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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百玖拾叁回 童大帥妙算無雙

  鄧元覺憤然叫陣,童貫見方臘終究中計,哈哈一笑,揮手攔住要去迎戰的王稟等人,喚姚興來馬前,指著鄧元覺,淡淡說出一番話來。

  “本帥記得,你說過你師父死戰不屈,忠肝義膽,可惜呀,畢竟失了杭州,又無見證,按律卻是不好論功——不過!本帥平生最是憐惜忠勇之士,今日卻給你一個恩典:伱若能贏了這和尚,本帥回朝,必當面見官家,親述令師功勞,封其妻蔭其子,立為城隍,受萬世香火。”

  這個童貫,畢竟老奸巨猾!有道是“請將不如激將”,童貫先前對姚興有些慢待,如今連續折了王德、姚平仲兩員悍將,囊中乏人,卻是想起這個勇武小將來。他曉得這等人多有傲骨,若是前倨后恭,反吃對方小看,干脆依舊擺個高高在上架子,只拿他師父的身后名做勾,果然一舉湊效。

  姚興瘦削的面孔瞬間漲紅,狠狠一點頭,拔出雙刀,孤狼般走向鄧元覺,一步一步越來越快,最后更是發足狂奔,于兩丈開外縱身而起,雙刀直上直下劈來。

  先前撤離杭州時,姚興孤身刺殺方七佛,鄧元覺便和他做過一場,當時還有四個飛將相幫,尚且一時不得鎮壓,直到老曹出手,仗著寶刀鋒利斷了姚興兵刃,這才被鄧元覺打昏了擒住,心中如何不曉得對方厲害?

  眼見對方來的兇猛,暗自忿忿發狠:佛爺成名十數年,“寶光如來”四個字威震江湖,難道是為了做你的踏腳石?哪怕拼個兩敗俱傷,也要殺死此人以絕后患!

  好個魔僧!他也不管當頭劈下的兩柄鋼刀,一聲虎吼,手中渾鐵棍悍然搗出,直奔對方心窩,意欲以直破曲,后發先至!

  魯智深和鄧元覺頗是投緣,若不是強敵在側,二人早忍不住要切磋武藝,此刻自然看得加倍入神,眼見鄧元覺這一招應變果斷狠辣,魯智深不由高聲叫了個“好”字!

  秦明、楊志亦是暗自點頭,心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單看這一招的火候、氣度,足見明教法王盛名無虛!也難怪武大哥當年匆匆一晤,在心頭掛懷幾年。

  姚興身臨其境,卻是絲毫不見慌張,右手鋼刀一轉,猛往胸前斬落,左手卻是一張,那鋼刀飛射而出,直奔鄧元覺面門。

  待此刀飛出,右刀這才重重砍在鐵棍上,鐵棍微微一頓,姚興借力旋身落地,一彈而起。

  姚興這一記飛刀,并非刀法應有變化,純粹是神來一筆,盡顯其天資之高。

  鄧元覺怪叫一聲,連忙矮身,使一招“老龜縮首”,偌大一顆光頭,仿佛沒了支撐似的,呼啦直墜在胸前——若他生在太平年間,憑這手功夫,可在街頭當個魔術家,連道具也不屑用。

  那刀貼著頭皮落空,斜斜插入地面,不待鄧元覺重新拉開架勢,姚興早如餓虎般撲來,一柄單刀光華爍爍,狂劈猛砍,鄧元覺失了先機,只得倉促招架,被劈得步步后退。

  魯智深這等豪俠,看至此處,亦不由面色微變,低聲嘆道:“后生可畏!再過十年,此子足以睥睨我梁山泊也!”

  朱仝低聲道:“你忘了石寶所說?要不是當初武大哥求情,這小子在杭州便遭殺了。”

  魯智深點頭道:“如此小將,便是灑家也不免愛他,能入武大哥眼,理所應當。”

  朱仝擔心道:“若是吃他殺了寶光如來,將來不好見面。”

  魯智深搖頭笑道:“鄧元覺這個禿驢,靈性嘛便少了一點,功夫還是十足扎實,敗他不難,真要殺他,這小子自己也難討好。”

  楊志低聲道:“童貫這廝,用人朝前、不用朝后,這小子能把武功練到這個份上,我不信他是傻子,他若受了重傷,結果他自清楚,豈肯冒險斬殺鄧元覺?”

  梁山好漢旁觀者清,明教群雄卻是關心則亂,方臘緊緊咬著槽牙,青筋都要跳起,扭過頭低聲囑咐方七佛:“事到急時,你我合力救了和尚下來,大不了認輸一場。”

  方七佛面色凝重,緩緩點頭。

  汪公老佛聽見他兩個低語,眼神不屑,微微冷笑。

  戰場之中,姚興連攻二十八招,鄧元覺連退十三步,不曾還手一招,雖然場面難看,鄧元覺眼中卻閃著一絲賊光——

  姚興這口鋼刀,非是什么神兵利器,鄧元覺的渾鐵棍雖也尋常,畢竟是粗重兵刃,惡斗之下,火花四濺,鐵棍折損不大,鋼刀卻是漸漸不堪使用,鄧元覺廝殺經驗豐富,卻是要趁對方兵刃報廢的一瞬間,暴起反擊。

  又過數合,姚興鋼刀幾乎成了麻花,鄧元覺眼神一閃,準備拼著受他一刀,一棍將其打殺,眼見姚興橫刀砍來,忽然不閃不擋,反手一棍掃去!

  不料姚興“哈”的一笑,忽然將刀一轉,略略一擋鐵棍,趁機斜躥一步,從棍下鉆過,左手一探,拔出此前射空的那口刀,順勢反抹,鄧元覺大叫一聲,吃他在腿上留下一道深深刀口。

  這真個是:計中還有計,陰里更加陰!

  魯智深等人臉上終于露出駭色,都不曾料到早前那被射空的一刀,竟是為后續埋下的伏筆!

  幾人深知,若說身上武藝,姚興未必便高于鄧元覺,只是臨場應變之奇,細節算計之深,實非鄧元覺所能相比。

  也正因如此,連“小太尉”姚平仲也不過拼個平手的寶光如來,三十余招便傷在姚興刀下!

  甚至童貫臉上都露出詫異之色,渾沒料到這小將贏得如此爽利!

  姚興一招得手,哪肯饒人?第二刀就奔著喉嚨切來,鄧元覺卻把身往后一仰,順勢睡到在地,那條鐵棍舞成一團烏光,死死護住周身,卻似一頭大龜縮入殼中一般,任憑姚興揮刀亂剁,都被鐵棍擋開,卻是學成后從未用過的保命本事:玄武杖法!

  只是鐵棍沉重,施展之時,往往要以步法、身法配合,充分利用棍子自重的慣性,此刻睡在地上施展,全憑兩膀子氣力,鄧元覺力量雖大,畢竟人力有盡,難道還能無休無止舞下去?

  眼見得一旦稍慢,便是殞命之時,因此姚興好整以暇,斗得越發從容。

  方七佛嘆口氣,縱馬而出,高聲道:“這一場我們輸了,下一場還是這姓姚的么?”

  說話間一戟挑出,姚興橫刀一封,借力后躍。

  明教十余個精銳沖出,扛起一臉頹色的鄧元覺,飛一般回洞,姚請安道全替他醫治。

  “住手!”眼見方七佛就要和姚興大戰,童貫高聲喝道:“說好五場比試,若讓小姚一人打五場,豈不是欺負你們?因此一人只許打一場。你們既然認輸,小姚且回。”

  姚興依言而回,童貫趁機嘉許,好顏好色道:“此前平仲說你勇武,本帥卻不曾親見,若是提拔太過,眾將未免怪我不公,因此權讓你做個都頭,以防人口。然而今日一戰,大勝魔僧,功勞、本事,已是人盡皆知,本帥便拔你做個都虞侯,去做王稟的副手,你當好好配合王將軍,以后再立功勞,自然前途無量!”

  姚興大喜,都虞侯已是從五品的官職,于他而言,可謂一步登天,此前只做個都頭的郁悶感頓時無存,連忙下拜道:“末將多謝大帥提拔。”

  他自清溪逃脫以來,連連立功,今日大敗寶光如來,又是在大軍陣前,眾將雖然羨慕,卻也曉得他的確本事非凡,反而覺得童貫知人善任,用人不拘一格,士氣頓時一振。

  王稟跟隨童貫日久,卻是曉得他的用意:此前姚興是受姚平仲舉薦,童貫封賞再厚,人情也落在了姚平仲頭上,若是劉延慶之流,童貫或許不吝給他這個體面,姚平仲于童貫而言,卻是養不熟的惡犬饑鷹,自然不肯讓他吃飽。

  如今當眾提拔姚興,姚興面子里子盡皆到手,這等年輕小將,心思單純,自然不會記恨先前的打壓。

  童貫這一推一拉,手段嫻熟無比,盡顯老軍頭的火候,王稟也不由暗暗欽佩。

  當下擺出笑臉,策馬上前幾步,笑道:“姚興兄弟,以后哥哥同你就是一個鍋里攪馬勺,你武藝高強,再有大戰,哥哥立功受賞,全仗你的本事了。”

  姚興連忙抱拳:“王將軍勇冠三軍,小弟還要你多多指點方好。”

  王稟大笑,當即讓人選匹上好戰馬,送于姚興乘坐,又問他馬上慣用什么兵器,態度熱切無比,一副老大哥摸樣,童貫看在眼里,暗自點頭。

  這時方七佛戟指童貫,大喝道:“童貫,方某久聞你也是練武出身,外家功夫了得,何不親自出馬,來同方某一戰!”

  列位看官聽稟:按史書記載,童貫此人,“彪形燕頷,亦略有髭,瞻視炯炯,不類宦人,項下一片皮骨如鐵。”就是身軀壯健、相貌威武,頸部往下,皮韌骨堅,顯然是個高手。

  此時方七佛恨他當場封賞姚興,越發剝落明教臉面,因此干脆出言挑戰。

  童貫擺手笑道:“方七佛,你不過是反賊頭目,童某身擔國家興亡,何其尊貴,憑你也配同我叫陣?”

  王稟、冀景齊聲道:“大帥,末將愿討此賊!”

  童貫又擺擺手,看著怒容滿面的方七佛,淡淡道:“不必誰個出馬,方七佛,這一場我們認輸,哈哈,如今你我兩方一勝一負,你且回去,換人來比第三場吧!”

  方七佛頓時愣在當場。

  魯智深把楊志大腿一拍:“啊呀!好個童貫!好毒計策!”

  索超茫然道:“他連比都不敢比,豈不是折了自家威風?”

  朱仝咬牙道:“七佛子號稱明教第一高手,官軍任何人出陣都無必勝把握,稍有不慎,便要折損猛將,童貫此前特意點明一人只能上場一次,如今放了這一場,看似白白輸了一場,卻是為他自己保留了一位猛將…”

  楊志揉著被魯智深拍麻的大腿,恨恨道:“這老閹賊成名多年,當真不可小覷,你看他詭計百出,圣公一方盡處下風。”

  方臘此時也回過味來,臉色鐵青,喝道:“七佛回來!童貫老賊,你當真欺我明教無人么!”

  鄭彪高聲道:“陛下,這一陣我來出馬!我明教有的是英雄好漢。”

  包天師一把拉住他轡頭,低喝道:“休要胡鬧!你這廝戰死事小,若是拖累了天定性命,卻當如何?”

  他自家看向方臘道:“陛下,貧道去打一場吧,憑著這口寶劍,當能替陛下贏取一陣。”

  方臘扭頭看向眾人:

  連日廝殺至今,四大法王,一死一傷,剩下包、鄭師徒,都以左道見長,若遇上膽壯神足的大將,恰是幻術克星。

  五方元帥,盡數帶傷,五散人中,杜微身死,高玉不在,其余三個,都不以武藝見長。

  左右二使,一個不在身邊,一個被童貫設計,其余武藝較高的錢振鵬、賀從龍之流,也是凋零殆盡,還有三場斗將,就算包道乙能剩一場,剩下的難道讓鄭彪、衛亨之流去打?還是讓石寶等帶傷出戰?

  一時之間,名垂江湖多年的“圣公”方臘,覺察出一種大勢已去、窮途陌路的悲涼。

  “包老道!”方臘伸出手,緊緊握住包道乙:“你去贏下一陣!如今一勝一負,再贏兩陣,便是轉機!你去贏下一陣,下一陣,寡人…我方臘親自出戰!”

  眾人聞聲,無不色變。

  鄭魔王流淚叫道:“陛下,是鄭彪無能…”

  方臘拍了拍他肩膀,溫和一笑:“放屁!你是老子的護教法王,誰敢說你無能?只不過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這幾場斗完,若是童貫發兵來攻,還不是要靠你做法御敵。”

  魯智深幾個見他這般做派,也不由暗自點頭:堂堂圣公,終究有他的氣宇!若不是生了個兒子有些沒用,未必便被逼到如此境地。

  包道乙面色凝重,抱了抱拳,縱馬出陣,先掣出那口玄天混元寶劍在手,高聲喝道:“明教法王,靈應天師包道乙在此,哪個宋將嫌命長,道爺大發慈悲,親手送他一程!”

  童貫見包道乙出馬,不由微微躊躇,他曉得包天師、鄭魔君都是左道妖人,雖有姚興大敗鄭彪的前例在先,但誰知妖人還有多少手段,卻不能以尋常斗將相估量。

  王稟、冀景幾個猛將,也是面面相覷,斗將他們不怕,哪怕方七佛,至少也敢一拼,但是對付術士,心中屬實沒底。

  這是忽有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戰將擠到前面:“大帥,末將愿同這妖道一戰!”

  童貫看去,卻是楊可世的親兄弟楊可勝,雖曉得他武勇不讓乃兄,但還是有些躊躇,正思忖間,只聽一人笑呵呵道:“可勝,這一陣且讓給老夫,如何?”

  童貫一看來人,哈哈大笑:“非老將軍手段,絕難克制這個妖人也!”

  這正是:姚興奮發敗護法,七佛黯淡失機緣。天師有術驚敵膽,一箭飛來眉宇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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