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新城被攻破、壽春被困岌岌可危,淮水以南即將不復有。
這個軍情,對于天子曹叡與雒陽廟堂的袞袞諸公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
誰能意料得到,夏初四月才喪兵無數、慘敗而歸的賊吳,竟不思安撫將士與黎庶,反而悍然出兵再戰呢?
而天子曹叡在得聞時,
須臾間從心頭上涌起了無盡悔恨。
早在去歲滿寵便提醒過他,當謹防賊吳、不可令淮南戰線守備松懈,不可讓魏國陷入雙線的窘迫中。但源于過往戰事中江東不堪久戰的認知,他對滿寵的諫言不以為意。
哪怕設謀的司馬懿,在費曜兵敗喪關中精騎無數后,上表聲稱可暫緩伐蜀之策,都無改他對隴右之失的執念。
最致命的,乃是雒陽中軍的調動。
他為了雍涼戰事能如期推展,
不惜將大部分虎豹騎以及新成建制的烏桓突騎遣往雍涼了。
不管荊襄戰線告急還是淮南戰場被入寇,
援兵唯有雒陽中軍。
而其中能迅速趕至戰場的騎兵,乃是必不可缺的戰力!
但如今淮南軍報傳來時,讓曹叡很悲凄的發現雒陽僅有一千三百虎豹騎待命了.......
且還有三百騎,乃是不能千里奔襲的甲騎。
是故,曹叡唯有冀望著調到汝南安城屯兵的滿寵,能在他將其他騎兵歸來之前牽制住賊吳的兵馬,力保壽春城不失了。
對,只是牽制。
而不是擊退賊吳的入寇。
無須多想,便知道賊吳能一舉攻破合肥且分兵長驅來圍攻壽春,所動用的兵馬必然是江東各部中戰力最強的精銳。
而滿寵督領的兵馬大多是郡兵,戰力委實不強。
無有城池可依托之下,野外鏖戰很難取勝。
再者,時值八月與前番夏季戰事消弭的干系,滿寵所督的各部郡兵大半都在輪休抑或歸去駐地屯田秋收了。
兵寡且戰力堪憂,饒是滿寵多次擊退江東,
曹叡也不會抱有奢望。
也正是如此,在傳詔往雍涼,令秦朗、夏侯獻與牽弘當即督虎豹騎、烏桓突騎趕來淮南戰場后,
曹叡帶著一千虎豹騎先行長驅而來。
雖說,千騎無法左右戰事。
但他親自趕至壽春,能鼓舞起兗豫二州郡兵的士氣以及激勵壽春城內將士的死守之心。
其余雒陽中軍,則是由護軍將軍蔣濟督領在后。
或是說,隨著魏國老輩功臣良將的相繼凋零,熟悉且能定策淮南戰線的人,除了滿寵之外便唯有蔣濟了。
至于曹叡為何沒有調動青徐二州的兵馬馳援嘛......
非是疏忽,委實弗能耳!
駐守在青徐二州的兵馬本就不多。
且吳屬徐州的廣陵守將孫韶,已然合張承等部兵馬逆著中瀆水而上,進入樊良湖了!若青徐兵馬一旦南下,彼必然會繼續北上進入徐州腹心的淮陰縣。
屆時,恐徐州將狼煙遍地、士庶惶惶不安。
顧此則失彼,何苦來哉!
無獨有偶,一直留在荊州吸引魏國目光的吳主孫權,也正在趕赴淮南的途中。
與曹叡不同的是,壯志得酬的他意氣風發。
合肥,這座多次令江東折戟沉沙、阻攔江東北上逐鹿的堅城,
終于攻破了!
只要再能將壽春城攻破,
且頂住曹魏的反撲,
全據揚州的吳國便不再只顧爭權奪利、偏安一隅的暮氣沉沉。
而是擁有了進取中原、定鼎皇圖霸業的銳氣!
自從背盟奪荊南、全據長江之險以來,
他便無時無刻不在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今曙光在即,焉能不意氣風發?
因而,此刻他無比慶幸昔日聽取了盟國鄭璞的籌畫,更覺得自身以江北之地盡數授予吳地士族的決策很英明。
是的,定陰襲淮南之策以來,他便多番與吳地豪族密談過。
先是以陸遜從子陸宏為廬江太守,隨后又定下了江北揚州的劃分之法:其地皆為吳地豪族所有,依此戰功勛大小而分割!而其余參戰的孫吳宗室、淮泗士人等,則是在錄功行賞后,還額外在荊南畫地授之。
如此切實利益的激勵之策,效果斐然。
令先前一直擔憂私兵部曲傷亡太多會導致權柄喪失的吳地豪族與各部將率,此番終于傾力而戰了!
在陰襲淮南的調度中,乃是以留守中洲的朱桓部為主力,攻打合肥城。
擁萬余丹陽兵為本部的諸葛恪、督領解煩兵的陳表兩部為策應,從巢湖取道舒口進入六安縣,奇襲魏國水軍營寨所在的芍陂。
哪怕不能攻占芍陂,亦要立下營寨扼守東淝水口不失!
因為他們二人此舉不僅是讓屯兵在豫州的滿寵不能長驅至合肥,更是意在將魏國的舟船盡數毀掉,讓后續趕來的江東大軍能順暢的走水路戰場。
后續大軍,自然便是從荊南武昌順江而下的陸遜與全琮等部了。
合肥新城小而堅,以朱桓所督領的兵力已然可將之困死、晝夜攻打。
是故,陸遜與全琮等部抵達巢湖后,無須與朱桓部并力進攻合肥,而是經過合肥城沿著東淝水北上,經過成德縣直抵壽春城下,將之困住攻打。
至于駐守在成德縣魏軍,當如何拔掉,江東這邊也有了部署。
乃是建立將近兩年的騎兵!
騎者,一載成建制、兩三載可臨戰,四五載且歷經多番血戰后方可稱之為精銳。
遣建立不過一歲有余的騎兵上陣且擔當重任,看似有些不妥嘛......
這點倒不需要擔憂。
孫權將自身的六百余親衛騎,皆遣入這支騎兵充當骨干中堅了。
且騎督的將略與勇武都值得信賴。
乃是偏將軍丁奉。
丁奉,字承淵,廬江安豐人。
出身寒門,年少時便以驍勇聞名。
先后從屬甘寧、陸遜、潘璋等人帳下,江東多次大戰皆隨征。每每臨戰身先士卒、不避鋒矢,常能斬將奪旗而歸。
以他督三千騎,倍道趕至成德縣外設伏,待朱桓圍合肥城而攻打時,戍守在成德的魏國守軍得悉后,必然會遣兵出營來探。亦會讓丁奉得了突襲的機會,且能驅潰兵入縣,將守備兵馬皆拔之。
如此調度,幾乎推演了所有的戰場變故,淮南魏軍猝不及防也不足為奇了。
不過,合肥城一戰而下,卻不是朱桓所為。
而歸功于一部偏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