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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守株待兔

  撥開那不知是被汗水或是血水打濕的長發,果真是那最熟悉不過卻又陌生無比的面容,原先便略顯蒼白和消瘦的薛青,此刻血色全無,許是生命精華盡失,那枯槁的樣貌已難見人形。

  若非事先已依憑外物確認了薛青的身份,否則,光憑這形如骷髏的臉,姜逸塵和劉啟均難辨識出這是何人。

  似是感受到了一抹微光灑在臉上,或是聽聞到了那聲凄厲的嘶吼,那緊閉的雙眸極其費力地撐開。

  眼前之人,他看不清,只是個模糊的血影,但既然未在他身上多捅幾個窟窿,想來是友非敵。

  他張開口,想告訴來人,敵人尚未退去,正藏于暗中,伺機偷襲來援之人。

  然,即便姜逸塵已將耳朵湊到薛青嘴邊,仍未聞只字片語。

  只覺耳邊之人輕吐出氣,而后便是一冰涼之物貼靠在了他的側頰。

  姜逸塵愣住了,眼角邊不知何時已噙著淚花,他不敢任之流下,也不敢動彈一分,生怕抽身而退后,便只能接受薛青已死的事實。

  一旁的劉啟不愿見到姜逸塵如此自欺欺人,還是將他拉開了。

  身子被拉扯著向后退去,姜逸塵卻不敢抬眼看向薛青,后撤數步后還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果然,薛青已疲憊地垂下了頭,合上了眼,垂落的長發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容。

  姜逸塵是被劉啟強行拽上黑將軍的背上的,即便已穿過了山洞,再瞧不見薛青的身影,可他的眼睛依舊一眨未眨地看向后方,薛青所在的方向。

  不多時,二人一馬便來到了瀟湘谷,谷中和外邊一般,同是一片死寂。

  天上的黑云愈來愈厚重,壓抑得連負重二人疾馳都不在話下的黑將軍也喘起了粗氣。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雨滴落地之聲和黑將軍的喘息之聲,也總算是給這靜謐的氛圍增添了一份難得的聲響。

  映入劉啟眼簾的情景和谷外大多情況并無二致,數具黑色尸體間,夾雜著數個身著不同衣衫,可辨識出大致身份的島上居民。

  姜逸塵對劉啟不甚熟稔,并不意味著劉啟對瀟湘谷內陌生,劉啟顯然認得霍隱娘,在一眾尸體間并未瞧見霍隱娘的身影后,便徑直往霍隱娘所在的木屋走去。

  “小塵!快進來,你娘有話和你說。”劉啟的喊聲被雨聲蓋過大半,可在姜逸塵耳中卻清晰無比。

  還在馬背上怔怔發愣的姜逸塵,片刻間便閃入了他曾經生活了十余年的溫暖的家中。

  霍隱娘確實在屋中,她倚靠在桌腳邊,眼睛是閉著的,看來并無半點生息。

  “隱娘是自我了斷的,她還有些氣息。”劉啟一手輕探著霍隱娘鼻間的氣息,一手搭著她的脈搏,鄭重對姜逸塵說道。

  見著霍隱娘腹部那柄泛紅的匕刃后,姜逸塵不疑有他,趕忙湊了上去,手中頃刻間泛起極寒之氣,直接貼在匕首與霍隱娘腹部的交接處,讓傷口凝結,當務之急,自是不讓血液再往外淌,而后才攤開她的一只手,以掌對掌,為之注入內息。

  只有讓霍隱娘蘇醒,有了主觀求生念后,才有望保住她的性命。

  在姜逸塵滿懷期待的注視下,霍隱娘并未讓他失望,吃力而又緩慢地眨巴了下眼睛,醒轉了過來。

  “娘…”積蓄已久的痛楚傷悲終是在此刻爆發,隨著這聲呼喚,淚水同雨水攪渾了少年的面龐。

  在劉啟的幫忙下,霍隱娘另一只手觸碰到了姜逸塵的面頰,費勁地開口道:“塵兒…你,不該,不該回來…”

  “不不,塵兒該早些回來,塵兒該早些回來,娘你別說話,別說話…”姜逸塵加快了體內霜雪真氣的運轉,為他提供澎湃的內息,而后用右掌傳導入隱娘體內,左手抓著隱娘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生怕那只手一旦離開他的臉旁后,便會沒了溫度,再也抬不起來了。

  淚水失了把持,肆意留入姜逸塵的口中,是那般咸澀,那般苦楚。

  “三兒,你說咱留這婆娘性命,還在這守了個把時辰了,才等來兩條小魚,是不是有些不值啊?”一尖細的聲音在房間回蕩,可木房中不過三人,難不成這人還會隱身,或是精通那隔空傳聲之能,而聽其語意,顯然還有第五個人在場。

  “是哦,好像有些吃虧。”緊接著,一粗壯的聲響同在房間中響起。

  “哈哈哈,哈哈哈。”這笑聲如雞啼一般,尖銳、刺耳、短促,姜逸塵一生之中,絕未聽過如此難聽的笑聲。

  而這笑聲顯然也不屬于先前開口的兩人,便也是說敵方至少還有一人!

  “蝦米釣小魚,小魚誘大魚,小魚或許只是來探探情況的,真正的大魚,僅憑我們仨估計還收拾不來,先料理了這兩小的吧。”笑聲止,那聲音出語連珠,更如雞啄般咯咯不停。

  接二連三地冒出的聲響,令姜逸塵和劉啟心中一沉,對方的意圖已然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他們,這是誘敵上鉤,守株待兔。

  而霍隱娘本想用自絕性命,造成已經死亡的假象,以拖延時間,候來救援者,以將相關信息告知,誰知竟也被看穿了伎倆,反遭敵人利用。

  霍隱娘聞言,驚怒交加,霍地抽回姜逸塵為她輸送內息的手,從劉啟和姜逸塵之間掙脫而起,急道:“塵兒,聽娘的話,快走!”

  “進了這門,還想走?做夢!”三人近乎同時道。

  兩道身影分別從門口、窗邊飛入,而另一個龐大的身軀是直接破墻而入,本便不大的木房倒是被拓寬了空間,可于六人而言,腳下變成了方寸之地,尺寸必爭。

  劉啟的木槳吃住了一個黑衣人的樸刀。

  姜逸塵的劍擋開了另一黑衣人的鋭爪。

  而霍隱娘竟是徒手接住了破墻而入的第三個黑衣人的落錘。

  “啊!”一撕心裂肺的吼聲在姜逸塵三人耳邊響起。

  那使喚著重錘的大塊頭似是遭受到了重創,劇痛難忍,快步向后退去,轟隆一聲,直接跌出房外,和木板混作一塊。

  “三兒!”另兩個黑衣人未曾料到他們這先動手的倒先吃了虧,還算不上開打便先折損戰力。

  到底還是低估了女人啊,而且還是一個自殘幾近身死的女人,究竟憑著怎樣的毅力能堅持個把時辰不死,還能做出這般反應,幸而,這女人終究是支撐不住了。

  “娘!”姜逸塵驚呼出聲。

  只見霍隱娘已蹲伏下身,腹部的傷口全然崩壞,鮮血橫流。

  姜逸塵也不顧強敵在前,只是回過身來,環抱著他的娘親。

  見那條條鮮紅,蓋過了暴露于空氣中許久已是發黑的血漬,盡管他不遺馀力地想用霜雪真氣凍結住那傷口,卻再難止住霍隱娘生息漸逝的勢頭。

  雖非生身父母,然,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刻,霍隱娘還是盡其所能,在守護著他,隱娘要是死了,他何以為報?

  “天殤折梅手!這婆娘竟會這一手!”

  “你可看清了?”

  “不會有誤,那招釜底抽薪,直接將三兒持錘的右手手骨給卸去。”

  聲音尖細的黑衣人看清了方才霍隱娘的出招,二人立馬慎重起來,再不敢大意,因為那少年稱呼那女人為娘,那么,他很有可能也會天殤折梅手。

  懷中,霍隱娘的身體漸漸變沉,姜逸塵驚慌失色,不停地晃動著她的身軀,欲將之喚醒。

  只是無論如何,懷中的親人再也睜不開眼了。

  兩個黑衣人可無心看這苦情戲,而今是敵人心里防線最為脆弱之際,至少這個少年毫無戰意可言,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小塵兒,這會兒可不是傷心的時候,打起精神來,先將這些賊子干掉為隱娘報仇才是正事!”見姜逸塵失魂落魄的模樣,劉啟只能先以一敵二,同時嘗試用言語拉回姜逸塵的心神了。

  “哼,不過是個船夫,使喚的還是木槳,可別在我二人面前蹦達了。”聲音尖細的黑衣人掄起樸刀,率先向劉啟攻來。

  砰砰砰!

  那樸刀似與木槳不過碰撞了三下,可卻有九刀之威,劉啟手中的木槳再也支撐不住,竟均勻地斷作九截。

  “九刀流,傲九刀。”劉啟見此,已能確定這三個黑衣人的身份,怒道,“冷三兒還有吉六兒,地煞門貪嗔癡三煞!”

  “嘿嘿,你個臭船夫竟還能認出我們,不過,這么晚才認出來,賜你一死!”吉六兒便是那出言吐字如雞般的黑衣人了,用舌頭舔了舔手上的鐵爪,確定其亮堂得晃眼后,便閃身朝手無寸鐵的劉啟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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