊去休息吧,吃完我也回去睡覺了。”
白展堂總覺得有些不對,但說不上來哪兒不對,胡思亂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翌日清晨,呂云澄請祝無雙去“看房”。
佟湘玉巴不得祝無雙趕緊離開,吃過早飯后,陪同祝無雙一起去。
呂云澄的宅子是從一個富戶那里買的,大處沒動,小處一直在裝修,前兩天才剛剛裝修完。
進得大門,是一條綿延曲折的長廊,兩邊墻壁嵌著四幅詩詞。
分別是:林逋的山園小梅,李白的蘭花詩,王安石的詠竹,鄭思肖的寒菊。
出了長廊,兩邊林木掩映,花木竹石,構成假山、花園、竹林、敞軒,美妙精雅,有如畫圖。
此時正值秋末冬初,本該萬物肅殺,但花園里的雛菊暗香幽馥,竹林內的翠竹迎風招展,別有幾分高雅情趣。
無雙忍不住贊道:“好一個優雅的所在,比葵花派強了幾十幾百倍。”
葵花派總壇遠比呂云澄的宅子豪華,但畢竟是黑道門派的總壇,粗獷血腥,哪有呂云澄家中的精致優雅。
無雙一向不喜打打殺殺,自然更喜歡呂云澄這里。
佟湘玉附和道:“這些都是呂公子自己設計的,呂公子的才華,白馬書院的先生都是極為佩服的。”
無雙道:“住在這里,一年要多少錢啊?”
“不要錢,負責我的一日三餐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就幫我管管家里的丫鬟仆役,我按照大戶人家管家的標準,給你算工錢。”
“我…我不會管人。”
“不會可以學,我可以教你,明白么?”
“好,那…那我就試試吧。”
“佟掌柜,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宅子翻修的事情都是你幫忙照看,今天晚上我在家中設宴,佟掌柜千萬賞臉。”
“小事,小事,都是小事,用不著這么客氣。”
晚飯自然是無雙負責,別人都沒什么意見,唯獨李大嘴有些不爽。
無雙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刀工、火候、調味,全部都在他之上,讓他有“工作要丟”的危機感。
好在無雙只負責給呂云澄做飯,否則他現在怕是要另謀生計了。
吃過晚飯,佟湘玉、李大嘴、白展堂回了客棧,郭芙蓉和呂秀才被呂云澄留了下來。
“你們兩個,不打算說點什么嗎?”
郭芙蓉嘴硬道:“說…和你有什么好說的。”
“你們不打算說,我也不勉強,只不過郭巨俠來了,我可不會為你們說話。”
“少拿我爹威脅我,他管不了我。”
“管不了你,還管不了呂秀才么?你是不是對你爹的脾氣和手段有什么誤解?”
郭芙蓉頓時泄了氣,呂秀才本就有些不自信,聞言面色越發凄苦。
“那…那你說該怎么辦?”
“郭巨俠識人無數,扯謊是沒用的,只會越抹越黑,一定要說實話,展現出真心和誠意,明白么?”
呂秀才道:“你不反對我們?”
“我為什么要反對?我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理由反對?而且,你覺得你很差么?”
“科舉屢試不中,祖產都賣了,我…”
“考不中不是你的能力問題,而是主考官的問題,如果你能中舉,朝廷給你個施展手段的機會,你一定能一飛沖天。”
何止是一飛沖天。
龍門鏢局時期,呂秀才約莫四十三四歲,已經當了三年青州知府,后因政績卓著,擢升戶部侍郎。
明朝時期,青州知府是正四品,戶部侍郎是正三品。
郭巨俠武藝超群,風里來血里去數十年,也不過是從四品。
呂秀才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從一介布衣成為正三品大員,可見其能力。
能力這么強的人,不僅沒有傲氣、沒有官架子,反而非常聽老婆的話,那就更是良配了。
從這點也可以看出,郭芙蓉的運氣是真好,一下就選中了最靠譜的那個。
呂云澄很欣賞呂秀才,尤其欣賞龍門鏢局中雖身居高位,但清似水明如鏡,絕不徇私枉法的呂侍郎,那才是讀書人應有的風骨。
說幾句話又沒什么損失,呂云澄自然樂得提點幾句。
過不多時,呂秀才和郭芙蓉一同離去。
無雙奇道:“呂公子,郭巨俠真的不會反對么?”
“你知道郭巨俠最厲害的本事是什么嗎?”
“掌法,他的驚濤掌力天下無敵。”
“不,郭巨俠最厲害的是他的眼睛,他那雙眼睛,至今沒有看錯過一個人。”
“哦。”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趕緊回去休息,明天早晨我要吃小籠包。”
“我能想明白。”
“從明天開始,你要學劍,停止胡思亂想,趕緊去睡覺,明白么?”
“還要學武啊?”
“這是管家的責任。”
“誰家的管家有這個責任?”
“我家的。
如果有人來挑戰,總不能全都讓我出手吧?”
“哦。”
“有問題么?”
“沒了。”
“那就去睡覺吧,明天見。”
吃過無雙做的小籠包,呂云澄帶著無雙到花園中練劍。
無雙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你不會傳我淚痕劍吧?”
呂云澄笑道:“淚痕殺氣太重,你用不了,你要用的是這把劍!”
“鏘”的一聲,辟水劍出鞘,呂云澄手腕一翻,劍身如同靈蛇一般上下翻飛。
劍勢綿密如細雨。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