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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無歸

  吃痛發狂的戰馬,終究還是有近兩百匹撞入了南匈奴騎兵陣內。

  雖然僅是突前了數十步便悉數斃命倒地,但不可免令追擊的陣勢亂了。

  如在后排的費曜部等有時間緩沖的其他騎兵,在見事不妙時皆撥轉馬頭往側避讓,讓原本疏密得當的追擊陣型變得了亂糟糟的。

  這也是督兩百西涼鐵騎掩在后的離唐芒,意想中的機會。

  僅憑數百戰馬引發的騷亂,是無法將追兵拖延太久的!

  至少,

  不能讓張苞等人悉數渡過大河。

  對岸的姜維已然布下了強弩陣以及放來了簡陋木筏,但逆魏的騎兵太多了。他們完全可以在強弩陣的射程外,以弓箭狙殺渡河的漢軍。

  以南匈奴數千控弦之士計算,橫渡的漢軍在無有盾櫓護衛之下避無可避,恐歸到對岸的十不存二三。

  如此,離唐芒唯有趁著對方的陣型混亂之際,再沖殺一陣再拖延一陣,

  為張苞部爭取更多時間,

  讓更多袍澤渡河歸去。

  雖然他知道此舉乃是飛蛾赴火。

  是的,

  即使他殺透了敵陣,亦無法歸來了。

  魏國數千騎已然合攏了,巨大的兵力優勢讓他沒有再度翻身殺回來的機會。

  且無需多想便可知,南側烏水河谷匯入大河口以及北側鳴沙山賀蘭山的豁口也必然會有魏軍戍守,他們無有歸路了。

  但離唐芒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也沒有必要去想那么遠。

  他就知道“士為知己者死”。

  雖然他并不會書寫這幾個漢字,且出身乃盧水胡,是一個馬賊首領。

  但他同樣是河西男兒。

  受人恩惠,當不計死生報之的河西男兒。

  昔日他的從父伊健妓妾,帶著部落被逆魏剝削的憤慨前來鹯陰城塞投誠漢軍,鄭璞便不以他出身粗鄙、不顧他乃是一個惡名昭著的馬賊,將他收為扈從讓他持刀矛影從在側。

  是的,如果他有歹心,有無數次機會提著鄭璞的首級入魏當君侯了。

  這種以性命作為代價的信任,他銘感五內,

  不曾有一日忘卻。

  且馬岱將他擢拔為校尉、授予督領千余西涼鐵騎之權,這其中便有鄭璞篤信他的緣故。

  畢竟,

  依大漢舊制,

  邊地羌胡不得授予重兵。

  君不見,昔魏匈奴保塞大人胡薄居姿職與匈奴支系梁元碧,入漢后皆僅督兩百騎為大軍斥候?

  張苞乃是鄭璞的妻兄。

  讓張苞得歸河西,亦是他可報鄭璞的恩義。

  “嗚呵!”

  松開了馬韁繩,雙手持長矛,他吼出了涼州羌胡沖鋒的呼哨,率先撞入了魏國騎陣。

  而一直默默緊隨他身后的兩百西涼鐵騎,同樣帶著死生無念的果敢,迸出誓死斷后的豪烈。

  “嗚呵!”

  正面迎上南匈奴騎兵,才剛剛松懈了被戰馬沖擊踐踏的驚悸,便又迎來了西涼鐵騎的沖陣,一時之間兵將不相錄,根本組織不起抵御。

  故而也被離唐芒一舉突入,本就混亂的魏陣愈發混亂了。

  各級將率整陣的呵斥聲、士卒被長矛殺死的哀嚎聲、被袍澤推攮的驚恐聲,尚有戰馬受驚的嘶鳴聲,猶如漣漪般飄蕩了整個魏騎陣。

  唯有費曜督領的關中精騎仍鎮定自若。

  但他無法驅兵去阻攔離唐芒的突陣,抑或是繼續前去追擊張苞部。

  那些南匈奴騎兵在騷亂下,

  竟有不少騎慌不擇路往關中精騎這邊涌來,

  堵住了費曜部的進退之路,

  令他徒作目眥盡裂而發做不得。

  沒辦法,

  他若依臨戰軍律下令將這些胡亂行走的南匈奴騎兵誅了,只會誘發更多的混亂。

  他們畢竟是前來助戰的,可不會認魏國的律法。

  不過,離唐芒的人數委實太少了。

  待他趁亂穿透魏騎陣時,跟隨在身后西涼鐵騎僅剩下了百余人,且或多或少帶著小傷,但仍士氣如虹。

  離唐芒手臂上也被劃了一刀,血跡透衣。

  “嗚呵!”

  帶著殺透敵陣的亢奮,他高呼一聲,引著殘騎一路馬速不減往東而去。

  待回頭看見魏國并沒有及時派輕騎來追,這才放緩了馬速,對麾下笑謂之,“我等深入魏境、歸路已斷,諸位便暫且隨我當賊寇罷!”

  聞言,百余騎皆一陣沉默。

  但少時后,人人轟然應諾,皆暢懷大笑。

  無他,以大漢對軍戶的待遇,他們的家小必然會被善待,無需為念。且輕生死的西涼男兒刀矛在手、戰馬在胯,何懼天地之大!

  就是難免,馬蹄向東時人西顧,眼眸中帶著幾縷不舍。

  而離唐芒在回望時,心中還有一縷欣慰悄然落地:此刻,張將軍已然渡過大河了吧?

  仲冬時節,大河尚未結冰。

  且正處于枯水期的水位明顯下降了不少,極大縮減了兩岸的距離且讓水流不再湍急,這令木筏橫渡提供了許多便利。

  只見依屈吳山營寨的大河畔,許多燒當族眾或牽馬走浮橋,或棄馬坐木筏歸去。

  但被數十親衛護著的張苞,仍舊駐馬在對岸,時不時以馬槊挑開稀稀疏疏的箭矢,時不時出聲催著麾下渡河。

  昔張飛敬君子而不恤士卒。

  先帝劉備常以言“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誡之,但猶不改,故有喪命之事。

  身為人子的張苞,將此引以為戒。

  領兵以來一直都對士卒很體恤,如今讓燒當族眾先渡河亦如此。

  這些人從西海遷入漢境為卒不過短短數月,竟已喪損過半,這令作為督將的他心有內疚,自是讓他們率先渡河了。

  再者,因為離唐芒的沖陣滯礙了魏軍的追擊,令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可渡河。

  但有時候,事情往往沒有絕對。

  就在絕大部分燒當族眾渡河后,被親衛多次勸說的張苞正想驅馬踏上浮橋時,變故突生。

  只見大河上游有十余只火船順流而下,不僅撞翻了三五只坐滿燒當族眾的木筏,還直接貼上了浮橋。借著仲冬時節的朔風,火船的火勢大盛,于須臾間便將以小舟船與木板搭建的浮橋焚毀了......

  且此時關中精騎與南匈奴騎兵已然近在咫尺,屈吳山的那側亦現出一支步卒的身影來。

  是鄧艾領軍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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