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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零章 從地獄來

  煙花易冷,剎那輝煌之后,這片天迎回了先前的沉悶死寂。

  而這方天地的濃烈熱情,在被點燃后,卻不會輕易熄滅。

  地上,花草樹木在焰火的炙烤下,愈燃愈烈,劈啪作響。

  地上,傷殘后的哀嚎,瀕死前的驚呼,此起彼伏,難絕于耳。

  地上,刀劍槍錘,形色各異的器刃交碰著熱血,你死我活,鏗鏗鏘鏘。

  烈火燒,哀曲鳴。

  他們要守護道義,為情為義。

  他們與命運相搏,為利為益。

  遂刀劍相向,不死不休。

  是非對錯,剩者言說,勝者言說。

  那邊,阿班和謝永昌水火相容,深入敵陣,殺得風聲水起。

  這邊,水如鏡亦如一汪濁水中的青蓮,出淤泥而不染,掠陣殺敵如入無人之境。

  如說峨嵋劍法的特點為剛、柔、脆、快、巧,那水如鏡的峨嵋劍法粗粗看來,只有剛與快。

  是水如鏡的劍法,失了避重就輕的柔,失了直擊要害的利落,失了四兩撥千斤的巧了么?

  不,細細觀察之下,便可發現,是水如鏡出劍太快,發力太猛,以致于,劍法中的柔、脆、巧都被剛猛與迅捷的光輝給遮掩。

  躺在其腳邊的一具具或是心窩處淌血、或是脖頸處血灑,或是眉心處血流的尸體,便是一個個無聲的例證。

  再看旁側,沒步淺草在疾風下折腰,升騰烈火隨罡風所向招展,銀煞門幫眾被一陣狂風過境的攻勢,打得雞飛狗跳,叫苦不迭。

  李子軒和肉蛾,兩位少林俗家弟子功法相同、路數一致,舞動著雙棍,組成狂風退魔棍陣,在敵陣中虎虎生威,攪擾起另一番風云。

  聽雨閣的逆蝶腳下步步生花,咫尺間必有生門、景門、休門為己加持精氣神,方寸外必以傷門、死門、驚門,驚敵擾敵傷敵。

  腳下的繽紛萬象,將逆蝶襯托得實如花中仙子,在繁花似錦中起舞,在如癡如醉中取敵性命。

  或因性格之故,逆蝶的功法與招式可說與戀蝶大相徑庭。

  戀蝶好靜,獨來獨往的她,孤僻得乃至于有些自閉。

  她的功法必是金系內功,只進不退,銳不可當。

  其招式偏向于匕首的快、準、狠,攻勢如疾風驟雨,卻無一不求一招制敵。

  逆蝶喜動,她熱情好客,平易近人。

  她的功法卻是木系心法,如此才有可能同時維持著四五門陣法的施放。

  其招式是雙刺的優雅靈動,先以眼花繚亂的招式變化,亂敵判斷,再伺機制敵。

  逆蝶正好處在姜逸塵不遠處,她的舉動,姜逸塵全然盡收眼底,算是接觸過兩姐妹的他,不由起疑,莫非自己的判斷有誤?

  若要從這數百人的拼殺中,尋出最令人矚目的聚焦點,非義云山莊副莊主龍炎靈莫屬。

  龍炎靈一桿金槍在握,一馬當先便先攔下兩個銀煞門堂主,以一敵二,仍以強硬的姿態取敵性命。

  氣勢如虹一時無兩,一人直突敵陣密集處,殺得大開大合,大有以一當百的架勢。

  此時此刻,絕沒有人會認為“龍炎靈”三個字,是低調的代名詞。

  與一眾人的或熱烈豪放,或耀眼矚目不同,柳夢痕和幽冥雙人組在其間顯得悄無聲息,可二人所過之處,所留下的敵方尸首可一點都不少。

  柳夢痕的折月刀法重在巧,以巧破敵,必然刀刀逼敵落入險境,使之受迫而露出破綻。

  破綻出現的一瞬,便是其命喪之時。

  因為,在柳夢痕背上的是一個殺手,只要機會出現,鬼見愁轉瞬即至,絕不錯過。

  二人便如藏身于綠茵的毒蛇,無聲無息地行進,無聲無息地殺戮。

  至于守在慕容乘風一旁的姜逸塵,并沒有遭到太多的壓力。

  三三兩兩的銀煞門幫眾,他對付起來游刃有余。

  義云山莊顯然也不會漏過對慕容乘風的保護,若有三五成群的敵人攻來,李驀然和雙翅姐弟倆立馬便會出現在姜逸塵身側,協力退敵。

  是而,姜逸塵不由多了些觀察敵情的閑暇。

  目前而言,銀煞門人數雖眾,但己方貴在兵精,不少人都能以寡敵眾,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敵方已有近百人躺倒于血泊中,而己方僅出現了一二傷亡,一時倒是占據著交戰上風。

  然,盛景之下卻存隱憂,與他們對壘交戰的并無強手,銀煞門十三個威名赫赫的壇主一個未現,已經到位的墨龍幽鳳兩大護法尚未出手,他們究竟在等什么?

  于此同時一里地外,五個身著飛魚服的男子也與姜逸塵有著同樣的疑問。

  作為五人之首,實在瞧不出名堂的殷揚,耐不住性子朝邊上紋絲不動一言不發的蕭銀才問道:“明明已是勝券在握,蕭門主為何不將貴幫眾位高手遣出,速戰速決,一舉將這些跳蚤拿下,而要讓這些忠心耿耿的門人平白送了性命?”

  蕭銀才雙唇輕啟,微露皓齒,嘴邊稍稍揚起,他笑了,笑得仿若皎月浮現夜空般,自然而然,令人無法抗拒地產生舒適感。

  殷揚再不敢直視他的笑,撇開目光,繼續遠眺前方戰況。

  蕭銀才道:“蕭某也有疑問,請殷千戶解惑。”

  殷揚疑惑道:“哦?”

  蕭銀才道:“一兩重的黃金一錠,合重十兩的碎銀數十顆,二者是否等價?”

  殷揚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等價的。”

  蕭銀才道:“若只可取其一,千戶大人會作何選擇?”

  殷揚猶豫片刻道:“若要做選擇,想來必要有前提。比方說,要散布或是打聽消息,自然選擇碎銀,如此可多發動更多的人手辦事,若是要購置貴重物品,那一錠金子更為方便。”

  蕭銀才搖頭道:“蕭某說的是任何情況。”

  殷揚道:“這可實在不好抉擇。”

  蕭銀才道:“看來千戶大人極少在江湖上使喚銀兩。”

  若在先前,以殷揚的脾氣,少不得要對蕭銀才這番話語,回以冷嘲熱諷,乃至故作沖突,可歷經這半天的接觸后,殷揚竟也能耐下心來聽其解釋。

  “呵,愿聞蕭門主高見。”

  “要知道在江湖上,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有的人賣消息,有的人接散布消息的活,若蕭某要使喚銀兩來打聽消息,會選擇用一錠金子直接去買消息,若要散步消息,便將這一錠金子拿給有能耐散布消息的人去使喚。”

  “依蕭門主的意思,這一錠金子和百余碎銀是不等價的咯?”

  “從不會等價。一錠金子,除卻閃閃發亮,方便攜帶外,在同一件事上發揮的效用,可比百余碎銀來得更快捷,高效。

  見錢眼開,得看這銀兩夠不夠分量,分量夠重,鬼推磨方能推的更快。

  因而,這一兩金子的價值,遠比十兩銀子來的更高呢。”

  殷揚默然不語,他的目光不由瞥向靜靜目視前方的蕭銀才,他在心中暗下決定,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開罪此人。

  此人似乎不屬于人間,或是來自地獄?

  不錯,沒有情感的地獄!

  蕭銀才實在把任何事都看得太透徹了,以致于任何事在他眼里都是“事”,而沒有“情”。

  那些在一里地外喋血拼命的在蕭銀才眼里不過是碎銀,有用,但命如草芥,用他們來消磨敵人的鋒銳。

  而那些壇主、護法等便是他囊中的金子,還能稍稍得到他的珍視,當“銀子”將敵手消磨得精疲力竭時,他才會使喚出這些“金子”,毫無懸念地碾碎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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