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姜逸塵只覺阿亮那手好似拍在自己心頭,讓他的心沉了又沉。
在姜逸塵看來,阿亮一言未發的舉動中飽含千言萬語。
他不由回想起吳桐在漢陽村時所言,阿亮、阿梅自晉州城隨公孫煜去往秦地追尋季喆后,便在好一段時間里與幫中斷了聯系,直至他習得陰風功出關,葉凌風才帶回三人神秘歸來,以及公孫煜以個人身份加入散人居的消息。
三人并非籍籍無名之輩,在江湖中消失大半年,可不論是散人居或是公孫世家,在這期間都沒有太大反應,好似將之視作閉關修煉這等稀松平常之事。
此事若不深究,自是到此為止,可若同大批江湖人士被軟禁于天涯小鎮大半年的傳言聯系起來,此中必有蹊蹺!
從目前情形而言,三人不像是被軟禁,更像是同某人或是某一方達成了某種協議。
這協議非但要求散人居必須加入武林盟主的爭奪,還要他們全力以赴。
散人居實力雖不差,卻也未到睥睨群雄的地步,以今天到場的六人而言,除了阿亮、阿梅、公孫煜三位正副幫主齊出外,僅有冰憶一名護法在此,與其他幫派相比競爭力有限。
很顯然,散人居對這武林盟主之爭不感興趣,卻具備給對手制造麻煩的不俗戰力,加入武林盟主的爭奪更像是受人所迫。
可又有誰能脅迫阿亮、阿梅、公孫煜三人同時低頭呢?
阿亮、阿梅身世平平,心中除了彼此間的牽掛,只剩散人居這個家,以及公孫煜這個交心朋友了。
散人居至今無恙,三人近來密不可分,似乎沒有空子可鉆。
至于公孫煜以個人身份加入散人居,看似疑點最大,但而今江湖,千百幫派林立,世家逐步沒落,公孫世家要想不蕭條敗落,終無法置身江湖之外,通過公孫煜與阿亮、阿梅良好的私人關系拉近與散人居的距離,同時留住世家的最后一份尊嚴,可謂一舉兩得。
這點阿亮、阿梅心如明鏡,即便與公孫煜交心,也斷然不會因公孫世家有何變故,便拿散人居來冒險。
若非受迫,想必是有人出面說服了三人。
說服三人參戰,誰會是受益方?
比斗規則或早已定下,可抽簽分組總無法作假,如此一來,九州幫派都不會是受益方。
四海中唯有諸神殿、鳳鳴軒、藏鋒閣三大幫會對武林盟主之位存有念想,是三者一齊或是三者之一說服了散人居?
他們又憑何來說服三人?
曉之以大義?
許之以厚利?
盡管姜逸塵與三人并不相熟,但也不認為三人會被名利所動搖。
至于大義,至少四海會盟的“大義”,也絕非散人居所向往的。
解開謎題的關鍵,歸根結底便是三人前往秦地追尋季喆時緣何失蹤,期間他們又見了何人。
姜逸塵在出關后曾嘗試著去打聽,卻一無所獲,故而現下仍難摸著頭緒,可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往洛飄零那尋去。
不論如何,洛飄零和公孫煜曾為至交好友總歸是不爭的事實,與盜竊少林金印一事相比,或許公孫煜為此反目,欲置洛飄零于不義,才是最大的謠言。
姜逸塵心下暗嘆口氣,這些時日來,他所收集掌握的情報實在不少,可它們卻如一片片支離破碎的布,在拼成一張完整圖案前,總讓人眼花繚亂,一頭霧水,更何況他還未湊齊那些最為關鍵的布。
其中某些布,便掌握在他身側三人手中。
譬如本次的行動暗號:泰山崩,麋鹿興,風動云亂。
從字面意上解,“泰山崩”和“麋鹿興”都是指突發事件,“泰山崩”程度更大,應是指大變故帶動小變故,“風”和“云”不出意外便分別是他們這些邪門魔教和舞劍坪上那些正道武林人士了。
場上一旦出現大變故,便是行動信號,他們這些妖魔鬼怪刮起陰風,讓武林正道陷入大亂。
可究竟何為大變故,姜逸塵也摸不著頭腦,他能做的只有聽命行事。
此次行動,夜殤、哭娘子、幽鬼三人顯然知道的更多,他和葉凌風不過打打下手罷了。
姜逸塵輕輕搖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場上較量,所幸哭娘子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遠端,并未發現他的失神。
很快姜逸塵便發現身邊四人的視線都鎖定在同一處,那兒,醉紅顏與搜魂殿的較量已到了白熱化階段。
兩幫比斗處立有兩道身影,卻只有一人。
男子似與李弒一般年紀,身著染墨白衣,手持三尺青鋒,頗有文人雅士之范。
另一道身影與其身形輪廓相仿,卻是由水墨所勾勒,手中竟同樣握著一柄劍。
單憑此舉,縱然其鮮少行走于江湖,其名頭也不會小。
此人正是李弒結拜兄弟之一,醉紅顏二掌柜墨泊。
墨泊與那道水墨身影也非全然靜立不動,二者始終保持在一丈距離內,不斷交替著位置。
一旦墨泊主身受到攻擊,便當即化作水墨身影,水墨身影化作主身,令敵人的攻擊如泥牛入海,不見痕跡。
于是,在眾人眼中這處比斗就像是墨泊一人的獨角戲,通過水墨身影不斷變換身位。
墨泊當然不會在這場合上和自己的水墨身影唱啞劇,至少他不會一次次洞穿自己的心口、劃破自己的脖頸、狠戳自己的肚臍眼這樣來折磨自己,這無疑都是他對手的杰作。
墨泊的對手是誰?
——冬晴。
姜逸塵并沒往搜魂殿所在處瞧,已得出答案。
搜魂殿連遭打擊,三局僅取一勝,若此局再輸,便再無翻盤機會,眼下需要個人來力挽狂瀾,冬晴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姜逸塵未曾忘記在雁回客棧中被聽雨閣一行人逮住的獨孤羽,蒼蠅不叮無縫蛋,聽雨閣對這些幫派如此關照,姜逸塵也不會放過。
搜魂殿原先以殺手老大為首,其下根據實力,分為金魂、銀魂、銅魂、鐵魂殺手。
彼時金魂殺手有二十五人,銀魂殺手過百,銅魂殺手上千,鐵魂殺手涵蓋不直接隸屬搜魂殿的臨時殺手,人數不可計。
時過境遷,搜魂殿現存金魂殺手十三,銀魂殺手二十,銅魂殺手三十,鐵魂殺手過百。
其中金魂殺手依照功績和實力,由一人擔任殿主,四人為護法,余下八人任長老。
牧鋒也曾是金魂殺手中的佼佼者,現如今雖廉頗老矣,但功不可沒,便也擔任長老一職。
溫不語年紀尚輕,自然談不上有何大功,但實力斐然,潛力無限,荊十一便破格將其提拔為最年輕的護法。
至于冬晴,作為殿中老牌殺手,亦是為數不多、未曾失過手的殺手,實力與功績并存,不比溫不語容易對付。
也正因此,姜逸塵無法捕捉到冬晴任何動向,僅能通過墨泊和那道水墨身影判斷其攻勢。
姜逸塵勉強瞧出冬晴的步法便是尹厲算計他時曾施展過的掠影步。
他雖未習得掠影步,但亦知曉施展這套步法消耗極大,否則那時的尹厲功力要勝過他,何至于在奔襲至他面前時,便后繼乏力,不得先避開他的反攻。
如今,姜逸塵眼力已今非昔比,墨泊與水墨身影已交替不下二十次,冬晴仍未停下腳步,其實力可見一斑。
正在姜逸塵看得入神之際,卻聽夜殤道:“千百年前,墨家的《墨攻》被江湖人恥笑一無是處,后世傳承者亦無力扭轉局面,讓一代巨著寶珠蒙塵。幸而今世出了這么個墨泊,也倒真讓世人開了眼。”
哭娘子笑道:“諸子百家,墨家奉行兼愛、非攻,非攻便是不攻,據說《墨攻》中所載無一不是退避三舍的退讓之術,也非水晶墻那類強硬的防御之術,大家自然難瞧上眼,能以水墨化身外之身,墨泊可算是一代奇才了,無怪乎在江湖上未嘗敗績。”
夜殤也笑了,說道:“你莫忘了,冬晴也未曾失過手。”
葉凌風道:“兩個不敗之人今日終得有一人金身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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