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多是細雨纏綿。
即便有暴雨,也是來得快,去得疾。
今晚的雨,在肆虐了半時辰后,雨勢雖了些,卻仍意猶未盡。
雨中激斗已到了白熱化階段。
梅懷瑾被束縛著手腳,勒綁著脖頸,奄奄一息。
僅是憑其意志,吊著口氣強撐著。
雙手近乎失了知覺,仍回拽著兩條繩索,垂死掙扎。
四人中,腳夫的手腳功夫僅次于雞蛋。
又因常年混跡在碼頭做苦力活遮掩身份,故而最為皮糙肉厚,最抗打。
蒙面人對其進行了有效針對,直接上三個使喚短兵的與之近身肉搏。
一人使鱷魚剪,腳夫的刀往哪劈,鱷魚剪便往哪剪,極大地限制了腳夫進攻路數。
一人雙臂套有厚如砧板的玄鐵盾,單手能擋刀,雙手同出,除了盾外,也可起到鱷魚剪的作用。
余下一人手上戴著改良型指虎,落拳后,狀若虎口的拳套便會張開那銀牙利齒咬入敵人皮肉。
三樣武器中,自然以指虎對腳夫威脅最大,而鱷魚剪則是其最大掣肘。
腳夫對他們的打法意圖心如明鏡,盡量不按套路出刀,可隨著打斗持續,終是被鱷魚剪奪去鋼刀,只能徒手應擔 雖其赤手空拳也可擒狼搏虎,但肉體凡胎終究奈何不了金鐵利器,不出多時,便屢現險情。
與雞蛋一般,同以劍術見長的六,本是極為擅長以少敵多的情況,可對方僅是兩個蒙面人便讓其捉襟見肘。
謝飛對埠濟島之人從不藏私,他自創的“葬花劍法”,只要他們愿意學,盡皆傾囊相授。
六比雞蛋稍長幾歲,卻無法向雞蛋一般領悟“葬花劍法”的精髓,學來觀賞有余,而實戰性不強。
后來謝飛結合其一心多用的特點,尋了本《游龍六劍》的劍譜,供其修習。
游龍六劍,重在以氣凝劍,一劍可另行分化五劍,盤護周身,同時御擔 只要習劍者能合理分配內息,每把氣凝劍均能達到實劍八成的殺傷力。
很顯然,《游龍六劍》重守輕攻,所以,六先前總能在應對多個敵人時游刃有余。
可這回遇上的倆蒙面人,一人用九道飛爪擾亂他視線,一人則以鏈子狼牙棒全力轟擊其要害。
看著雖僅是兩人,卻似十人齊心協力對六試壓。
十道攻擊接踵而至,竟從不互相干擾,縱有六條“游龍”,六也叫苦不迭。
想貼身還擊,更是連門都摸不著。
對此,六只能避重就輕,盡力去閃躲狼牙棒的重擊,卻不可避免被那些飛爪,抓出道道傷痕。
若不是大雨多少干擾了這些軟兵的施放精準度,六已當束手就擒。
饒是如此,隨著精血的流失,《游龍六劍》另五道氣凝劍影,已愈來愈黯淡。
至于雞蛋,在初時的短暫交鋒后,便被四個蒙面人重點關照。
兩人手持短兵,攻其要害。
兩人使喚長兵,防其脫逃。
若非雞蛋身法迅捷,靈活多變,也難與四人長久斡旋。
他用眼角余光瞥見三個兄弟景況,深知他們即便身陷險境,依然不忘為自己爭取時間,心似泣血。
他比任何人都著急,卻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性子。
不論是走是留,他都不能亂了方寸。
走,是兄弟們的意愿。
四人中也僅有他走脫的希望最大。
只要能找到老大,大仇便能得報。
可他從此以往,恐都難以心安。
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他不愿去承擔那份壓力。
但這些蒙面人來路不明,他們四人若同死在此,老大很有可能在一年半載內都無法查清始末。
也難保這些饒下一個目標便是老大。
他們或許不是老大對手,那他們幕后之人呢?
就這稍一分神,那百斤重的流星錘險些將雞蛋腦袋砸開花!
剛避開致死一擊的雞蛋,還未喘上口氣,卻見離自己不過一尺之遙的流星錘,所有錐頭居然縮入球內!
雞蛋年紀雖輕,可自便在江湖上行走,見識也頗為廣博,此時一見此景,用腳指頭也能想見將有暗器從趾射出!
雞蛋只感覺渾身上下,全然暴露在百十道寒芒面前!
他心如死灰,不由屏住呼吸。
只見百十道銀芒如疾風驟雨般從流星錘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雞蛋避無可避!
這一瞬,他反倒冷靜了下來。
心中一道聲音念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隨而,劍隨意動,他竟在這咫尺之遙距離,在寸光石火間,刺出三十六劍,將所雍射來的暗器全部擊落!
《葬花劍法》,疾風劍式,轉瞬間刺出三十六劍,每一劍又蘊含著疾刺十劍的威勢。
百十道暗器,也正是被那三百六十道劍影擋開的。
生死攸關之際,雞蛋用葬花劍法挽回了自己的性命。
任何人見此力挽狂瀾之舉,不免驚呼奇技。
然而,這些蒙面人并不是人。
人有感情,他們沒有,他們是生的冷血殺手,他們只被訓練來殺人。
見雞蛋擋下了這一招,四人已毫不遲疑地繼續向他攻來!
雞蛋只來得及深吸口氣,便要重新投入戰斗。
移動身形間,忽而發覺手中的劍已無法牢牢把持,雞蛋心頭不禁一顫。
顯然,適才那招疾風劍式,對其內息消耗過甚。
他在后悔,后悔自己這些年來憑白浪費一身賦,除了劍法沒落下外,修為一直止步不前。
只要他能靜下心來,每多花哪怕半個時辰去修習內功,今日或許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畢竟《葬花劍法》中,本就含有無限可能。
他已來不及后悔,他告訴自己,是走是留,現下該做決斷了。
這一刻,他的目光正好瞧見梅懷瑾那皎白如月的臉,和那低垂的雙手。
死了?
剎那間,雞蛋心如刀絞,睚眥欲裂!
夜空中似飄起血淚。
他已分不清,是兄弟的血在雨中濺灑,還是自己雙眸滿布血絲之故。
接著,他看到一支斷臂在空中飛起,落地。
緊隨其后的是一顆圓滾滾的頭顱,和斷臂一般,飛起,落下!
這回血更多!
雞蛋與之相去有一丈距離,臉上竟也沾了花。
這血毫無溫度,寒意滲人。
雞蛋的心也跟著一涼。
結束了?
梅懷瑾正要倒下。
束縛他的繩索已頹然落地。
而他的頭,他的手,都還在!
倒下的是那蒙面人!
雨聲嘈雜,雞蛋卻依然能在其中聽出劍吟之聲。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那是,謝飛來了!
雞蛋緊閉著嘴,雙唇已被其咬出血,可他心里已吶喊出來!
葬花劍法,一招一式均含于詩詞鄭 整套劍法舞來非但不見一分一毫殺意,更是如詩如畫。
故而劍法是極慢的劍法,但并不意味著其中沒有快眨 雞蛋剛才使出的“疾風劍式”是快劍,眼下這瞻落花劍”亦是快劍。
將“落花劍”施展到極致,便可劃破時空,在一息內穿越數丈之遠,攻敵要害。
蒙面人功底不弱,但他并未察覺到背后有殺機出現,便在毫無防備下,被卸去手與頭。
而能做到如此極致之人,自然無他,唯“劍鬼”謝飛爾!
與此同時,已在暗處躲藏多時的夜梟也伺機而動!sxbiquge/read/8/8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