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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零章 霍家孤女

  我叫霍楠。

  昔年武林世家晉州霍家第七代長女。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武林世家非一兩代人可成。

  霍家不拘泥于死板的世俗禮法,代代皆由德能兼備者掌舵,終在祖父治下名滿江湖。

  到了四叔父霍安掌權之時,霍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已可謂如日中天。

  可樹大招風,正因為霍家在江湖上的交椅位次越發拔高,遭來的忌恨與黑手也越來越防不勝防。

  恰逢外夷侵犯之亂局,霍家遭有心人聯手構陷,被推下深淵,近乎滅族。

  然則歷經數代發展,霍家早已開枝散葉。

  三弟霍韜一家是逃出霍家的最后三人。

  卻一定不是霍家存留在世的最后三人。

  這點許多人都清楚,也為此難安。

  他們翻遍霍家族譜,妄圖斬草除根。

  但很遺憾,他們不僅找不全霍家族譜中的人,還發現不少霍家子弟并未記錄在冊。

  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從曾祖父那輩開始,本便不在乎嫡出庶出之說的霍家,連族譜上都不再嚴謹、完整地載錄世系傳承與子孫輩分。

  正如大家熟知的霍家三公子霍韜,他確實是霍家第八代子孫中的第三個男丁,卻非四叔父霍安的第三子,而是其次子。

  彼時霍家家規中,還有這么條規定,只有在成年后對家族有貢獻的才得入譜。

  其實要入族譜并不難,所謂的貢獻便是靠一己之力讓霍家日入斗金都算。

  可惜我便是那個在成年之后對家族沒有分毫貢獻的,也不配入族譜。

  我父親是霍家五代老二,卻是六代中最早抱上孩子的。

  雖得祖父偏愛,可終究是個女娃,在大家舊有觀念中,七代老大總該還是男孩好。

  因此父親給我取得名字叫“勝男”,希望我不輸于男子。

  是祖父認為兒孫自有兒孫福,沒必要孩子剛出世就寄予太大壓力。

  遂將“勝男”改為單名“楠”字。

  說來也是有趣得很,名字雖改了,我卻沒有辜負父親為我所取名字的含義。

  在闖禍大小和頑劣程度上,在同等年紀時,我不輸于霍家任何一個男子。

  三歲拔雞毛、五歲上樹丟核桃、八歲燒了曬在院子里的六床棉襖、十歲偷賣出家傳寶!

  長輩們直到我十歲時才死心,我只是表面上認錯扮乖,實則不知悔改。

  隨著年齡增長,雖稍有收斂,闖的禍少了些,卻越發難以收拾,乃至險些鬧出人命。

  其他長輩還好,爹娘卻是差點就要把我送去武當修身養性,還好被祖父攔了下來。

  作為一事無成的大姐大,也只能當個大姐大了。

  三叔長子是第一個入族譜的七代男丁,也便是霍家大公子。

  在我離開霍家前,有五個弟弟都很爭氣地入了族譜。

  改變是在我十八歲那年到來。

  所謂一物降一物,或是說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在我十八歲那年,府上接濟了位苦行僧。

  這苦行僧已逾天命之齡,到訪過毒竺佛宗,遍覽過中州河山。

  他武藝平平,卻通曉佛、道、儒三門典籍,能言善道。

  他在霍府待了大半年,我乖乖地聽他講了半年的故事和道理,就此安分下來。

  大家都以為我女大十八變,將走上正途,其實我是萌生了離家出走的心。

  現在回想起來,老伯該也是差不多那時候在府上看見過我。

  那是在我離家前的一個月,老伯途徑晉州,上門來訪,遠遠瞧見了我。

  被家里長輩寵壞了的我沒同老伯打招呼,也沒被拉著來見過他,就只是那么一晃而過。

  不知家里長輩有否向老伯提及過我。

  沒想匆匆一面,老伯便沒有忘記。

  兩個月后,一家風靡中州的梨園班子來到晉州城唱戲。

  那時我滿心覺得戲班子便是我的歸宿。

  族人們當然很反對,父親很生氣,母親很傷心。

  最終還是祖父親自帶我拜入了那家梨園班子,讓我開始了四海為家的梨園生涯。

  我沒有辜負祖父的寵溺,不到一年時間,我學藝精進,學什么會什么,演什么像什么。

  按那些前輩的話說,演上個三五年必當成為中州家喻戶曉的梨園臺柱子。

  我也想著待到那時,算不算也為家族添了份不大不小的貢獻?

  但意外說來就來,我們去到浙地演出時,外夷之亂興起。

  我們嘗試著躲避災禍,只是戰火蔓延得太快,很多人或死或傷。

  戲班子死的死、散的散,我和一茬茬陌生人過著西躲東藏、顛沛流離的生活。

  面對如此災禍,我自然念想著回家,不是擔心族人安危,而是認為回到族人身邊就能安全了,因為我知道霍家是怎樣的霍家。

  然而,離晉州還有三天腳程時,我聽到了霍家覆滅的噩耗。

  這三天腳程,我沒再走下去。

  在外夷禍亂結束前,我弄清了霍家滅門原委,也知曉霍家血脈該是只剩我一人了。

  畢竟逃出去的三弟和小侄子都沒能幸免于賊人之迫害,只余三弟媳婦僥幸活命。

  我用一年時間走向毒竺。

  因為我相信那苦行僧所講的每一件事,相信那里有能讓我復仇的能力。

  我又用了三年時間從毒竺回到中州。

  原以為殺人不過頭點地,卻沒想到這復仇之路我用了二十載還未走完。

  原以為區區一個廚師能鉆入廟堂掌勺已屬不易,誰知…

  我重回中州后,發現對方不只是改名換姓,且已徹頭徹尾地改頭換面為當朝掌印太監。

  要觸碰到那般人物談何容易?

  恨屋及烏,那段時間我對中州朝廷的仇恨與日俱增。

  我的復仇念想也從誅殺仇人轉變為讓整個中州朝廷為我霍家陪葬!

  所以,我嘗試拉扯起一個名不經傳的兜率幫,并將之由小做大。

  壯大兜率幫既有助于吸納資源提高我的實力,也能拔高我的層次,引起朝廷注意。

  但要想接近朝堂上那幫人物,首先得與他們站一邊。

  于是,五大名門正派、九州四海兩盟以及道義盟都成了擺在我面前的對手。

  起初我想大抵只需三年五載即能翻覆中州朝廷,達成所愿。

  可隨著涉局漸深,才發現中州朝廷與江湖間的這潭水太過渾濁。

  還發現外夷之禍的星火尚存,好多人都想借機做點什么。

  有人想刮起東風,讓災禍卷土重來。

  有人想圖謀霸業,改朝換代。

  也有人只是想剔腐除毒,還中州一片朗朗乾坤。

  那時,我對中州除了故土之情外,再無任何掛念,遂義無反顧地投入那滾滾洪流中。

  我明白這天下局勢非我一人能左右,不得不做出許多讓步妥協,等待良機到來。

  也是在這期間,我結識了不少能人,與他們或對敵或合作,漸漸動搖了我的觀念。

  時至今日,我已不求推翻整個中州朝廷,畢竟朝堂動蕩,難免牽連無辜百姓受苦。

  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想除去首惡即可。

  現在,我想那良機已近!

  笑面彌勒當然還有很多很多秘密沒有說出來。

  比如她為何要叫“笑面彌勒”?

  比如她與少林及少林金印間的瓜葛。

  又比如她和洛飄零是何時“勾搭”上的?

  后頭這問題姜逸塵在夜訪聽雨閣時便已問過洛飄零,對方的回答顯然無法令他信服。

  姜逸塵知道有些秘密現在不問,以后可未必有機會問。

  于是乎,姜逸塵便借著酒勁,以侄子的身份向姑姑發問。

  是的,沾酒即醉的姜逸塵在這天夜里喝了酒。

  酒是村長家里的濁酒。

  蝶島人雖好酒,卻不鉆研釀酒,再加上斷鹽一事鬧得人心惶惶,島上已有好些時候沒購入島外的佳釀。

  因而有這濁酒實屬難得。

  村長家離海灣不遠,除了濁酒外,還藏有些許海鮮,倒也好教這群遠道而來的客人解解饞。

  而且即便不施鹽巴,白灼的海鮮就著醬汁和醋已足夠美味,尤其是小管尤魚。

  席上除了姜逸塵,眾人多少都喝了點。

  笑面彌勒也換回了九蓮山下出現過的那副老叟面容示人。

  姜逸塵自然沒敢在席上發問。

  畢竟笑面彌勒是聽瀾公子、更是被滅門的霍家孤女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當延席散去,大家伙各自安歇。

  笑面彌勒走出村長家,漫步到海邊吹風解酒。

  姜逸塵才含了口酒、拎這酒壇、拿著酒杯,去獨會笑面彌勒。

  笑面彌勒見狀忍俊不禁。

  若非夜深人靜,海浪聲也小了不少,她一定笑得比在海邊時還大聲。

  姜逸塵當時羞赧道:“姑姑知道塵兒要來?”

  笑面彌勒回道:“所以才給你這機會,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說服我,為何要解答你心中的那些疑惑?”

  月色下,姜逸塵霞飛雙頰。

  就算酒量再差,只吞咽下一小口濁酒決然不至于如此。

  姜逸塵臉上的紅霞是羞的,而非醉的。

  只見其斟了杯酒,狀起膽氣道:“姑姑是塵兒的長輩,姑姑真要想知道塵兒和冷姑娘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塵兒豈敢隱瞞?”

  笑面彌勒聞言當即摘下面具,現出那非是老叟而是清麗佳人的容顏。

  聽瀾公子接過乖侄兒遞上的酒杯,露出狡黠的笑,說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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