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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動眾

  靈帝熹平中,蠻夷復反,擁沒益州太守雍陟。

  上遣御史中丞朱龜將并、涼勁兵討之,不克。朝議不能征,欲依朱崖故事棄之。

  太尉掾巴郡李颙獻陳方策,帝乃拜颙益州太守,與刺史龐芝伐之,颙將巴郡板楯軍討之,皆破,陟得生出。

  前昔南中諸郡叛亂,距今不足一甲子。

  巴郡板楯蠻勁勇善戰、每戰披靡之名,南中諸郡并未忘卻。

  今,朱褒亦然。

  且,那時板楯蠻攻伐的乃是益州郡。

  益州郡外有五尺道迎商賈貨利,內平地廣袤田畝產糧,以及鐵、銅、銀、錫等出產供軍輜,富庶十倍于牂牁郡,但依舊不能擋兵鋒。牂牁郡素窮困,糧秣及甲兵輜重皆用度不足,對陣板楯蠻,又能有幾分勝算邪?

  所幸,僅是一支不足千人的兵馬。

  一倍不可敵,三倍不可勝,然而,我若發五倍而往呢?

  呵~~~~

  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

  朱褒輕輕將案幾的軍情小布帛卷好,亦將心中的憂慮微微擱下。

  憑案起身,側頭目視,那卷立于廳隅的錐發扈從,“備馬,往軍營。”

  .....................................................

  葭月中旬,映山豁。

  漢軍修筑的戍圍,雛形已畢,防御工事亦頗具規模。

  以陡峭山勢為背,橫向壘土砌石為基,固以石柱木樁,一道黃綠色的竹墻連橫縱立。兩側高架竹樓、置火盆,充軍中斥候警戒之用。

  竹墻高近兩丈,體頗厚,外直內傾斜,中以竹籠裝卵石壘砌,兩側再繩固之以柱,最后灌入沙礫及粘稠河泥。可承兵卒于掩墻后,執刀持矛而戰。

  竹墻外側,每逢一尺,尚有捭闔出一封閉垛口。

  寬近三寸有余,由內至外,突出一支銳端的竹槍來。

  遠遠顧看,猶如一碩大無比且被激怒的猬鼠,正迎風立起渾身尖刺。

  再顧之,又如一臥地的雉鳥,正側伸翼,羽如林之盛。

  戍圍之外,兩道壕溝橫連,皆深約一丈有余,內布滿尖銳竹篾;寬近九尺,人疾奔雖可跳躍而過,然,將會撞上后方的防御鹿砦。

  嗯,應是稱為拒馬槍才更恰當。

  鹿砦者,本為遏阻敵兵通行之障。

  但鄭璞讓賨人甲士,將鹿砦微微改動了下。

  取木徑二尺,長短不定,十字鑿孔,縱橫安檢人臂寬的老竹于其中。老竹長一丈,皆銳其端,敵若奔馳而來,以身撞之,必被洞穿身軀。

  是也,鄭璞勸說句柳二人分兵、言之鑿鑿,稱不會誤了修筑戍圍之期,倚仗便是此處有竹林!

  取竹以代木,無論工期及繁瑣程度,都會大為減少。

  且,生長于巴地的賨人,因生活習俗,一生都會與竹子有交集,所棲居之用的閣樓、塌、庋、牀,狩獵所用的竹弩等等,皆賴竹子而成。

  堪稱每一位,皆是手藝嫻熟的篾匠。

  軍用防御工事所用之物,本就大開大闔,鄭璞的要求于他們而言,不過爾爾罷了。

  自然,竹子終究替代不了堅木。

  此處的防御工事,若是對陣曹魏,在“霹靂車”、床弩、石砲等攻堅利器下,不足以抵御半日,勢必被攻破。

  不過,素來少文學的南中之地,何來霹靂車、床弩等機巧之物邪?

  更莫說,困頓如牂牁郡,士卒甲胄尚且無法備全,黎庶果腹尚且難以為繼,朱褒若能有霹靂車,又為何還困守此地?循著珠江水南下掠奪交州財資糧秣壯聲勢,西往益州郡攻城拔寨宣兵威,讓雍闿及其他蠻夷部落俯首稱臣,豈不美哉!?

  再須三日,糧秣將盡數運至,且此地戍圍亦可成型,屆時可無憂矣!

  負手于背,鄭璞緩緩徒步,于如火如荼忙碌的士卒中穿行視察,心中暗道。

  之所以如此清閑,乃是自幼四肢不勤的他,本來也想體現下與士卒同甘共苦,動手參與修筑之事。然而,他甫一動刀斫竹為篾,便扎得滿手鮮血淋漓。

  亦唬得身側指點的賨人甲士,一臉驚慌不已。

  自然,他便梗著脖子,死活不愿再讓鄭璞碰竹子了。

  而那聞訊趕來的句扶,則是大笑不已,擠兌數言后,便勸他巡視各處忙碌有無遺缺罷了。

  唉,術業有專攻,我還是莫添亂了.......

  很有覺悟的,鄭璞便放棄了“略盡綿薄之力”的打算。

  而常是負手行走于忙碌的士卒間,或是錘一錘這個的肩膀,或是囑咐那個腳下留心莫摔倒,抑或者插科打諢戲謔言幾句,權當是以嘴皮子彰顯存在感了。

  卻是有一點不同。

  每每路過傅僉及李球跟前時,他總會斂容作肅然,步履從不作停頓。

  或是說,傅李二人亦揮刀斫竹取篾,那動作流暢無比的“咄咄”之聲,讓他無法駐足。

  咳咳!

  師者,當嚴苛也。

  豈能于弟子前嬉皮笑臉邪!

  且行,且看,且謔言。

  鄭璞穿織于防御工事中,不知不覺便行至了戍圍內。

  此處早就撐起了許多軍帳,供兵卒歇息和藏糧秣以及軍輜,亦然是以竹子架根基,以防多雨潮濕或歲末地寒等。戍圍飲用之水,乃是取大竹子對半剖開,沿著山勢架于峭壁上,將從山上蜿蜒而下的數條小溪流,引至內圍儲存。

  此戍圍的修筑,由外到內,方方面面,皆頗得章法。

  哪怕是軍中宿將見了,亦不會挑出什么紕漏來。

  以他們三人的軍中履歷,以及首次獨立領軍而出而算,實屬難得。

  “鄭監軍,句司馬與柳司馬于豁口外候你。”

  正閑逛著,倏然有一甲士氣喘吁吁的疾行而來,行禮而告。

  于豁口外?

  莫非,是賊子朱褒率眾來了?

  隱隱心有所悟,鄭璞沖那甲士微微頷首,便拔步而往。

  未行至,卻已見句柳二人,駐足于山坳高處,正細細詢問一斥候。亦不做怠慢,徑直發問,“休然兄,孝興,乃是賊子朱褒有異動乎?”

  “然也!”

  負責戒備的柳隱,重重頷首,“我麾下斥候探到,叛軍近日頻頻有糧秣及輜重,運送至廣談縣那邊。若不出意外,當是賊子朱褒將欲來伐我等矣。”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看來,朱褒確是將來襲矣。

  鄭璞聞言,便微微頷首。

  而句扶亦作肅容,緊著補充了一句,“且斥候聲稱,往來廣談縣的輜車數量頗多,朱褒恐是遣兵頗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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