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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識趣

  花開紅樹亂鶯啼,草長平湖白鷺飛。

  踏著江東四月初的落日余輝,鄭璞與諸葛融同車而載,往吳國大將軍而歸,車上還放置了不少獵物,如鳥雀、野豕、花鹿等。

  但這也是諸葛融意興闌珊的緣由。

  他終究還是沒有獵得足夠多的獵物,故而半歲俸祿被罰去了。

  雖說,絕大多數江東臣僚都不會依靠那點俸祿過活,但身為天子近臣竟被罰了俸祿,豈非圣眷驟減乎?

  安能不令他患得患失?

  而始作俑者的鄭璞,斜眼瞥見,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又思及他是為己代過,便側首以頤指疊得整齊的虎皮,輕聲說道,“我至建業后,承蒙葛君照顧有加,無以為報,便想以虎皮贈之略表心意,但望君莫嫌棄。”

  “鄭君言過矣。”

  聞言,從傷神中醒來的諸葛融,連忙擺手而笑,“能得識鄭君,乃我之幸也!且此亦是家兄囑咐,鄭君莫客氣。再者,陛下所賜之物,我安敢受之?”

  數張虎皮,乃是宴席臨別時孫權賜下的。

  且還有大珠一斛,水精、翡翠與玳瑁者合一斛,權作是謝鄭璞不吝獻謀之情。

  只不過大珠與玳瑁等物并沒有存放在田獵場,故而稍后才會有宮人送入鄭璞暫住的諸葛府邸內。

  “有何不敢受之?”

  鄭璞囅然而笑,“君子有通財之誼。我在隴右時,亦嘗與伯松兄共通我國天子所賜之物,葛君不必忌諱。”

  伯松兄......

  諸葛融聽罷,眼眸中泛起了些許思憶。

  少時,方發出一聲感慨,“唉,我已好久未聞仲兄音容了。遙想當年,仲兄入蜀地,我尚未及冠,而如今我已子女繞膝矣!”

  此人才智雖不及父兄,然性情卻頗為篤粹。

  心中暗道了聲,鄭璞想了想,便又輕聲謂之,“葛君,實不相瞞,我尚有事想托付,然而葛君不受虎皮之贈,令我無顏提及矣。”

  “咦?”

  諸葛融一愣。

  旋即,慷慨作言,“鄭君何事托我?但說無妨,我若力所能及,定無有推脫之辭。”

  但鄭璞卻是默然不語,僅是笑吟吟的以目視虎皮。

  意思很明顯。若是諸葛融不接受虎皮轉贈,他便不以事相托了。

  “哈哈哈”

  亦令諸葛融暢懷而笑,略顯無奈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鄭君且說,且說。我受了虎皮之贈便是。”

  “善!”

  鄭璞拊掌而笑。

  他是想將孫權所贈的大珠與玳瑁等物變賣換成糧秣帶回去,但他在江東人生地不熟且也沒有時間處理,便想托付給諸葛融。

  或許說,以如此商賈賤事去勞煩諸葛融,看似有些失禮。

  其實乃內藏玄機。

  鄭璞是想看看,江東勛貴二代能否將糧秣送到巴東郡與漢軍。

  如若可以,那么大漢便可以組織商隊,將巴蜀豪族的名義將戰馬賣給江東豪族子弟了。

  糧儲多寡,干系到國之安穩。

  孫權縱使有心組建騎兵,亦是分批次購入戰馬,短時間內無法滿足大漢的糧秣之缺。但若是阡陌郡縣相連、莊園館舍遍布荊揚二州的豪族亦聞風而動,那就差不多了。

  畢竟江東豪族與功勛之家多不勝數嘛!

  且是民間販賣的作價,肯定要比官方要高昂一些。

  事實上,先前諸葛恪出使的時候,大漢就打算推行民間販馬了。

  但那時候大漢僅是奪回了隴右之地,戰馬亦不算多,且沒多久江東便與遼東公孫淵有了往來,將大漢的戰馬作價壓低了,是故以利薄而不為之。

  “區區小事,竟勞鄭君掛齒邪?”

  聽罷鄭璞所托之事,僅是請他將珠寶換成糧秣后,諸葛融豁然一笑,“此事我囑咐家中管事一聲即可。”說罷,略斜頭作思,又很好心的建議道,“大珠等珍玩之物,在建業作價不高。如若鄭君不急于一時,我家中在荊南亦有莊園,可令人攜珍玩前去荊南變賣,如此可為鄭君多換些糧秣。”

  “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哈哈”

  鄭璞不由大笑,且拱手做謝,“葛君急人之義,誠可為肺腑之友也!我歸去隴右后,定尋一良駒令人送來江東,以壯葛君出行威儀!”

  “禮重矣!禮重矣!”

  諸葛融自是連忙推辭。

  二人你來我往的爭執一番,最后諸葛融出了一千斛糧秣,以半買半贈的方式接受了鄭璞的好意。末了,他還欣喜作言,“鄭君或有不知,我江東戰馬稀少,縱使宗室子弟抑或巨豪之家,亦難尋良駒馳騁。”

  竟是如此“識趣”邪!

  鄭璞聞言倏然而笑,亦不遲疑,直言道,“若如葛君所言,我倒是可以代為周旋一二。我家中自有商隊逐利,雖僅是往來蜀地,但也認識不少巴地大族的商賈......”

  田獵場,避雨小宅。

  夕陽的霞光已然蔓延到案幾前,但兀自捋胡沉吟的孫權,仍舊無有歸去的意圖。

  目光雖然一直落在案幾上鋪展的鄭璞之策,心思卻早就陷入了追憶中。今日聽了鄭璞所獻之策,令他再度想起了昔日周瑜的“二分天下之謀”與魯肅的“榻上策”。

  遙想當年,江東英才濟濟、上下戮力一心,故而能存雄踞江左的基業。

  但如今,已經許久無人為他獻策或共論如何謀基業未來了。

  不止是英才早逝之故。

  唉......

  昔日袁術常嘆“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

  如今他見鄭璞,亦心有戚戚焉。

  倒不是有恨子嗣不良,太子孫登品行皆佳、已有仁主之風彰顯。

  而是他想擁有一個如當年周瑜、魯肅那般的臣子。

  雖說對比周魯二人,鄭璞有睚眥必報之稱且臉龐帶疤,但對天下大勢的籌畫之能以及為國裨益不謀私心之節,卻是大抵類似。

  “彼疤璞者,魏之大患也!”

  將錄策布帛收起藏入袖內的孫權,憑案起身,緩緩迎著如火晚霞而出,“就是不知,他日亦乃我吳之大患否?”

  亦步亦趨在后的谷利,聞言眼眸微微浮動。

  略作思緒,便猶如低聲喃喃自語般,讓聲音不經意飄入孫權的耳中。

  “逆魏賊心不死,江夏一帶水道近日頗紛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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