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河年紀其實不算大,但是經歷卻很豐富,雖然沒有像哥哥那樣天生一副公子氣,可是身上卻有著一股古韻,一股書生氣,和現代的學者之類的不同的書生氣。當然,真正讓李易覺得他或許可以試一試的是,他的那雙眼睛,很是靈動,不同于哥哥那樣的有著喜怒哀樂悲苦愁那般豐富,但是卻是一雙同樣的讓人一眼就難以忘卻的眼眸。“我特別喜歡你形容的寧采臣,當然還有許仙!我認為這兩個角色大概是被塑造的最成功的人妖戀的人物。”江清河說道。“哦?為什么?”李易倒是頗為好奇。“這兩個故事,我兒時就接觸過,初看,他們仿佛沒有什么存在感,更多的感覺像是陪襯,對許仙只記得他的無能和啰嗦,對寧采臣只記得他的古板的書生像,反倒是對美麗的兩位女主倒是印象深刻,故事里面描述的聶小倩冷艷動人,白娘子更是美得一發不可收拾,而且他們的能力在故事里都是比男主要強,很多關鍵時刻往往都是擁有更大的自主性,往往都是她們給予男方更多的幫助。”江清河顯然對這兩個故事是有研究的。事實也是如此,實際上,《聊齋志異》里面的《聶小倩》也好,還是《白蛇傳》也罷,人們記得更深刻的,往往是聶小倩,或者是千年蛇妖白素貞,而不是寧采臣或者許仙。“那現在呢?”李易問道。“其實,《聶小倩》這個故事,我讀的并不多,因為原版的作品里面,結局總覺得有點荒唐,蒲松齡的《聶小倩》里面寧采臣和聶小倩的結局,很完美。寧采臣帶著小倩回老家,小倩和他們一起生活。受歡迎,可以吃陽間的食物,還生了三個孩子。這樣的結局我其實并不怎么喜歡,因為人鬼殊途,而且涉及到人鬼之間的愛情,大團圓結局,總感覺像是童話故事一般。倒是對許仙,過去對他無感,可是如今再來看,兒時的印象被顛倒了一下下。他們不再是兒時印象中的陪襯,而是整個故事的靈魂,他們對愛的執著在我看來超過了兩位女主。我們知道兩位女主是異類,有著超過凡人的一些能力,而兩位男主作為普通人,我們設身處地地去想一下,很多事是我們不可能做到的。許仙在娘子被困雷峰塔后執意拋家棄子,也放棄了治病救人的積德之道,選擇了常伴青燈。看到有些評論會罵他愚蠢,說在世治病救人所得之功勝過在寺廟整天念一些不疼不癢的經文,還能照顧孩子。但又有誰了解許仙心中的苦,對自己恩情似海的,如此美麗賢德的妻子沒好好對待,反而因為自己原因讓她蒙難,被壓雷峰塔下。寧采臣的話,我不知道李導你改編的故事是如何的,但是我想應該不會是按照原版的結局來吧?”江清河有些好奇地看著李易。李易笑了,然后遞給他一份《倩女幽魂》的劇本。“你看看,說說感受!”江清河接過去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當然李易給他的是文學劇本,看起來更直觀生手忙腳亂地關上窗戶,用身體擋住陽光,一邊垂淚,一邊卻催促女鬼快點回到自己的骨灰壇子中…幾許考量,幾許回眸,幾許回望,于是,再也不相見了。江清河竟然眼眶泛紅,潸然淚下!“好,好,好!”他連連說了三個好字。“這個寧采臣,雖然沒有蒲松齡《聊齋志異》里面那般多智,可卻讓人有種更厚重的真實感,而且這個結局,真的太好了!”“雖然聶小倩和寧采臣蒙燕赤霞搭救,兩人逃出生天卻沒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人鬼殊途”的兩人雖然成全了愛情卻仍要黯然分離,寧采臣甚至沒能同小倩見最后一面。聶小倩轉世后,寧采臣同燕赤霞繼續揮鞭策馬遠走天涯,這樣含有悲劇意味的結局正是東方美學的體現。宿命論和輪回說在我國千年的文化中經久不衰,再強大的人力干預也抵不過宿命的轉輪。正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講求樂天知命的東方宿命論并不贊賞西方式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說法。人力或可小小改變命運金城卻不能改變結局。一如李導伱早前的《大話西游》中孫悟空穿越五百年幾次逆天而行,最終卻仍要向命運屈服。聶小倩也同樣不能抗拒自己的命運。讓寧采臣與聶小倩的絕戀永久停止與黎明的分別,正印證了那句唯有殘缺的才是美的。”李易聞言心里卻忍不住翻了白眼。果然肚子里有點墨水的人,都喜歡虐!《倩女幽魂》這個故事,其實在《聊齋志異》里面,并沒有那么的出名,畢竟,《聊齋志異》里面人和妖,人和鬼的戀愛的故事太多了。相比起《聶小倩》,更出彩的是嬰寧等故事。但是經過改編,卻讓原本并不是那么起眼的《聶小倩》篇章,成了家喻戶曉的故事。在李易看來,結局的確是點睛之筆。之后,就是簡單地試鏡了。讓李易驚訝的是,江清河,雖然看起來和寧采臣仿佛根本不契合,但是演起來,卻沒有什么違和感,倒是讓他有些意外。又經過幾場試鏡,李易終于敲定了江清河來飾演寧采臣這個角色。男女主角選定之后,《倩女幽魂》實際上前期的籌備就基本已經可以宣告完工。其實《倩女幽魂》拍攝起來,可要比《人鬼情未了》要麻煩的多了。因為里面有不少場景,都是需要自己搭建。服化道等等,也都需要李易來定格調。不管怎么樣,《倩女幽魂》的班底總算是組建完畢。雖然影片還沒有正式開機,但是李易還是組織了第一場劇本圍讀。一些電影,或許不需要那么麻煩,但是像《倩女幽魂》這個戲,劇本圍讀無疑是必要的。“來,大家都說一說,自己的想法,嗯,有什么疑問也可以說出來。”李易笑著道。劇本發給眾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有時候,演員們不止是需要對本身的角色進行解讀,同時也需要兼顧整部電影,因為只有搞清楚這些東西,才能真正的吃透角色。陳問率先舉手,他是自薦演燕赤霞的,因為他看劇本的時候,就喜歡上這個角色。可是他卻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社會背景?我有點看不明白,還有,為什么感覺除了聶小倩和寧采臣,其他的角色,包括燕赤霞,都感覺在刻意地扮丑?”“哈哈哈!”眾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事實上,這同樣的也是眾人不解的地方,之前有一場定妝會,扮丑是李易特意要求的。特別是燕赤霞等配角的妝容和形象設計,可以說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丑,而且是都丑!也不是,這個時候,另外一個飾演夏侯的男演員,楊崢笑著舉手道:“問哥,其實我的角色不丑啊!”“哈哈哈!”又是一陣哄笑,還別說,的確整部影片里面的角色,沒有扮丑的其實還有夏侯這個角色。當然,實際上,燕赤霞雖然丑,但是至少還算是有個人樣,而其他人是真的丑。“我來解釋一下吧,大家看完《倩女幽魂》的劇本,覺得他們所處的是一個什么樣的社會?”李易笑著問道。“這,混亂?”“愚昧世俗?”眾人你一言論,我一語的,但是都差不多是一種感受,那就是,那是一個昏暗無比,令人壓抑到絕望的世界。李易點了點頭:“我是故意的,怎么說呢?主要是想要通過這些,通過這些人的丑陋,來體現生活在混亂時代的愚昧世俗隨時代一同被扭曲了的人形。我的想法里面,影片里面的市集上到處是屠夫一樣的兵勇,野蠻地亂抓人;丑得不能再丑的賣卦先生,一口土話的丑縣官他們不僅丑,我更是希望他們能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壓抑惡心的社會氣氛圖卷,每個人都是那樣無神,那樣活著卻散發著死尸一樣的臭味兒。而夏侯為什么有別于其他人?因為一心追逐天下第一劍虛名的夏侯比其他人都更有人樣兒的多,他畢竟有自己明確的追求,而且這追求和那些市井丑八怪的追求比起來也算很高的了;我想要通過這些來展現在那個變態的社會,丑已經成為了常態,而美只存在于不問世事的歸隱者和處處受欺負被這個社會中的群丑拿其生命來看笑話的窮書生的心里,這不是社會最大的悲哀么?于是,修行千年的樹妖也可以高調地宣稱自己在替天行道,為社會除害;于是,燕赤霞才會感嘆他是人卻不想做人,小倩是鬼卻想做人;于是,最感人的愛情才會出現在人鬼之間其實在硬盤里面這個社會已經沒有了可以蕩氣回腸的東西,所有人都已木然隨波逐流,不知道自己的心靈在哪里。如一潭死水,再沒有什么動人的故事可講。所以跌宕起伏的故事便順理成章地發生在社會幽暗的邊緣,那里才有愛恨交織的真情和純真的個性,總算為美在這個世界保留了一個神秘的角落。正因如此,深林中的蘭若寺里鬼人的故事才會深深吸引著我,盡管這故事起伏不定恐怖不安。每個人都在心靈里追求美與安全感這兩樣東西,當它們不可兼得的時候,你會選擇什么呢?”眾人聞言有的懵逼,有的若有所思。“問哥,你覺得,燕赤霞是什么樣的人?”李易笑著問道。“他,我覺得,他有些像是憤青人格!”陳問沉吟了片刻道。“憤青人格?”眾人都有些疑惑。“對,確切地說,他渾身是正義,渾身是俠氣,好打抱不平。而天下事太多不公,有管不完的事,以至于要遁出世事隱居山林。俠者,本意是仗著自己的力量幫助被欺侮者的人或行為,而在中華博大精深綿延兩千年的俠文化的發展過程中,增添了劫富濟貧、懲強扶弱、見義勇為、舍己助人等多種表現形式,以及義氣、誠信、勇敢無畏、不求回報等精神內涵,并衍生出以此為業的一部分人,稱為俠客。歷史上比較有名的俠客,李白,自稱“白馬霜劍、殺人千里”,至少我們相信,俠是一種豪氣,存在于李白的詩中,看不見卻感受的到。在我們這個故事里面,燕赤霞,憑著正義的信念、和一腔熱血,以匡復正義維護善良為己任,不論是對貪官、對朋友還是對黑惡勢力、對普通百姓是非分明、懲惡揚善,成為寧采臣這樣同樣相信正義和善良的民眾的保護者,也成為震懾官府避免或減輕貪污腐敗行為的無形的監督者,以及打擊官府管不了的黑惡勢力使其不得不收斂惡行的對抗者。我之所以喜歡這個角色,就因為我認為燕赤霞在整部影片里面都是最獨特的,他是人間道的維護者,可卻是官府和妖魔都不接納而都忌憚的大俠燕赤霞。在我看來寧采臣的出場只是引出了弱者被欺壓這個現象,而解決這個問題的是燕赤霞。寧采臣有的只是善良,用故事里的話說,他有“愛”,而他的愛,是出于自身的,如果沒有和小倩的愛情,他會去管和己無關的救人水火嗎?不會,他僅僅是奮不顧身的地幫助自己人脫離困境,沒有燕赤霞的引導,甚至連小倩都救不了。而燕赤霞,口口聲聲說不再理江湖事,但強烈的使命感使他見到需要幫助的沒有一次置身事外,口口聲聲說不管寧采臣,卻不但三番兩次救了寧采臣的性命,而且進一步拯救了小倩等又盡最大努力打擊了黑惡勢力之一的千年樹妖和徹底鏟除了黑山老妖,如果說寧采臣是為了自己的愛情,而燕赤霞所有的付出都和自己的利益沒有任何關系,有的只是平復自己那顆因為俠義不平而激烈跳動的心。我喜歡的大俠燕赤霞。喜歡他抱著寧采臣痛哭流涕的那句“你的正義太像年輕時的我了,太叫我感動了”,他感激別人僅僅是因為別人獨善其身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