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聽得出喊話之人是個糙漢子。
奇怪的是,這糙漢子分明是個江湖人,喊出來的話除了那“替月行道”有些不倫不類外,倒是有幾分老兵裨將的味道。
反而是戰場上那些兵馬戎裝的兵士瞧來不出有多少軍伍紀律性,打著打著總趨于江湖交斗式的各自為戰。
不過也恰因此,藏鋒閣與天煞十二門的人馬才未被這陣喊話聲擾亂軍心。
畢竟同樣的聲音,在擎天眾、聽雨閣眾人聽來宛若天籟,在藏鋒閣、天煞十二門等人耳中則與晴天霹靂無異。
對敵一方突來援手固然不是件好事,可當對于來援者的好奇遠大過畏懼時,單從場面上看,糙漢子的喊話聲就如小石入大池,單聽個響,未造成多少波動。
幻月宮自然不是在中州江湖上籍籍無名的幫派。
往近了說,在半年前的百花大會上,幻月宮尚處九州結義盟中整體實力前八、得以一爭武林盟主寶座之列。
可也正是在百花大會當日,中州正道江湖齊遭朝廷與邪門魔教聯手暗算。
幻月宮不僅于舞劍坪上折了宮主憐花,又遭第五侯麾下暗衛直搗幫派駐地。
若不是幻月宮這數十年間到底積累出來些底蘊,終得以扛過此番打壓,否則幻月宮就算還未被從江湖上除名,亦當是分崩離析。
只是幻月宮雖頑強地留存了下來,但無疑已元氣大傷。
這點從百花大會結束后的長久沉寂可見一斑。
現如今居然由一個糙漢子領著一口氣殺上云頂戰場來,不論是擎天眾,還是天煞十二門、藏鋒閣,在感到意外之余,也不禁對幻月宮來人多少與戰力幾何產生疑惑。
或許整個云頂戰場上對于這幫意外援手情況稍清楚些的便只有姜逸塵了。
藥谷一別后,雪飲刀傳人楚山孤為摸索出契合于自身的刀意踏上獨游江湖之路。
姜逸塵本以為照楚山孤古道熱腸、好管閑事的性子,在如此不平靜的時局下,總該很容易與各類江湖人產生交集、發生摩擦,而聲名鵲起。
沒成想這家伙出奇安分,近半年來姜逸塵都未曾聽聞過關乎其人的任何風聲。
現在看來,從藥谷離開后,楚山孤很可能因為師娘之故特地走了趟幻月宮,并與之生出些不為外人所知的故事。
幻月宮不但接受了這名與故人相關的糙漢子,還讓其成為幻月宮一員,或是請其擔任類似客卿一職。
至于幻月宮怎會在這緊要關頭現身云頂高原,姜逸塵可不認為靠著楚山孤的覺悟和嘴便能說動對方投身戰場,這其中想必少不了自家副閣主洛飄零的身影。
不過這些事情可容后再想。
眼下,姜逸塵還是得安心應對俞樂。
對于俞樂,姜逸塵是藏有殺心的。
與散人居冰憶等人一道深入閩地時,姜逸塵便從笑面彌勒,也便是霍楠口中印證了藏鋒閣在扳倒魔宮、扶持紫夜軒、真武道館、琥珀山莊等四海中小幫派作亂中不可磨滅的作用。
是而百花大會時,把他逼到跳下陰陽橋尋求一線生機的那一十三人,明面上看他們分屬不同幫派,實際上卻都是由藏鋒閣在幕后操控。
包括紫衣侯在內的一十二人,在姜逸塵于蜀黔兩地攪風攪雨時已悉數斃命。
現獨剩俞樂一人爾。
也許彼時藏鋒閣對姜逸塵的針對并非源自俞樂授意,但不難從俞樂一次次與他碰面時的殺機畢露中看出藏鋒閣自上而下對他的敵意!
二人之間的定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除此個人仇怨外,姜逸塵當然還有不得不除掉俞樂的其他理由。
俞樂不單單是藏鋒閣的掌舵者,還是九大家中俞家的一份子。
誠然值此內憂外患之際,朝廷一面限制幽京一役的具體情況外泄,另一面也沒有簡單地手起刀落把與叛亂各方關系親密者全殺了了事。
只能聽聞其中牽連較大九大家中俞家連同洪家、唐家不僅干脆地供出家族中犯上作亂者并宣布徹底斷絕關系往來,幾乎毫無保留地搬出了攏共千箱金銀珠寶充當支持各方戰事的軍餉。
三大家兩代子孫共百余人,更是一齊被送往東北前線充軍,以軍功贖罪。
當此時節,東北方天氣漸冷,環境也相對惡劣,懲戒效用十足。
倘若三大家后輩還執迷不悟,心存叛國求存求榮之念,那也只能禍害東北戰線,難以波及他處。
如此一來俞家最壞結局仍還會是幽京九大家之一,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萬一俞樂真有發跡的一天,未嘗不是俞家再度光耀門楣之日。
這是姜逸塵自認為俞家不該擁有的未來。
為此,他一定得把俞樂的命留在這。
然,俞樂究竟身居中州當世劍客前十之列,姜逸塵此番與之正面一戰,已非是單純的生死較量,更也是他這末學后進之輩對前輩高手的挑戰。
姜逸塵專心以對,僅可避免被俞樂單方面碾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要想取其性命,從劍法劍術到功法運用,乃至心理博弈缺一不可。
唰唰唰!
連續十二道劍氣幾乎擦著姜逸塵的臉與身子劃過。
饒是姜逸塵以《無相坐忘心法》施展出來的輕柳身法再為靈動飄逸,面對著密集又迅疾的劍氣,亦是形同在刀尖之上游走,步伐稍快半步、稍慢半拍,抑或是俞樂不再精細地控制著氣勁輸出,讓每道出手劍氣更為充盈澎湃,姜逸塵都已將添傷掛彩。
唰唰唰唰!
姜逸塵堪堪避閃開俞樂的一波劍氣攻勢,俞樂已又刺出十二道滾圓如柱的劍氣朝他呼嘯而來!
很顯然俞樂也看出了姜逸塵這輕柳身法的門道,越是富有規律的進攻節奏對姜逸塵來說越容易躲避,那他的進攻便隨性肆意些,更無章法些。
姜逸塵果然被逼得難以再靠那“泥鰍身法”東游西竄。
只見其右手反握暗啞,手腕翻折,勐地將劍柄擰轉過一圈。
六把劍柄朝上、劍鋒指地、形似暗啞卻又泛著青白光輝的氣劍顯現于姜逸塵身周六尺之外,以之為中心環繞旋轉起來。
嗤嗤嗤!
十二道劍氣柱撞來,六柄光劍瞧來兩兩相隔甚遠,卻無一劍氣柱能通過,反而在旋動起來的光劍罩面前被寸寸削減得蕩然無存!
看起來就好像俞樂揮刺出的劍氣柱是泥巴捏的,而姜逸塵凝聚出來的護體劍罡是鐵打的。
以俞樂的爭斗經驗,縱然對姜逸塵的手段感到些許訝異,卻不妨礙他見招拆招。
然則,他才動念,卻見那六柄有如實質的護體光劍間距越拉越大,旋轉速度越來越快。
數息間,旋轉的光劍劍罩便快得像是一圈光輪,半徑已膨脹達丈許寬。
若非俞樂眼尖,必定會疏忽那六柄劍劍鋒已從垂指地面悄然昂首為朝向于外。
隨著姜逸塵身形一動,帶著刺的光輪便朝著俞樂刮去。
要不是二人此刻周圍十丈方圓再無他人,否則姜逸塵憑此光輪至少可收割十數人的性命。
俞樂第一反應是半蹲下身,避開劍鋒刮掃范圍。
但光輪上的劍鋒很快便往下傾斜,俞樂心里暗罵一聲,已如大雁般掠起。
盡管俞樂速度已然夠快,可身形閃動間還是被劍鋒剃去一縷長發。
只是生死交斗間,毫發之傷俞樂哪會放在眼中,他很快便以鷹擊之勢撲殺向姜逸塵。
對于姜逸塵這般古怪的內息使用方法,俞樂弄不清底細的情況下果斷轉變戰術為更有壓制力也更有把握的近身搏殺。
當當當!
俞樂不來虛的,也不來花里胡哨的,只管以真氣灌入劍身狂砍勐砸。
即便姜逸塵能擋住著直來直去的劍招,卻需費多一分真氣去抵消對方來勢,以免握劍之手承受太多余勁導致神經麻木。
兩人今日來都已苦戰了數個時辰,俞樂一方人多勢眾,氣力消耗自要比姜逸塵少,這種比拼消耗的打法他玩得起,也能讓姜逸塵感到十分難受。
可優先改變攻勢的依然是俞樂。
俞樂深知對付老辣的對手,攻勢越單一,越容易讓對方找到破綻與空檔進行反擊。
他主動求變,便是想占據主動,不讓姜逸塵有反撲的機會。
只是這種主動變招也極為考驗攻勢主導方功底,變招時攻勢銜接稍有紕漏便將釀成大錯。
不過俞樂這次變招全無這方面顧慮,因為他的變招過程已隱于狂砍勐砸間,接下來他只需變換出劍速度,適配上每次斬擊后積攢下來的絲絲氣勁,瞬間就能完成一個殺招!
當!當!——當!
雙劍相交間,俞樂心下默數著節拍,也暗想著這是為姜逸塵送終的鐘鳴。
終于,在又一次雙劍交碰后,俞樂抽回爭鋒劍。
須臾間完成一輪長吸氣與短呼氣后,爭鋒劍驟然在空中揮斬出十二下。
這十二劍姜逸塵一劍都沒能擋住。
因為沒有一劍直刺他要害,只是限制了他的閃躲余地。
然而,下一瞬,這十二劍所過之處卻似在虛空中劃開了道道縫隙。
十二道縫隙迅速脹裂并迸發出黃澄澄的刺眼強光,眨眼間吞沒了身處縫隙包圍的姜逸塵!
銀白月光下,烈陽光芒一閃即沒。
只是光芒明滅處,既不見半絲血跡噴灑,更沒有人軀留存。
僅有一片衣角緩緩飄落。
俞樂眼角一跳,很快便明白過來姜逸塵又是靠“開門”陣法脫身的。
他意外于自己的十二黃道絕殺陣失手得如此徹底,留下對方一片衣角,遠不如對方輕輕松松就割下自己一縷長發。
姜逸塵自然不會告訴俞樂他早便防著對方這一手殺招,也不會說他是何時看穿了俞樂意圖,他要的便是讓俞樂因失手產生挫敗感并開始反思失手緣由時這絲機會。
他沒有動用太多劍氣,一味求快求穩求傷敵,在現身俞樂背后的一瞬,遞出暗啞!
俞樂反應極快,可姜逸塵已算準了他所有脫身可能,是故在俞樂閃離姜逸塵攻擊范圍前已在其握劍的右手腋下劃出一道血痕!
姜逸塵本沒指望只此一劍擊殺俞樂。
傷在腋下,縱然只是皮肉之傷,也足夠讓俞樂接下來的每次用劍難受不已。
這也是心理攻勢!
俞樂好不容易因姜逸塵擺正態度穩下來的心,又開始波瀾起伏!
胸中郁壘塊塊堆積,有如即將噴薄的火山硬是被蓋澆上厚重冷灰,一山怒火未能宣泄,當即動搖到了整個山體的穩定。
俞樂心知,今日不除姜逸塵,自己多半要落下極重的心病,隨時將急火攻心而死的心病!
滿腔怒火積聚,俞樂已顧不得此時全力施為會對自己身體有何損害。
噴吐出滿口鮮血同時拼命壓榨著丹田氣海,不留后路地讓內息奔涌向四肢百骸。
《軒轅神功》瘋狂運轉中,俞樂未著黃衫卻金光燦燦。
掠身舉劍向姜逸塵刺去,有如金龍降世,頗障穿云,要滌清世間污濁!
“金龍”張大了血盆巨口咬向姜逸塵的身軀,卻只是咬碎了道殘影。
“金龍”沒有氣餒,搖首晃身要朝兩丈開外的姜逸塵再度咬去,卻在中途一個奇異折身,來了計金龍擺尾,拍掃出了身影剛剛現身于后的姜逸塵。
“金龍”似揚眉吐氣般,張牙舞爪起來。
俞樂的一次次出劍,即是“金龍”的一次次撲咬,哪怕落空,沒能讓姜逸塵皮開肉綻,卻總能以腿腳“舞爪”或《軒轅神功》鋒銳堅實的勁氣“甩尾”結結實實地讓姜逸塵吃足苦頭。
是以,姜逸塵雖然看著沒有披頭散發的俞樂狼狽,可體內氣息已翻江倒海,臟腑更在一次次撞擊與擠壓中感到強烈不適,頭暈欲嘔。
百十回合之后,姜逸塵終于難堪俞樂以命搏命的強襲,被對方一計飛腿掃翻在地。
翻滾中,他才感受到喉頭腥甜,才被地面上的尸體血水湖了一臉腥臭,便從眼角余光處瞧見四五丈外金光大盛,俞樂將用最后一劍宣判自己的死刑!
姜逸塵來不及不作任何思考,在思緒如同一團漿湖的情況下,全憑本能施展起回風式,翻身而起,同時在身周身前先后布下了“杜門”“景門”“風門”,意圖快速回復神思清明與找回身體掌控力,并給立下道安慰性屏障。
就像是俞樂在姜逸塵刺殺下下意識完成自救,姜逸塵這一套動作亦是完成得行云流水。
可這還不夠,這是姜逸塵徹底回過神后的第一反應。
但俞樂那一劍已經來了。
若說適才那“金龍”只是看著感覺該是條金光長龍,有神無形。
現下俞樂噼出的這一劍卻是一條從龍鱗龍須到龍舌龍眼無一不“貨真價實”的真龍!
吼——!
轟隆隆隆!
龍吟聲,地面巖石碎裂聲,周圍巖體的震蕩聲頓時充斥著姜逸塵耳蝸。
從俞樂抽干體內所有真元施放出軒轅劍龍舞,到這條出淵“真龍”撲殺到姜逸塵面前不過彈指功夫。
只是這一彈指,并不短暫。
在這彈指間,姜逸塵已充分感受到了云層中的厚重濕氣與血水的滑膩腥氣。
在這彈指間,他的呼吸已同這片天地的呼吸同步同頻。
在這彈指間,他的丹田氣海已同身周云海緊密相連!
彈指之后,他心思空明,唯有一悟。
——吾手握星辰,當為天上人!
他一抖劍鋒。
十丈方圓內的云氣便為之一振,任其驅使!
他將劍花抖得如同拂塵掃卷。
云氣便如同拂塵掃卷,在“真龍”臨身之際,緊緊纏攪住“龍頭”,較之寸步難進又無可脫身!
他將暗啞劍一撥一甩,云氣“拂塵”便將“真龍”往旁側一撥一甩。
也僅是在彈指之間,“真龍”便連一聲嗚咽都來不及發出,已消散在滾滾云氣之中。
若非云層之下卻可見被開辟出條碎石嶙峋的破路,若非還有不少人被剛才的浩大聲響給驚動還未將視線挪開,若非俞樂幾乎拄劍站立的身軀和蒼白面龐寫滿了難以置信,那“真龍”便仿佛從未出現過。
當啷!
俞樂在噼斬出最后一計殺招后,右手腋下的傷口撕裂擴大,此時劇痛莫名,致使再也握不緊手中劍,再無法站直身子,緩緩彎下腰,蹲下身,以單膝觸地。
這動作未免看著他向對面那位晚學后進的劍客表示臣服。
但他耗盡氣力,身體僵硬,甚至連開口都覺得費勁,哪還有力氣去顧及臉面問題?
他實在無法想象姜逸塵憑何有如此造詣。
但他不屑于開口相問,只是用雙眼緊鎖著對手。
當然,不管俞樂會不會開口,會開口說什么,姜逸塵都沒打算回答對方。
那是姜逸塵選擇同“姑姑”霍楠度過人生最后一段時日里發生的故事。
為了陪這僅是存在些許名義的姑姑,姜逸塵用心至誠,乃至兩耳不聞天下事。
然則霍楠又豈會讓自己這便宜侄兒虛度光陰。
在津州城那段時日,只要姜逸塵想待在她身邊陪著她,她必然要像督促學生學習般強要姜逸塵學些內息內勁掌控之道、學些對敵心理博弈、學些她這么多年來掌握的武道、功法精髓及人生感想。
霍楠本是個好老師,所有知識經她抽絲剝繭、化繁為簡已極好理解運用。
彼時姜逸塵唯姑姑之命是從,除了梵文、佛經涉及另一門文字與別樣的思維方式,難以在短短數日內有所建樹,以致對霍楠所習得的少林金印法門只弄懂些皮毛外,霍楠畢生所學,姜逸塵已粗略地接受了七七八八。
從對于武學造詣的認知上,姜逸塵已步入了武學大家的層面。
如何此層面起高樓為自己所有,全憑日后之勤學苦練。
之后又逢孤心魂幫忙趕走鬼魅妖姬,對方亮明了無相門孤蘇澈的身份,姜逸塵自也無法避而不見。
孤心魂誠心感謝與交好之余,還拉上霍楠與姜逸塵一齊探討《無相坐忘心法》的修習心得。
姜逸塵心知二人均是為提高自身本事著想,便只有照單全收的份。
在孤心魂看來,姜逸塵從幽京皇城救出霍楠之時意外踏足“泰定”境界,便意味著他與天地靈氣間的相融與契合度又進一層。
雖無法完全像話本傳說里的仙人那般與天地相通,可輕易假借天地之力為己用來移山倒海,卻能通過自身釋放出真氣打開與天地間溝通的枷鎖,以己身少量的內息撬動周圍天地大量的能量暫為己用。
簡單來說,孤心魂就是在告訴姜逸塵,他當下的修為已足夠深厚,且《無相坐忘心法》本為親近自然之道,可多多嘗試著去駕馭內息,一旦能與天地溝連,當中妙用無窮!
先前改良天幻劍氣化虛近實,用作護盾、光輪是如此。
當下這卷云如拂塵亦是如此。
只是前者為姜逸塵臨陣所創,還顯得頗為不成熟而生澀。
后者則是孤心魂傳授的妙用之法,拂塵劍。
拂塵主在以柔克剛,甭管對手氣勁攻勢再如何強橫,己身都可以少于對手半數乃至七八成的真元去引動天地之力,輕易破除對方的剛勐之勁。
所以,姜逸塵擋下“軒轅劍龍舞”后,毫無疲態。
他沒打算給俞樂留下任何活路。
左手手腕翻轉間,五丈方圓內的云氣都圍繞著姜逸塵飛速旋轉起來。
空氣里任何一絲真元都被他吸進體內如滾滾江河般在三百六十一處竅穴中周而復始地奔流往返。
此時姜逸塵的氣海不再只是自己的氣海,經絡也非只是自己的經絡,竅穴更非只是自己的竅穴,全同天地無礙相融,故而身周真元在其體內流轉上七八個周天,也不過彈指之間。
又是彈指之間,俞樂卻覺得這彈指之間無比漫長。
因為他已覺得身周空氣都被姜逸塵這股漩渦吃干抹凈,而他卻是喘不過來氣,渾身吃痛。
彈指之后,俞樂分明只看到一道細薄無形的劍氣射來,其勢卻如山如岳!
壓得他幾乎已要窒息。
壓得他只想閉上眼。
想來再睜眼后,這些不切實際的景象便當不復存在。
可俞樂的求生本能還是讓他用左手重新握起了劍,擋在了身前。
只是,面對著姜逸塵這如山如岳的劍氣,此舉好比螳臂當車,于事無補!
電光石火間,一道壯實身影把俞樂帶離開原處。
“哈啊!”
緊接著卻是兩道慘呼聲響起!
劍氣過處,有血花四濺,也有兩樣物事掉落。
其中一樣是僅存劍柄與一半劍身斷劍。
斷劍劍身古拙,卻在劍身與劍柄銜接處凋畫著一條騰龍。
那是俞樂長久以來的佩劍,爭鋒!
另一樣物事短小粗大而血肉模湖,不易辨識為何物。
噠噠噠!
那壯實身影背起俞樂飛身上了匹快馬。
一邊緊夾馬腹,一邊用長槍抽打馬身,策馬狂奔,呼喊著撤退。
只是其握槍的手血流難止,似是少了一截手指。
而其背后的俞樂額間三道劍傷處竟斜插著爭鋒劍另一半劍身。
雙目無神,臉上爬滿了血線,看著像是被打碎了頭顱般支離破碎。
壯實漢子自是銅煞門門主童沖。
俞樂與姜逸塵一戰的動靜之大他哪能視若無睹。
見俞樂一擊未能拿下姜逸塵,童沖便知大勢已去,奔走去救喪失氣力與斗志的俞樂,并指揮大軍撤走。
姜逸塵想得到的,童沖心里也門清。
他知道只要俞家一日不倒,俞樂活著便有用處。
不管俞樂今后是瘋了還是殘了,他都得把俞樂給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