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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不救

  “丞相,子瑾,此乃我一時之見。如若有所疏漏之處,還請不吝明言。”

  一番口干舌燥說罷的馬謖,再度拱手作謙言。

  而細細傾聽的丞相與鄭璞二人,此時眼眸中依稀有著追思的神采。

  須發已然斑白的馬謖,性情雖然較比先前持重謙遜了許多,但在坐論軍計時,言辭之中依舊隱隱有著當年那股銳氣,亦令人想起了昔日的林林總總。

  左遷多年的他,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卻沒有令他變得怨天尤人與庸碌無為。

  對此,丞相感觸更深。

  因為馬良早故的干系,丞相對馬謖有一種亦師亦友的情感在,也一度視作可繼自身之后的不二人選。曾經不惜贊譽之言、不吝擢拔,只不過換來了深深的失望。

  如今,見他終于持重篤行了,如何不欣慰有加?

  “幼常此言,幾與我所思無異也!”

  須臾間心念百碾的丞相,含笑捋胡,贊許的頷首而道,“我亦覺得,救援鹯陰城塞不可落逆魏戰略而來。不然,我軍已失了先機,若無有非常之行,恐日后將舉步維艱也!不過,我與幼常所思不同之處,尚且有二。”

  言至此,見鄭璞與馬謖皆正襟危坐,做出了洗耳恭聽之態,令丞相不由囅然而笑,擺了擺手才繼續說道,“群策群力為國求裨益耳,爾等不必如此恭謹。”

  “我所思異者一,乃是讓令孫吳策應一二。彼孫吳為陰襲淮右,故而正綢繆著連年大舉用兵荊襄,現今逆魏大舉來犯我大漢,亦乃他出兵良機也!我意在上表朝廷,免了孫吳五百戰馬的糧秣,與其約在春耕之后出兵。”

  原來如此!

  聽罷,鄭璞與馬謖皆了然。

  先前江東從大漢購入兩千匹戰馬,支付的糧秣并非一次性轉運來。

  哪怕江東地廣人稀、民無饑歲,但大量的田畝與人口掌控在世家豪族中,孫吳國庫儲備亦然不能承受驟然拿出那么多的糧秣來,畢竟他們也在驅近十萬甲士征伐中——現今還有五百匹戰馬換取的糧秣,約定是在秋收后再轉運來。

  如若丞相將之免了,孫權必然大喜,亦一改江東常在夏秋之交水位大漲時節用兵的習慣,而應下春耕后便動兵。

  助人即是利己嘛。

  而馬謖為何沒有提及孫吳.........

  舉大漢上下皆對孫吳的作風有所領悟。

  依著江東君臣一貫的投機性情,見到逆魏大舉來犯漢軍了,不但不會急著出兵策應,反而會靜觀漢魏相爭至如火如荼了方會籌備著出兵,求坐收漁翁之利耳!

  且五百匹戰馬換來的糧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正值大漢糧秣無比緊缺的時候,以馬謖的身份與好不容易復職的心態,是不能提出如此諫言的。

  “另一,則是我欲親自督軍屯在蕭關。”

  丞相繼續緩緩而道,“漢中郡、武都郡皆有險要關隘與谷道可守,縱使逆魏大舉入寇亦可支撐至隴右兵馬回援之時,我無需擔憂。故而,以魏文長一路兵馬前去救援,終究失于薄弱,亦是難改被逆魏圍點打援之策功成。不若我往蕭關屯兵,威逼安定郡高平城,令彼司馬懿不敢遣兵去與夏侯儒合力迎戰魏文長。且我移兵往蕭關,亦僅是令駐守在阿陽城的虎步軍與蕭關道的句孝興部同往,不會增糧秣損耗與耽誤軍屯春耕之事。”

  “丞相之思謹密無遺,謖自愧不如也!”

  丞相甫一說罷,馬謖當即拊掌而贊,“若如此行事,我軍春耕不誤而彼逆魏有誤,且后再有江東犯荊襄之危,又如何能令戰事持久邪?”

  “呵呵”

  聞言,丞相微搖頭莞爾,“共計議軍事,但求察遺補厥耳,幼常莫出此逢迎之言。”

  馬謖亦暢懷,“有感而發耳,何來逢迎之說?哈哈哈”

  時隔多年的戲謔之言再現,倍暖人心,令人倏然覺得似是料峭的春寒亦不是那么凍人了。

  待二人笑了一陣,便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了鄭璞身上。

  無他,自從入議事堂以來,素以籌畫之能著稱的他一言未發。

  既是沒有機會開口,也是丞相有意為之,令他聽罷諸人的見解以后再作言。

  或許,丞相已然習慣了,在軍爭之議時鄭璞所謀所策,不僅常有出人意料之言,亦能有一錘定音之功。

  “子瑾,可思慮妥當否?”

  故而,丞相帶著些許期待,語氣殷殷而謂,“有何所思,盡可言之。如有思有不決之處,我與幼常一并為你參詳。”

  在另一側的馬謖亦自屏息,豎耳以待。

  不管是先前首次軍出隴右鄭璞為他開脫罪名的寬容,還是現今鄭璞力諫令他復歸相府的恩情,他都銘刻于心。且此些年見鄭璞的籌畫皆奏效,已然令他生出自嘆不如之心了。

  “丞相與幼常兄所思所言,已然算無遺策矣,我焉復有他言?”

  聞問,鄭璞拱手,笑顏潺潺而道,“不過,我之思者,與丞相以及幼常兄所言相悖。我竊以為,我軍無需遣兵往救鹯陰城塞。”

  竟不救?!

  鄭璞話語甫一落下,馬謖當即愕然。

  而丞相的反應要從容了些,但也不由微微一怔,待看到鄭璞滿目從容,這才耷眼捋胡自思。

  多年相處,丞相知鄭璞在軍國大事絕無玩忽之言,更知曉鄭璞不會不知不救鹯陰城塞而會導致的后果。

  既知之且亦言之,必有所持也。

  莫非,乃是我與幼常思慮有遺漏乎?

  自作思慮少許的丞相,帶著疑惑,徑自發問,“子瑾此言,何所依邪?”

  “回稟丞相,璞之言所依者,是現今鹯陰主將乃柳休然也!”

  不假思索,鄭璞朗聲回道,“我與休然兄相識相知多年,深知其長所在。論守御之能,我大漢昔日以故梓潼太守為首,當今璞竊以為休然兄或能比肩。再者,鹯陰城塞小而堅,戍守的三千將士皆乃久在行伍的老卒,糧秣輜重一概不缺。是故,璞膽敢作言我軍不必前往救援,且愿以項上首級作保:半年之內,鹯陰城塞斷無可能被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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