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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酒美否

  初夏四月,下旬。

  出使江東往返奔波月余時日的鄭璞,終于歸至成都,但他仍舊無有閑暇之時。

  朝會時稟出使經過以及所得后,他急匆匆趕回城西小宅換了身居家燕服,又再度往城東走馬河畔而去。

  天子劉禪以巡籍田為由,召他在城外小聚。

  倒不是關乎戰馬貿易之事。

  販賣戰馬于吳國抑或推動民間戰馬貿易,乃是丞相先前定下的為國籌糧秣之策,有專職主司此事者,無需他操心。

  兵出隴右七載后,大漢的培育戰馬之地主要是天水郡小隴山(關山)與隴西郡臨洮牧苑,剛奪回的張掖郡丹山牧場百廢待興,是故朝廷如今自備征伐的戰馬尚未豐足,但拿出來作賣的委實不缺。

  因為賣給江東的戰馬,都是大漢換來的。

  在魏延報捷光復金城郡后,丞相便作書歸來成都,讓蔣琬等人收集大量的蜀錦、茶葉等物資送往天水冀縣囤積,以備收復河西走廊后與那些羌胡部落作貿易。

  既是通過互通有無令那些部落酋領獲利、讓費祎以及各郡太守更容易安撫郡縣,又能為大漢收集制造甲胄與弓弩的角筋皮革等戰略物資。

  馴化好的戰馬,亦是交易的重中之重。

  小部落換來二三十匹,大部落換來百余匹,以涼州棲居的羌胡部落數量,轉手作賣給江東綽綽有余。

  為國儲資嘛,但求本小利大。

  反正如此作為也不算是以次充好。

  一匹兩千余斛糧秣如此低廉的作價,彼江東亦不可能要求大漢作賣的戰馬,乃是千挑百選而出的良駒。

  少時,至天子籍田處。

  種植月余時日的水稻郁郁蔥蔥、長勢喜人,已然有尺余高,一如黎庶們對天子日益劇增的仁德之頌。

  諸如隴右戰事頻繁,但朝廷并不加賦或頻征徭役。

  有如以身作則,崇尚清簡斥奢靡,令朝廷公卿與各郡縣臣僚皆不敢勞民力。

  尚有明律法、刺奸不姑息,使上下風化肅然、賊寇絕跡,貴豪者無有侵凌弱力少智之民等事。

  其實,這些都是丞相開府治事后推行的,但如今丞相遠在隴右且囑咐蔣琬等人將部分朝政還給天子劉禪親自處理,故而黎庶們便口頌天子圣明了。

  恰好,丞相對此樂見其成。

  “陛下已在等候,還請護軍隨我來。”

  一在侯的舍人含笑迎來,輕聲說道,且還很恭敬的行了一禮,“化,謝護軍舉薦之恩。”

  對,他是王化。

  先前被王佑引見與鄭璞同道歸蜀地。

  一路偕行,鄭璞多以言辭考校學問,但臨別時卻無有半句評語。

  那時,王化還以為乃是自身才學不被鄭璞賞識,故而歸郪縣家中后心有郁郁,便再度啟程巴郡江州尋父王彭,打算請其父代為尋一良師聽教。

  哪料到,朝廷詔書幾與他同時至王彭官邸——天子竟恩錄他為太子舍人!

  莫說他意想不到,就連他父王彭都詫異莫名。

  雖郪縣王氏乃蜀中名門,且家中出仕與載德者極多,然而依朝廷慣例恩錄官宦子弟應是入宮為郎才對。王化年未及冠,且才學與品性皆不曾顯于天子或公卿之前,如何能輕易被授予儲君舍人之職邪?

  后來他父王彭欣喜謝恩,私問與天使,這才知道原來是鄭璞推舉的。

  “臣嘗聞先帝初見今庲降都督,嘆曰天下不乏賢也!今臣歸成都,與郪縣王伯遠同行,朝夕與論,復感巴蜀俊才不乏也!孔夫子曰‘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臣兄外家與此子乃同宗,然正值朝廷盡才北伐之際,故而臣亦斗膽薦之,望陛下察之。”

  鄭璞乃如此作言與天子。

  素來視鄭璞亦友亦臣的天子劉禪聽罷,興趣大起,亦不復察,當即便一紙詔書往巴郡太守官邸而去。

  今與鄭璞逢面,王化執禮作謝乃情理之中。

  “不必多禮。”

  輕笑頷首,鄭璞伸手虛扶,“伯遠得陛下賞識,乃是才學使然,與我無多少干連。若伯遠心有感,便多歷練才學,好日后為天子分憂國事。”

  言罷,不等王化作答,便越身往天子所在而去。

  只見走馬河畔叢簇的楊柳林中,十余燕服配劍護衛環繞在側,一扈從正在火堆前炙肉外,同樣作世家子裝扮的天子,正蹲坐在一胡牀上,悠哉游哉的臨一短仄案幾自斟自飲。以此看來,常易裝出宮巡民情的他,已然得踏青野餐之趣也。

  鄭璞趨步向前,躬身作揖,朗聲見禮,“臣,中護軍璞,拜見陛下。”

  “呵呵,何必縟禮?”

  聞言,天子放下酒盞,衣袖一揮,作謔笑道,“且來坐。子瑾莫是在涼州呆久了,便忘了在外如何稱呼與我邪?”

  “安能無禮邪?”

  鄭璞亦不作推辭,快步而前就胡牀與天子對案而坐,輕笑道,“許久未有與劉君坐宴了,今腹中空空而來,若是無禮惱了劉君,我豈不是空腹而歸?”

  “哈哈哈”

  此話語甫一落,天子便忍不住拊掌大笑。

  舉朝廷上下,唯有鄭璞膽敢以友朋的姿態與他作謔,每每聞之,總能令他暫且卸下孤家寡人之謂。

  “子瑾非賢哉!安能視我如性吝之奴邪?當罰酒一盞!”

  天子先是故作不悅的指摘,但旋即又喜逐顏開,率先舉盞而邀,“子瑾,共飲!”

  “飲。”

  雙手舉盞,鄭璞頷首致意,一飲而盡。

  待放下酒盞,天子揮手示意扈從分炙肉,又對鄭璞笑謂之,“子瑾出使江東,吳主必設宴以待,不知江東羔酒美乎?抑或我之劣酒美乎?”

  “劉君此言,乃苛我也!”

  略顯無奈的微搖頭,鄭璞佯怒責之,“我為國署事,不辭艱辛奔赴千里,劉君不嘉勉我便罷了,竟是出如此誅心之言邪?”

  自然,言罷,二人又是一陣暢懷大笑。

  但斂起笑顏后,鄭璞便肅容道,“我出使江東,雖事成而歸,然亦有言于劉君。彼吳主有勾踐之忍,求成時不吝對下卑辭;亦有饕餮之貪,謀事時圖利而不求德。于我大漢而言,可以蝮蛇謂之也。今逆魏強盛,故而與我大漢共盟,但若我國王師定關中還復舊都日,必乃彼再背盟之時也!”

  諸君新年快樂!

  愿諸君去歲的遺憾,皆是今昔驚喜的鋪墊。

  奔赴美好,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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