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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卑微

  盡管心中憤憤,但鄭璞還是給了敦煌張家滿意的答復。

  事有從權,為了給大漢多保留些戰爭底蘊,有些小細節還是難得糊涂吧。

  不過,原則性的底線還是要堅持的。

  在允諾之前,鄭璞特別強調了一點:若漢軍兵鋒指向河西走廊時,敦煌張家不得派遣一兵一卒出敦煌或西海郡。

  不管是為了免受世俗忠義詰難而出兵應付,還是為了與他人的私誼資助輜重糧秣。

  對此,那是使者不假思索便許下了承諾。

  能被委任為使者,他不僅是張就的心腹之人,更深諳蠅營狗茍之事。

  如敦煌張家不想與其他河西太守共抗漢軍的辦法,他剛聽罷鄭璞所言便有了腹稿。

  屆時,若是楊阜或黃華等人邀張家出兵,張家只需暗中指使郡內幾家豪右或是羌胡小部落,佯裝成為趁勢劫掠的馬賊,便可以守郡安民的借口讓他人無法置喙了。甚至,張家還可以昔日張恭曾經任職西域戊己校尉的情分,暗中使讓西域幾個小國遣兵來玉門關或陽關外晃蕩,佯作叩關之勢,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心有所欲,何患無辭也!

  自然,為了感恩大漢遵守雙方的約定,他還信誓旦旦的聲稱,歸去后必然諫言張就封藏郡縣邸閣輜庫,以待漢軍抵達敦煌郡時,率士庶“簞食壺漿迎王師”。

  送走了張就的使者,鄭璞接見的使者來自盧水胡。

  那是一滿臉溝壑縱橫的老者,干扁瘦削的身軀,花白張亂無須的胡須,渾濁且無神的眼眸,令人不由擔憂他是否能熬過今歲的寒冬。

  最引人注意的,當屬他那深深彎曲的腰背。

  不知是被歲月壓彎的,還是被魏國多年的欺壓給壓折了。

  竟遣如此老朽之輩充任使者,盧水胡已式微如是邪?

  甫一見那使者容貌時,鄭璞心中便愕然。而待引路的甲士告知其姓名時,連養氣已隱隱有榮辱不驚之贊的諸葛喬,亦忍不住嘆了聲。

  他竟是伊健妓妾!

  章武元年(魏黃初二年),聚眾數萬起兵叛魏國的河西盧水胡首領之一。

  雖如今年歲未至五旬,但容貌已有了行將就木的暮氣。

  不過,若是想想與他歲數相仿、并力起兵的另外一首領治元多早就病故,倒也無需感慨太多了。

  有漢之年,素來尊老。

  略有感懷的鄭璞與諸葛喬,不等伊健妓妾執禮,便率先布前一左一右攙扶他入座。

  只不過,他們二人也歸座后,伊健妓妾便起身伏拜在地,猶如那深山老梟般哭訴了起來。

  亦讓鄭璞與諸葛喬面面相覷。

  盧水胡部眾的種族來源太雜了,語言也頗為怪異,既不是羌語也不是匈奴語。

  僅略通羌語的他們,不知所云。

  無奈之下,只得再次起身避開老者的行禮,靜靜的等候伊健妓妾哭訴完了,再聽隨軍向導翻譯。

  好一陣傾聽。

  在伊健妓妾斷斷續續的話語中,鄭與諸葛二人大致聽明白了盧水胡此來所求。

  盧水胡,是漢人對繁衍生息在盧水流域(主聚集在驪蚠、番和與顯美三縣)的諸多羌胡小部落的統稱。

  最初,源于各個部落最早并沒有聯合,因而在被官府征戰馬牛羊物資以及爭奪牧場田畝時,常常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后來,因為董卓亂漢導致天下失綱,官府無力控制郡縣,他們為了自保便開始抱團取暖。

  在曹丕代漢時,河西各郡豪右趁勢起兵割據,雍涼魏軍在平叛時加重了對盧水胡民力物力的征調,引發他們合三縣之民而反、攻占武威郡之事。

  然而,他們好景不長。

  抑或者說,寡文學少學識的盧水胡,根本無法抵御魏軍的兵鋒。

  是歲,魏文曹丕以名臣張既為涼州刺史,領軍討叛。

  精達事機的張既,不僅以聲東擊西之謀順利度過大河;還兵貴神速,很果決不等夏侯儒大軍至,便督領將軍費曜與參軍成公英長驅至顯美縣,以詐敗之計大破盧水胡主力七千余騎,亦令盧水胡從此一蹶不振。

  因為后來的歷任涼州刺史或武威太守,都以舊事為鑒對盧水胡采取高壓政策。

  比如,今盧水胡各部落被官府畫地隔絕往來,且以兵馬時刻監視著,每歲所征調的物資與征發的徭役也倍于其他羌胡部落。

  美其名曰,乃是令盧水胡無有復叛之力也!

  事實上,魏國確實做到了。

  被奪走牧場以及橫征暴斂的盧水胡,部眾族人都處于饑寒交迫、溫飽難續中。

  迫于生計下,也迎來了瓦解。

  許多人為了茍活,選擇去給豪右放牧羊馬,甚至是舉家當了徒附。

  戰敗降伏的伊健妓妾,早就不是首領了。

  或是說,在官府嚴密的監視與提防下,盧水胡早就沒有誕生首領的可能。

  如今魏軍撤出了河西,讓盧水胡得以再度聯合起來,眾人以伊健妓妾昔日的威望及名聲,推舉他為使者前來,尋求漢軍助他們擺脫欺壓的困境——若漢軍兵鋒向西,他們將聚集部落所有能操刀矛的青壯,為漢軍前驅!

  而待漢軍收復河西走廊后,能將昔日的牧場田畝畫歸他們,且少征調物質以及征發徭役。

  不以隨征之功求殊遇,但求不比其他羌胡部落多即可。

  如此合作條件,對漢軍而言十分公道。

  甚至可以說成是卑微。

  或許,在盧水胡的印象中,漢軍與魏軍的區別并不大吧。

  畢竟在伊健妓妾的有生之年,后半生被曹魏欺壓;前半生則是吏治腐敗、天下刀兵不休的靈帝執政時,涼州羌叛最熾烈、白骨露于野之時。

  只不過,細細聽罷的鄭璞,沉吟了一番后,并不打算如盧水胡所愿。

  并非秉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固執,也不是他人心不足,仗著漢軍收復河西走廊成為定局的機遇,對窮途末路的盧水胡予給予求。

  而是他不想盧水胡留在河西之地。

  無需多想,便知這個飽受魏國欺壓的部落,每個部眾都愿意為“北伐逆魏、克復中原”盡心盡力。

  且他要顧全局。

  讓盧水胡留在河西且善待之,日后必然會誘發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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