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天涯小鎮上哪里的酒最好喝,那一定是矮掌柜的六合樓。
若說天涯小鎮上哪里的飯菜最好吃,那也一定是矮掌柜的六合樓。
若說天涯小鎮上哪里有隨時能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那必定是矮掌柜的六合樓。
六合,即天地四方。
矮掌柜的六合樓,包容萬物,吃定讓你吃得盡興,喝定讓你喝得暢快,賭定讓你賭得開心,睡定讓你睡得踏實。
大廳中有三十六張桌子,無論你挑哪張桌子坐下來,都能享受到最好的酒菜。
樓中有三十六間客房,無論你挑哪間客房住,都能享受到“天字一號房”的待遇。
唯一可惜的是,這兒只有十六位風情萬種的姑娘,而不是三十六位。
或許,矮掌柜無法接受一位客人在六合樓中接連待上三十六天,而足不出戶吧。
在六合樓中,不論吃、喝、賭、睡等等,都是一樣的價錢,絕不二價。
這價格并不會高得離譜,至少能尋到天涯小鎮來的人一定付得起。
總而言之,只要你來到天涯小鎮,一定要去六合樓看看。
只要走進了六合樓,你絕不會后悔,也不會失望。
六合樓的服務真這么周到?
當然。
今天來到六合樓的五批客人,身上的衣服可不知有多久沒換洗,臭烘烘的,極為嗆鼻。
六合樓不僅在每間客房中都為他們準備了花瓣浴,能讓客人洗去一身疲乏,也洗去那一身臭味,更備有各色各樣的新衣裳,以供替換。
到了晚飯時間,不愿意下樓用膳的客人,當晚酒菜也會一樣不少的送到他們房間里去。
晚飯結束后,尚有不急于回房歇息的客人在大廳里交談,六合樓的伙計便會為他們斟酒沏茶。
大廳柜臺后,坐著個服裝華麗、修飾整潔的中年人。
中年人有些禿頂,齙牙,眼睛小,四肢粗大。
這副面容并不討喜,但見到他笑的人,都會被他的真誠打動。
他笑時,會稍稍昂首,稍稍用上嘴唇蓋住突出的牙齒,眼睛也會稍稍睜大。
他的長相生來如此,無法改變,可他并不自卑,他盡可能讓自己在笑的時候,在別人眼中看來大方得體,不致于太難入眼,既尊重別人,也贏得別人尊重。
他便是矮掌柜。
而今這六合樓,體制成熟,生意紅火。
矮掌柜大可當甩手掌柜,白天在鎮上各處溜達,到了夜里便挑個好地方與美妻品茶賞月。
但他并沒這么做,他每天都會騰出兩三個時辰,坐在這硬邦邦的位置上,翻翻賬本,看看人來人往。
并非他對手下之人不信任,他也從不擔心來到六合樓的客人不會被照顧妥帖,他只是以此提醒自己,不論何時,莫忘來路。
他不會忘記當初他為何會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又是如何白手起家,打拼出這六合樓來。
他現在可以逍遙快活,可以夜夜笙歌,可他還需隨時保持清醒,才能繼續如此安穩度日。
人不論走到多么高,多么遠,都應回看下來時的路,提醒自己是走過怎樣的艱難險阻,才來到而今的地步,往后也當懷著同樣的敬畏去踏出下一步,方才不會在失足落險時,驚慌而無助。
矮掌柜今天已在這椅子上坐了兩個時辰,和媳婦用過晚膳后,還是第一時間回到了柜臺前。
他臉上雖依舊帶著笑,可若細心者定能發現矮掌柜笑意中的緊張。
或許遠離中州風云爭端的他,早已褪下了臉上的面具,忘記了如何掩飾自己的心緒。
戌時將盡,大廳中,仍坐有十來桌客人,既不去賭,也不去找姑娘,均是在輕聲細談,這并不尋常。
這些客人中,有五人成桌的,也有單獨一桌的,有早些天來的客人,而更多的是今日初來乍到的客人。
新來的客人或是奔波勞累過甚,并不想在晚膳后大動干戈或可理解。
而早些時候來的客人好似屁股上長了釘子,不愿離桌,很顯然是想留著聽故事的。
什么故事會讓人這么感興趣?
自然是今天在小鎮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故事。
故事得有人來說,由誰說最合適?
自然也是今天剛到小鎮上來的客人說最合適。
于是,總算有人起身,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大步走向一張桌子前。
此人衣著講究,白袍藍襯相間,好似行云流水般,不施雕琢,渾然天成。
都說人靠衣裳馬靠鞍,可衣著有時也需人來襯托,男子雖已年過四旬,可那副皮囊卻散發著成熟而又不是少年陽剛之氣的魅力,讓人怎么看怎么舒服。
若論這大廳中,還有誰人能與之相較,也便只有此桌的紫衣公子,還有遠在另一桌的黃衫青年了。
那紫衣公子自然便是那第一批客人的帶頭人,他也是個講究人,早已新換了衣裳,至于為何還是一襲紫衣,或許是巧合,或許是矮掌柜刻意的安排,想來也唯有華貴的紫色才能媲美這位公子的翩翩君子之風。
至于那位黃衫青年,則是今日最后一批來到六合樓的,與他同行的還有兩人,此時也正坐在他的身側。
“不知在下可否請這位公子喝杯酒?”
人們這才發現這白袍男子右手提著一壺酒,左手端著一杯酒,滿滿的一杯,方才那十幾步路中,居然連一滴都未曾濺出來。
白袍男子帶著瀟灑的笑,說話聲仿佛附有音律,讓人聽著極為舒坦。
他的聲音雖不大,可在并不嘈雜的大廳人,每個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論是他的笑,還是他的話語聲,都難讓人回絕。
可紫衣公子身旁的粉衣少女卻是瞪圓了眼,警惕道:“我家公子不喝酒。”
白袍男子目光一掃,確實,這三人的桌上只有茶,沒有酒。
白袍男子微微一笑,打了個響指,讓小二拿來壺六合樓中最好的茶。
斟滿四杯,推送到三人面前,接著道:“那在下便以茶代酒,請三位喝杯茶。”
粉衣少女見白袍男子的雙眸從始至終都落在身側男子身上,不知其意,心生怒意,嗔道:“我們自己有錢,不需你請。”
桌上另一身著灰衣的男子,盯著自己面前白袍男子剛剛推來的茶杯,有些出神。
也不知為何,他適才的目光便停留在茶杯上,三只茶杯同時推向不同方向,同時在恰當位置停下,無一灑漏,他自問以他的功力,絕對做不到。
更令他吃驚的是,他好像聽到三只茶杯與桌子摩擦時發出了不同聲響,而聲響串聯起來聽,竟好似“請、喝、茶”。
此時,紫衣男子也終于開了口:“不知雪清歡雪閣主請我們喝茶,是想聽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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