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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首肯

  仲冬十一月。

  隨著起事的吳遽等人向陸遜投降,江東三郡叛亂皆被平定。

  這是可以預見的事。

  以江東各部常年討山越以及不乏郡縣民亂推斷,不過靖安內部而已,乃手到擒來之事。

  就是戰火連綿導致的三郡秋收糧秣以及庫存輜重皆蕩然無存,且還有各部討叛的戰后封賞與饗軍,令孫權倍感國庫空虛、錢糧吃緊。

  最后,不顧群臣勸諫,

  咬牙一意孤行推行了貨幣“大泉一千”,算是飲鳩止渴罷。

  此舉的確昏聵。

  且不說吳地的世家豪族對官府這種巧取豪奪的手段深惡痛絕。

  遠在荊南的豪右,皆從“大泉五百”發行時的頗有微詞,徹底轉變為義憤填膺。

  更令人細思極恐的是,江東賴以安撫荊南豪右的潘浚,拜先前在荊山慘敗而歸所賜,

  已然威信不復、無法壓制他們了。

  畢竟,孫權如今綢繆全據淮南、北望中原的銳意進取,

  所有的利益都是分配給吳地世家豪族以及賓旅寄寓在江東的淮泗士人。

  焉能傷荊楚豪右的錢糧與根基,

  令兀那吳越之徒得利邪!

  是故,從孫策與劉表在世時兩地頻頻互攻所積累的仇恨,再度被有心人傳揚在鄉梓中,甚至還蔓延到了江東控制力薄弱的交州。

  當然了,這是江東內部的事,鄭璞對此并不關心。

  蓋因大漢如今也迎來了不少鬧心的事。

  其一,左車騎將軍吳懿剛剛病故了。

  這也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在天子劉禪北巡時他便已經寢疾在床了。

  且兼他年齒已然是七旬開外,有了趙云辭世在前的例子,人們都知道他即使能熬過冬季的嚴寒,亦難挨過春寒的料峭。

  天子北巡至漢中郡時,還親幸其第省疾,令隨行太醫留側視疾。

  那時,他似是對自身將不久于人世有所意料,執天子之手涕淚作別,

  曰:“此生無憾事,

  唯恨不見陛下還復舊都之時也!”

  砥礪老臣的一腔熱枕,令在場之人無不垂淚。

  另一事情,

  乃是天子歸成都后沒多久便昭告天下,

  立儲。

  以年十四的皇長子劉璿為太子。

  此事令所有人都很詫異。

  明明天子春秋正富,且此時舉國都在蓄力入主關中的北伐之功,何故令朝廷平添波瀾呢?

  但待得知緣由后,無有一人上表勸諫。

  張皇后臥病在床日漸嚴重,太醫束手無策,恐不日將.......

  素與張皇后鳳凰于飛的天子,能想到也是唯一作的事,便是立被張皇后視為親子而養的劉璿為儲了。但求在有萬一時,能令她有所慰藉辭世吧。

  張妍知道此事時,便有將小虎頭交予乳母伺候,自己動身歸成都的打算。

  但剛安頓好一切動身,還未出冀縣便有了干嘔的跡象。

  她的第二次身孕來得有些急切,也很不是時候。

  但無論如何,她都無法跋涉蜀道了。

  世事無常,十有八九不如人意。

  隴右,冀縣。

  沒有迎來多少場雪的渭水畔,遠山含黛,近水升煙。

  踏著落日余暉歸去雒門聚的鄭璞,心緒隨著策馬緩緩在起伏。

  在河西武威郡的姜維與張苞將雜胡甘愿為內應之事上稟于丞相了,

  且還附上了各自的見解。

  他們力主出兵。

  不是對雜胡的誠意確鑿無疑。

  而是覺得即使此雜胡部落乃是被逆魏遣來詐降的,

  亦可將計就計。

  如在骨連的敘述中,他們部落首領稽塞朵曼與大巫的謀劃中,乃是邀漢軍焚毀魏軍的囤糧地,而此事的前提乃是先占據屈吳山的營寨。

  此前提,便是姜維與張苞覺得可姑且一試的倚仗所在。

  對于漢軍而言,以魏國在賀蘭山以南約莫八千步騎且以屯田戎兵為主的實力,在野戰或陣地戰中并不能抵擋漢軍的兵鋒。

  之所以一直沒有發兵去爭奪,乃是出于牽一發動全身的顧慮。

  丞相不想誘發魏國屯在高平城的重兵入隴右,迫使雙方提前大戰,令休養生息的國策難在續罷了。

  另一層緣由,則是從武威撲擐前哨進軍至賀蘭山的路途十分深遠。

  且魏國亦基于此,以大河天然險要層層設防,絕了漢軍一戰而定的可能。

  也就是說,漢軍若想進軍賀蘭山,河西庫府至少要儲備可支撐半歲征戰的糧秣,方可開啟戰端。

  但如今雜胡部落來投誠,便有了動兵的機會。

  若彼等乃一片赤誠,姜維與張苞驅兵而赴,乃是爭取一個重創魏軍的機會;而若彼是詐降,他們便是可將計就計,將屈吳山的營寨攻下來再退兵。

  雖說,高明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但以漢軍的野戰之銳,并不具備兵力優勢的魏軍,若是膽敢將自己當成獵物誘敵,就要有弄巧成拙的覺悟。

  是的,魏軍沒有兵力優勢。

  若漢軍兵出,為了配合雜胡奪營寨,姜維與張苞必然也要攜帶兩三千步卒而往。再加上四千騎卒,兵力乃是勢均力敵。

  而且他們作書來后,日常巡視烏水河谷的趙廣部以及潛伏在關中的細作,都沒有發現魏國從關中增兵賀蘭山的跡象。

  相反,在入秋時,司馬懿還將兩部兵馬約莫萬余人遣去了荊襄。

  因為那時曹叡正聚攏兵馬,意圖奪回合肥新城,故而讓雍涼各部分兵去牽制江東在荊州的兵馬,令其不敢東去增援淮南。

  當然了,兵出的弊端并非沒有。

  最實切的,乃是大漢如今并沒有作好兵出賀蘭山的準備。

  但反過來一想,這種想法難免有些迂腐。

  世事本就如白云蒼狗般變幻多端!

  更莫說是稍縱即逝的戰機,哪有容你做好萬全準備了才降臨?

  為將者所能作的,乃是在把握戰機時思慮周全罷了!

  故而,丞相還是允了姜維與張苞之請。

  回書中聲稱先前便授予他們臨陣決機之權,只要不影響大局,盡情施展才學便是,無需再請示。

  但所有人都知道,丞相首肯還有吳懿故去的原因——老臣凋零,自然要多給少壯派將率歷練的機會。

  而在鄭璞心中,則是隱約有一絲顧慮。

  事情是否太過于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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