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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九章 五大民捕

  姜逸塵能聽出來人有五人,卻不知道來的是怎樣五個人。

  其他感官終無法替代眼睛本該有的一切功能,他也只能從冷魅口中獲知答案。

  鐵匠,樵夫,漁夫,廚子,耕夫。

  裸著胳膊,掛著汗巾,左手持鉗,右手握錘的是鐵匠。

  肩上橫著桿木棍,手中握著把短斧的是樵夫。

  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左手提著漁網,右肩背著魚竿的是漁夫。

  身前圍著臟兮兮的麻布,一手拿鍋鏟,一手拿菜刀的是廚子。

  扛著耙,赤著腳的是耕夫。

  如果姜逸塵眼睛無礙,定也能一眼從裝扮上看出五人身份。

  當然如果僅有表面上這重身份,這五人今日絕不會出現在陰陽谷中。

  “沒想到五大民捕歸隱多年后,竟有朝一日會來蹚江湖這潭渾水。”

  冷魅一語道破五人另一重身份,同時也對幕后之人的身份有了大致推斷。

  五大民捕?

  誠如冷魅所言,姜逸塵可以肯定當今江湖上無此名號。

  可這并不意味著姜逸塵對這名號聞所未聞。

  小時候在西山島上,他看過不少話本,聽過不少故事。

  話本更為精彩有趣,但經過重重加工后,杜撰色彩較濃。

  而那些故事多是發生于江湖中的真實事跡,少了些添油加醋,多了些真情實感。

  話本中有個《四大名捕》,“天下四大名捕”的聲譽極隆,他們破獲過不少辣手案件,精明強干,文武全才。

  故事中恰有個與四大名捕相近的名頭,五大民捕。

  五大民捕均為秦地人士,本為普通百姓,認真而細致地過著各自的平凡生活。

  因為一個地域性的大案子,年輕的鐵匠、樵夫、漁夫、廚子、耕夫命運被牽連在一起,一度面臨牢獄之災,五人卻靠著各自本事與智慧,通力合作,破案昭雪,也因此被納入秦地長都衙門,成為捕快。

  五人起于市井,憑著才干屢立大功,廣受當地百姓愛戴,是以得名五大民捕。

  翻找完記憶碎片,這是姜逸塵所知關乎五大民捕的所有信息。

  僅憑他所知,五大民捕確實與江湖扯不上關系,而且故事是他小時候便存在的,一晃十余載,五大民捕想必年事已高,他們又為何來此,為何非要取他性命?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們五個老家伙的俗號。”

  開口的是廚子,相比于其他四人,他的神色要更為輕松些,只是談吐間無不透露出惆悵感慨之色。

  “廟堂與江湖間從未曾真正被分割開來,吾輩步入廟堂后,同不少黑白兩道的草莽豪杰打過交道,豈能不沾江湖氣?”回答冷魅的是鐵匠。

  末了又補充了句:“此來,便是為了還情。”

  姜逸塵不解其意,微微偏頭,想來冷魅或許知曉其中因果。

  “你可聽聞過五大民捕的故事?”

  冷魅聲音不大,顯然只是在問姜逸塵。

  姜逸塵道:“聽過,大智大勇,屢破要案。”

  冷魅道:“看來你不知道他們的結局。”

  “不知。”姜逸塵說到,那些故事僅是五大民捕偵破的一樁樁奇詭案件。

  冷魅道:“他們破的案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直到有個案子牽連甚眾,乃至涉及到了某位朝堂要員。”

  冷魅語氣稍頓,姜逸塵心中一凜,似已料見了冷魅所謂的結局,以及其后出現的轉折。

  冷魅繼續道:“案子沒能往下細查,五人反被羅織了幾宗罪名,勒令處死。”

  姜逸塵道:“救他們的是?”

  “商闕。彼時天罡地煞門還未分作兩舵,商闕跟著宋河東奔西走四處網羅人才,商闕聽聞了五大民捕的事跡,同宋河借了些人手金銀,與官府斡旋良久,終打通關節,讓五人金蟬脫殼,免于一死。奈何歷經此劫五人心喪若死,無意步入江湖,一心回歸市井生活,遂婉拒了商闕邀請。商闕沒有為難五人,從那以后五大民捕便銷聲匿跡。”

  “他們年歲應以不小吧?”

  “按時日推算,年歲最長的漁夫已是古稀之年,而最年輕的鐵匠也應過了花甲又五。”

  “五人若過上了尋常百姓的日子,膝下應已兒孫成群。此來想必不只是還情,多半另有苦衷。”

  冷魅與姜逸塵低聲討論的語速很快,同一時間五大民捕也在步步迫近。

  當年商闕那小伙子救了五人性命,五人一直感恩戴德,后來他們得知商闕成了地煞門舵主暗中掌控著晉州城,他們便各自舉家落戶于晉州鄉野,并暗地里與商闕取得聯系,但有困難,聽憑差遣。

  十來年中,商闕與他們只見過寥寥數面,更別提使喚他們,讓他們幫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忙,相互間更像是保持著忘年交的朋友關系。

  也因保持著這份君子之交淡若水的距離,地煞門事變一個月后五人才聽知消息,幾經周折聯系上應隆、洛奇等六位堂主知悉一些未對外公開的詳細經過。

  前不久五人得知害死商闕的始作俑者身墜陰陽橋下,受應隆等人相邀來一探究竟,五人二話不說,匆匆和家人道了別便拎上常使喚的家伙跟了過來。

  入得谷中,又碰上一批批兇神惡煞的人馬,方知此事并不簡單。

  為首者以五人家人性命為要挾,逼他們傾力對敵,殊不知他們既選擇來此便會全力以赴。

  因為五人都是懂得感恩之人,商闕那份救命之恩,他們沒能及時還上,那么現在他們便要用對方的性命來祭奠他,是為還情。

  五人雖出身不同,可自小便為練家子,拳腳功夫扎實牢靠,直至入了衙門后才接觸了外練筋骨內修氣勁的門道,受資質和悟性所限,僅各練成兩門內功,內功品級最好的不過中等,然而五人屬于手腳活強過修為的務實派打手,當年五人合力更是制服過不少高手。

  只是今夕非昨年,一來久疏戰陣,二來年事已高,他們自問在狀態飽滿時能在兩個時辰內干掉先前那幫死士,卻無法在身心俱疲時撐過一炷夫。

  他們沒有將十波車輪戰全程看下來,卻很清楚那是怎樣折磨人的消耗,可他們仍未見到那兩個年輕人倒下,所以輪到了他們上場收尾。

  他們越是佩服這對年輕男女,越是不敢有絲毫托大。

  幾句話的交流時間,是他們能夠給予二人的最大尊重。

  他們必須趁著二人當下正處強弩之末時速戰速決。

  見五人同己方相去不過十五丈,冷魅便要推開姜逸塵嚴陣以待。

  哪知那雙臂膀仍有力地將她攙著,不愿放松。

  冷魅正要抬頭看向姜逸塵,身子卻被帶著朝木屋方向轉去。

  五人距木屋還余十丈之遙。

  冷魅已被攙到屋門前。

  屋檐擋去了綿綿細雨,姜逸塵的堅定擋住了冷魅不知作何言語的朱唇。

  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下壓力道,自冷魅心底深處涌上來一股頑勁,幾欲掙扎。

  “你剛施展了驚鴻過隙,又硬撐了太久,一身筋骨已操勞至極限,加之氣息不穩,若是繼續強拼,以后只能乖乖躺床上讓我照顧你了。先歇歇,我應付得來,一盞茶后,若我撐不住了,再來助我。”

  二人早已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冷魅更是陪著自己經歷了十余場血戰,姜逸塵不至于說出拒絕冷魅與他同生共死讓其自行逃命的話,但在冷魅身體出現嚴重狀況的情況下,身為目標人物的他絕不允許冷魅再為他舍身犯險,至少不能在他倒下之前有大礙。

  冷魅睫毛輕顫,微微抬頭凝視著跟前蒼白瘦削的面龐。

  他看不見她,她盡可肆意地看他。

  盡管這不是第一次和別人并肩而戰,可與眼前這人的交集為何總是要特殊一些呢?

  那個雨夜那個茅屋中,她大抵算是與他生死同舟了一回。

  后來被尹厲和姬千鱗算計落入圍困中,也是他與她共面生死。

  而這幾天幾夜,還是他,與她背靠背迎擊一波又一波的強敵。

  似乎與他在一起時,總是事關生死之際。

  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冷魅心中暗暗自問著。

  她對自己的獨來獨往習以為常,從未深入想過自己的命運,直到身旁幾次三番多出這么個人來......

  至少他愿意守在自己身前,不是么?

  綿綿冷雨中,肩上那雙手溫暖而有力。

  對于自己的身體狀況,冷魅再為清楚不過,她放棄了抵抗,順從地盤膝坐下,運功調息。

  此時五大民捕已來到籬笆之外,一道流星再次在晦暗的天色里閃耀起寒芒。

  姜逸塵要給冷魅爭取至少一盞茶的恢復時間,戰局便不能波及到木屋中來,所以他以身為引,將五人逼開。

  鐵匠五人對這一幕不陌生,也早有應對之策。

  耕夫一馬當先,手中七齒木耙一個翻轉,反朝天上一撩。

  既擋開姜逸塵的流星式,也逼著其身形不得不繼續向前,從五人頭頂上飛錯而過。

  五人心有靈犀。

  耕夫一招見效,漁夫撒開大網朝姜逸塵罩去,樵夫立棍待時而動,鐵匠和廚子則施展開身法繼續朝木屋方向前行。

  五人已然見識過二人的強大,江湖道義有不趁人之危一說,可捕快絕無此習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們不會憐香惜玉放任冷魅安安心心恢復。

  他們此舉,是攻敵之疲敝,也是為動搖姜逸塵的心神,如此才有更多勝算。

  卻見姜逸塵凌空虛踏,劍身抖動間彈開了未完全張開的漁網,一個翻身朝后倒飛而去,落身于籬笆上,擋住鐵匠和廚子去路。

  其身再起時,劍指八方,勁氣于天地間縱橫,落英繽紛。

  五人只覺眼前劍氣縹縹緲緲,如盛開的花朵光彩奪目,可美麗中裹藏著危險,那道道劍鋒竟直指自己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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