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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罷兵

  早在前漢時期,朝廷為了護住狹長形的河西走廊被攔腰截斷,烏亭逆水(莊浪河)河谷的便陸續設置了令居、允街與枝陽三縣,銜接河西與金城郡的戰略依托。

  并且將護羌校尉的駐地設置在令居,將整個烏亭逆水防線打造成為“令居塞”。

  但廣義上的令居塞防線,還包含了一個地方:浩亹河谷。

  浩亹水(大通河下游)從是塞外蔓延入境,與湟水合流注入大河的支流。

  夾在湟水與烏亭逆水的中間,猶如一支直指金城郡腹心的箭矢。

  對此,于公元前61年,漢朝在河谷的下游設立浩亹(今浩門)縣,充當河湟谷地的東北門戶,以防止來自浩亹河谷上游的羌胡部落入寇金城郡。

  這種事情并不匱乏。

  譬如光武帝劉秀時期,赫赫有名的馬援、馬成、馬武三位將軍,都先后領軍來討伐過入寇浩亹的羌胡部落。

  如今,涼州再度大擾、漢魏兩國爭鋒時,棲息在大通河上游的羌胡部落,再度生出了趁機爭利之心。

  且比以往的來勢更加兇險。

  棲居在烏亭逆水與浩亹水中間山脈的羌人部落,被大通河流域的化外兩個胡人部落說動聯合了,內外夾擊浩亹縣。

  兩個化外胡人部落,都是匈奴。

  但已經分不清是休屠還是渾邪支部(前漢初時河西走廊為匈奴休屠、渾邪二王的領地)。棲息地從大通河一直蔓延到西海(青海)之北,也常與化外燒當種羌有交集。

  是故,當馬岱與羌王芒中繞道襲擊河西走廊的張掖郡,劫掠無數戰馬及物資而歸時,他們也起了貪念。

  也想趁著烏亭逆水各縣的魏軍守備虛弱,出兵搶一些軍輜糧秣回去。

  反正,他們無需擔憂被魏軍報復。

  因為魏軍已然沒有足夠的實力,大軍出塞來攻打他們了。

  兩各部落的首領,治無戴與白虎文密謀一番后,便遣了使者去了尋常與他們貿易的羌人部落,協商一同劫掠烏亭逆水的令居與允街二縣注1。

  且還頗有心機的,玩起了聲東擊西。

  他們假意內外夾擊浩亹縣,將守衛令居塞防線的魏軍吸引來后,便從大通河上游直接走烏亭逆水的小支流河谷,殺入了令居縣。

  令居與浩亹兩地相差數百里,且中間還有山脈隔開,當魏軍發現中計后,已經來不及回軍防備了。

  亦讓治無戴與白虎文滿載而歸。

  不僅沿途搶了無數個村落,連猝不及防的令居縣城,都被他們驟然間攻破了。

  輕而易舉攻破縣城,得了城內囤積的糧秣及軍械輜重,也助長了他們的恣睢之心。

  覺得魏軍不過爾爾。

  正好,此時他們又得聞河西走廊的豪右將私兵部曲召回去后,便更加肆無忌憚,以為被大漢牽制著的魏軍,是不可能發兵前來討伐他們的。

  索性,便繼續南下圍攻允街及枝陽二縣。

  意圖與將整個烏亭逆水河谷都攻下來,當成新的棲息地。

  因為令居縣石頭山之西的先零種羌見他們來襲后,便與他們共盟合兵一起劫掠了。

  這便是夏侯儒決定放棄西平郡的緣由。

  西平郡放棄了,還有金城郡可以卻敵。

  但若是烏亭逆水河谷一旦被羌胡部落占據,便是斷了金城郡與河西四郡的歸路!

  他們這些兵馬會成為孤兵,被漢軍與羌胡部落南北夾擊困死。

  更莫說,他也知道兵力大減的郭淮,在西平郡難以為繼了。

  若是再苦苦支撐下去,一旦湟水河谷內各個種羌部落有了異心,與漢軍里應外合,那么郭淮等兵馬將死無葬身之地。

  “伯濟,盡量將各部兵馬都完好的帶歸來,此亦是大司馬之意。戰后朝廷若是有責,我一力當之!”

  這是夏侯儒去信將烏亭逆水河谷變故說明了后,還特地在書信尾加了一句。

  讓郭淮沒有了據理而爭的理由。

  大司馬曹真對他器異非常、恩同再造,他是不能違背命令的。

  尤其是夏侯儒愿意獨自承擔后果后。

  至于“盡量將各部兵馬完好帶回來”這句,也很好理解。

  其一是在涼州,真正完全聽命于魏軍的兵馬已經不多了,若是再葬送一些,恐金城郡也難守。

  另一,則是兩軍鏖戰的戰場,不是想退兵就能退兵的。

  一旦被漢軍察覺,其必然會追擊!

  亦會引發士卒的人心惶惶,會在行軍途中逃亡。

  再者,湟水河谷的各部種羌部落,若是知道魏軍放棄了西平郡,他們絕對會聯合起兵來攻打魏國的。

  不管是為了報復被拋棄的忿怒,還是為了趁機搶奪糧秣輜重獲利。

  抑或者是,為了給即將入主西平郡的漢軍示好。

  不過,郭淮終究不負一時良將的盛贊。

  他得到夏侯儒軍令后,便不動聲色,連各部將領都沒有告知。

  先是讓在四望峽守備的將軍賈栩準備舟船,將西平郡的糧秣輜重悄然運走。

  隨即,便以兵力太少、無法顧全所有戰線為由,放棄了積石峽以西的大河谷地。讓正在與漢軍廖化部攻伐的楊豐,領著湟中義從至日月山與將軍郝昭一同守備姜維部。

  至于漢軍占了大河谷地后,會不會繼續進軍來湟水河谷,倒不需要擔心。

  等漢軍安撫好大和谷底,他早就領軍歸去金城郡了。

  得了楊豐部助力的將軍郝昭,便可以執行郭淮的密令——乃以“內通逆蜀”的罪名,發兵進攻日月山后方河谷的燒當種羌羌王注詣,以及與之頻頻串聯的餓何、伐同、蛾遮塞與燒戈等其他種羌部落首領。

  此些種羌部落因為龐淯的安撫,皆沒有防備之心。

  且將軍郝昭常年鎮守在湟水河谷內,熟悉地形及羌斗技巧,是故一擊得手。

  首領餓何、伐同及燒戈被當場誅殺,注詣與蛾遮塞僅僅帶著百余部曲逃入深山得免;其部落的俘虜及牛羊戰馬等資財,皆被魏軍所獲。

  事罷,將軍郝昭便乘坐舟船帶著戰獲,沿著湟水歸去金城郡。

  郭淮親自領軍斷后。

  以且戰且退的方式,讓漢軍以為是誘敵深入而伏擊,沒有大舉追擊,僅是步步為營向前。待李嚴得了其他羌胡部落的消息后,郭淮早就退后到舟船接應處,乘坐著舟船離去了。

  讓無有準備舟船的漢軍,根本來不及追擊。

  對此,覺得被戲耍了的李嚴,忿怒的砍斷了案幾。

  哪怕是他此番戰略目的——攻下西平郡已然達成,也無法讓他息怒。

  他也通過軍報,得知魏延、鄭璞與馬岱各部的戰績了。

  所有策應戰事的別部都戰果輝煌,而他這位先帝托孤重臣、領大軍的主力,卻是仰仗烏亭逆水河谷的羌胡叛亂,幸運的“撿了”戰功。

  且還是坐失良機,沒有追擊擴大戰果。

  不管是為了自身的威信,還是自視甚高的性格,他都無法接受。

  是故,領軍進入湟水河谷后,他便讓麾下的長史,行相府參軍、建義將軍的閻晏,領軍與姜維一同安撫湟水河谷的諸多羌胡部落;讓廖化安撫大河谷底;自己則是領了五千精兵進發四望峽落下營寨,準備攻打金城郡。

  自然,此事還需要去書信與丞相商議。

  不然他也調動不了,鎮守在河首大夏縣的高翔部,以及駐軍在苑川河谷的鄭璞與關興部合力攻打。

  只不過,很可惜。

  丞相諸葛亮得了書信后,便委婉回絕了他的提議。

  從秋八月開始,這場戰事都持續近四個月了!

  此番大漢動用了近十萬大軍,已然將糧秣消耗的七七八八。

  再者,各地被征發徭役的農夫,也開始出現了不堪苦勞的怨言。

  而且兵貴勝,不貴久。

  攻下了西平郡,已然達成戰略目的,又何必繼續貪功?

  不怕貪多了,前功盡棄?

  丞相在回信中,還給了李嚴無法反駁的理由,“軍中糧秣僅可再支撐一月,如此短的時間,正方可有把握攻下金城郡否?”

  李嚴看罷書信后,便啞然。

  他再自負,都不敢聲稱自己能在一個月內攻下金城郡。

  也將憤憤之心按捺了下來,讓士卒們休整之余,自己也在綢繆著日后如何攻打金城郡。

  嗯,他還是坐鎮在西平郡。

  因為丞相為了寬慰他,還許諾了以后西線的征伐,依舊表請朝廷以他為督帥。

  漢魏雙方的戰事,就是如此戲劇性的落幕。

  丞相、趙云以及魏延諸部退出關中戰場時,曹真沒有追擊。

  而是趁機發動了徭役,讓民夫與士卒一同修筑戍圍,為日后的戰事作準備。

  值得一提的是,原先棲居在右扶風的鮮卑禿發部,其首領禿發壽闐向曹真求情,以漢軍頻頻入關中擾境為由,請準他將部落婦孺轉去汧水河谷棲居,避開刀兵之禍。

  對此,曹真思慮了一番,還是允了。

  陽城野外的戰事,參戰的禿發壽闐十分盡力。

  為了牽制住漢軍騎督趙廣部,又折損了四五百族人。

  于情于理,曹真都無法回絕,他想將棲息地往北稍微遷徙一點的請求。

  只不過,曹真不知道的是,禿發壽闐到了新棲息地后,便頻頻遣人去烏水(清水河)河谷的鮮卑乞伏部聯系。

  說些什么,無人知曉。

  安定郡的魏軍將領,就有些驚奇的發現,這兩個部落經常交換物質。

  自然,此事與漢軍無關。

  隴右的漢軍,以吳班部鎮守蕭關,吳懿歸來天水冀縣坐鎮訓練士卒等;連鄭璞與關興部也回來冀縣了。

  因為陳式部接替了平襄城的守備,而魏延則是主動想丞相請命,前去苑川河谷駐扎。

  對此,丞相沒有否決。

  漢軍退出關中后,曹真必然會趁此機會,將一部分在關中的兵馬調遣去涼州。

  亦是說,以后再度攻打金城郡,不管漢軍有沒有兵出關中,對涼州的戰事都不會有所影響。索性,便全了魏延的好立功業的心思。

  待再伐涼州的時機成熟,讓他督領本部攻打榆中縣的桑園峽。

  因為鄭璞招攬了匈奴休屠支部的梁元碧。

  梁元碧先前棲息的關川河谷,是匯入祖歷河的支流,十分熟悉祖歷縣那邊的地形。

  有了這樣的向導,丞相不介意進攻金城郡之前,先將祖歷縣打下來。

  祖歷縣若歸大漢所有,便可以威逼隴右的北門戶——武威郡的鹯陰渡口!

  不管是為了分散逆魏涼州的守備兵力,還是為了引發烏水流域鮮卑乞伏部的動蕩,都算是不錯的戰略意義。

  而漢軍轉為休整后,鎮守在金城郡內的夏侯儒,也有了充足的兵力去討伐匈奴部落首領治無戴、白虎文,以及令居石頭山之西的先零種羌。

  為了打通河西走廊與金城郡的聯系。

  依舊是他鎮守在桑園峽,將軍賈栩守備四望峽。

  以郭淮為主將,督領將軍郝昭、龐會領本部兵馬前去討伐。

  軍臨發時,夏侯儒不僅將自己的大纛交給了郭淮,還私語曰:“伯濟此往,當死力之,以博功勛!我魏國諸多將領,已無人如伯濟熟諳涼州矣!亦無人愿意鎮涼州矣!”

  亦讓郭淮聽罷,不由感慨動容。

  他知道,夏侯儒此話的意思。

  不外乎是在暗示,他自己將要被朝廷追戰敗失土之責,調任歸雒陽或者罷黜歸家,督領涼州戰事的人選將空缺。

  讓郭淮趁著此番討伐羌胡之亂,積累功勛得以繼任。

  這是信任,也是重擔。

  “將軍無憂,淮必不辱命!”

  鄭重接過昭示著節制涼州兵事的大纛,郭淮慨然應諾,領兵長驅而去。

  亦不負信重。

  他以一萬五千兵馬,在允街縣與匈奴部落戰,大破之,胡十不存五。治無戴與白虎文惶惶逃歸化外大通河谷,郭淮急追之。

  至,再戰,再破之。

  治無戴與白虎文僅得三千余人逃脫。

  將軍郝昭督領龐會部,擊令居縣與先零種羌等部落聯軍,以萬余人戰三萬,大勝。

  追至棲息地令居縣石頭山之西,圍困,迫戰,諸羌皆降。

  郝昭乃誅首惡,收青壯為卒,遷其婦孺入金城郡屯田。

  烏亭逆水河谷,平。

  河西四郡諸多豪右及羌胡部落,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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