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不曾散去的陰霾(大章)
院長不讓李紅琴見吉芳，可是李紅琴卻有她的辦法。
她笨拙地偷偷地爬上了二樓，來到了吉芳所在的福利院宿舍的窗外。
隔著玻璃朝著里面看，她看到了吉芳，臉上洋溢著的是久別重逢的喜悅的笑容。
她輕輕地敲響玻璃窗，吉芳轉過頭來。
看到她，興奮地乖巧地喊著：“媽媽！”
吉芳一聲聲叫喚著“媽媽”，每叫一聲，大家的心都一痛，看著李紅琴在窗外無聲地嘶吼，手伸在玻璃上，卻無法觸碰自己女兒。
怎么說呢？這個時候現場的觀眾的心情是復雜的，他們對李紅琴的觀感也是復雜的。
從人販子的老婆變成了一位母親，一位不能與女兒見面的母親…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情都無比的矛盾。
李紅琴是人販子的妻子，這是她永遠無法抹去的最大的污點，這也是所有人討厭她厭惡她的最大的原因所在。
可是吉芳呢？
在吉芳的心里，李紅琴就是她的媽媽啊。
而李紅琴不遠千里來到深城，來到這里，只為了見女兒吉芳一面。
或許曾經天真地覺得可以帶著她回家。
顯然，從這里看，她是愛吉芳的，她是真的把吉芳當成親生女兒看待的。
這也是所有人心里矛盾的地方。
或者說李紅琴這個角色的設定本身就注定了充滿了矛盾。
人販子的妻子，孩子的母親！
李紅琴來到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約見一名叫朱成文的律師，可是那個律師卻以各種理由推脫不見。
另外一邊，律所的另外一名律師高夏被同事朱律師安排幫他把李紅琴打發了。
他大概是覺得閑著也是閑著，所以，就同意接受李紅琴的法律咨詢。
不過，對于李紅琴，他顯然也沒什么好感，但是作為律師，他還是幫李紅琴普及了一下收養法的相關規定。
說需要證明吉芳真的是棄嬰，并且真的找不到父母了。
而李紅琴說，他男人說過，吉芳是從工地上撿到的棄嬰，是不是就符合被收養的條件？
但是高夏很不客氣地說：“你男人？你男人都死了，他說的話有屁用，而且那個田鵬已經被證實了是被你男人拐來的，你怎么就能證明楊吉芳不是被拐來的？”
“你得有證據證明吉芳不是被拐來的，是棄嬰，還得有證據證明她的親生父母找不到了，她才有被收養的可能！”
高夏告訴李紅琴：“你要想聘我當你的律師，先付我一萬塊錢，后邊隨著案情的推進，你還得付我后面的錢！”
結果李紅琴根本沒那么多錢，竟然拿出了一包土特產紅棗給高夏。
高夏當然不同意了。
但是李紅琴還是去找了當初和他丈夫在一個工地的工友唐青山，希望他能幫她證明，吉芳真的是楊明富從工地上撿來的棄嬰。
另外一邊，田鵬的確回家了。
可是因為被拐了幾年，他根本不記得田文軍和魯曉娟是他的親生父母了。
被帶回去之后，也一直都不肯喊一聲爸爸，媽媽。
田文軍甚至會因為田鵬今天跟他說了一句話而開心不已。
只是那句話卻是：他還想那個女人，還想他的妹妹，說想回家。
這讓魯曉娟頓時眼眶就再次紅了起來。
自己的兒子，她的親生骨肉，可是卻不愿意認她，還想著那個人販子的妻子，這讓魯曉娟如何能不傷心？
孩子還有很多壞習慣，但是魯曉娟和田文軍卻連聲音都不敢大聲地說他，為什么？
因為萬一他要是跑了呢？
那種無奈，讓人無不辛酸不已。
田文軍和魯曉娟在孩子丟了之后，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孩子，可是結果卻竟然是這樣的。
魯曉娟臨走的時候，田文軍告訴她，大家說要在街上搞個活動，讓把孩子帶上。
魯曉娟不同意，覺得那樣會刺激到孩子。
可是田文軍的話卻讓魯曉娟沉默了。
“這么多人，就咱們找到了孩子，咱不答應，那別人怎么想？”
魯曉娟沉默了，影院內的觀眾也沉默了。
是啊，雖然田鵬如今都這么久了依然不肯接受他們，可是至少，孩子找到了啊。
比起萬里尋子會的那些父母們，他們已經是最幸運的了。
因為失去過，因為和她們那些人共同經歷過，田文軍也好，魯曉娟也罷，都明白，都是真的能理解。
“你說孩子被拐到那家，他得多久才叫她媽啊？”田文軍突然又說了一句。
而魯曉娟卻無言以對！
她根本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只想自己的兒子能重新恢復正常，重新叫自己一聲媽媽。
田文軍在給田鵬洗澡的時候，跟他說：“鵬鵬啊，以后咱們說普通話......”
可是最早的時候，卻是他教鵬鵬說方言的。
另外一邊高夏因為在一個案子里面，假冒公職人員，被律所處罰。
他在辦公室內暴打了讓他背鍋的同事，也就是那個朱律師。
他被律所開了，結果出來之后又遇到了李紅琴。
一開始他很不想理會李紅琴，可是當聽到李紅琴說可以先給五千塊之后，他答應了。
魯曉娟為了讓鵬鵬能更快接受她和田文軍，特意帶著他去福利院見吉芳，并且和福利院院長說她希望能收養吉芳。
田鵬找到妹妹。
一大一小倆兄妹緊緊地抱在一起。
“哥哥，我想媽媽，我想回家！”小吉芳可憐兮兮地說道。
“吉芳，那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田鵬比魯曉娟和田文軍想象中的更加懂事。
其實這個時候，他也已經知道了，自己被拐的事實。
只是他畢竟叫了李紅琴媽媽好幾年，而且一期生活了好幾年。
一時間他還是無法接受魯曉娟和田文軍。
離開福利院，魯曉娟問田鵬：“你想跟妹妹住在一起嗎？”
田鵬點頭，他當然想了。
“媽媽把妹妹接回家好不好？”
田鵬驚訝地看著魯曉娟。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到！”
田鵬聽完之后，主動伸手去拉魯曉娟的手。
魯曉娟牽著田鵬的手，這是孩子回來之后，這么久第一次主動牽著她的手。
魯曉娟昂著頭，怕自己的眼淚會忍不住流下來。
她激動的難以自已，這么久了，終于孩子開始嘗試接受自己了！
她捂著嘴，想哭又想笑！
陰霾仿佛隨著那一只主動遞到她手里的小手而散開，一切的一切都變得那么的美好。
李紅琴帶著律師高夏去找工友唐青山，可是唐青山一聽要錄音，立馬改口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這讓高夏很生氣，轉身就走。
因為如果不能證明吉芳真的是棄嬰，那么這個事情根本沒的談。
李紅琴知道了唐青山是因為怕麻煩所以不愿意作證，為此她給對方留下了自己在這里住的地方，希望唐青山晚上能去找她。
為了吉芳她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看到這里很多人越發地矛盾起來。
當天晚上，唐青山去了招待所，李紅琴用自己作為代價，讓唐青山答應做證了。
一個女人為了孩子，付出了所有，可是偏偏她又是人販子的妻子，可以說讓人既同情，又厭惡。
同情她為孩子可以付出一切，也證明，她的確是把吉芳當成了親生女兒來疼，可是卻也厭惡她的作惡。
或許吉芳的確是撿來的，可是吉剛呢？
李紅琴是否真的如她所辯白的那樣不知情？
田鵬被拐賣時已會說話，記得爸爸媽媽，如果當真如別人所說，一路哭鬧不止，那么很難相信與他朝夕相處的李紅琴會對其來歷一無所知。
顯然她絕對沒有她自己所說的那么無辜！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或許可以為她的沉默提供各種解釋：一個自以為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盼子心切，又迫于丈夫的淫威，一個被迫脅從的弱勢者，似乎合情合理。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她以無辜受害者身份表現出的那種問心無愧同樣合情合理。母愛絕不是可以剝奪他人親子之愛的借口，盡管類似的罪行在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
有了唐青山的作證，高夏帶著李紅琴來到福利院。
但是院長還是拒絕了讓李紅琴見吉芳，而且他還告訴他們，就算是真的，可是吉芳也絕對不可能被李紅琴收養。
“過去也有很多買孩子的家長來找我們想見孩子，我們都一一拒絕了！”
高夏說李紅琴的情況不一樣，但是院長依然不同意！
李紅琴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你怎么那么欺負人？我三番五次來好話都跟你說盡了，我怎么就不能見我女兒了？”
只是有意思的是，李紅琴的每次爆發，每次哭著說話，都反而給人一種逆反的感覺。
原本還對她有了一絲的同情的人們，此時此刻反而對她又恢復了原本的反感。
而院長可不慣著她：“你不要吵，你要吵你出去！”
李紅琴猛然站起身來，憤怒地道：“我見她一面怎么了？我就是要見她，你如果不讓我見她，我明天就去告你們福利院！”
院長也猛然起身：“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我明天就去法院告你們福利院！你挺清楚了嗎？”李紅琴不顧高夏的阻攔威脅道。
“人民法院為人民，但是絕對不為無理取鬧的人！”院長一點都不在意李紅琴的威脅。
“你根本就是欺負我，你就是看不起我們是不是？我們怎么就不能把小孩養好了？”李紅琴的話，其實大有那種“你歧視我”的黑名貴的樣子。
可以說這種激動和她的話，反而讓人覺得可笑。
特別應對她最早說的那句：“我們都是老實人！”
她老實嗎？
院長也終于說出了魯曉娟已經正式提出申請要領養這個孩子。
聽到了魯曉娟的名字，李紅琴終于沒有辦法再鬧了。
離開福利院后，在車上高夏告訴李紅琴，她不可能再要回孩子，因為法院也不可能把孩子重新送回人販子家禮。
街上，在拐賣兒童抗議現場，李紅琴看到鵬鵬，不顧一切的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了自己兒子，忘情地留下眼淚。
有人問：“這是誰啊？”
魯曉娟回答：“人販子的老婆！”
如果說普通人對人販子就算是厭惡，反感，但是聽到一個人是人販子的老婆，也頂多是指指點點一番。
但是對于這些個失去孩子的父母，他們對人販子，卻是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于是：“你還有臉來！？”“把兒子還給我！”“打死她！”
一群失去孩子父母，近乎失去理智地，憤怒地捶打著她，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他們在發泄著心中的怒火，發泄著對人販子的恨意，而此時此刻的李紅琴像是田文軍一樣絕望，無助…直到最后下跪，緩慢收起的一只手…。
此時的李紅琴她就像土地一樣，吸收了所有的懲罰和怨恨…承受了所有不屬于她的罪責。
這一幕，沒有刻意的煽情，也沒有一個主觀的對錯，只是將這一幕平鋪直敘地展現在觀眾面前。
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他們有錯嗎？
沒有，他們有理由痛恨人販子，同樣的也有理由痛恨李紅琴，因為，他們的孩子，是被人販子拐走的。
人販子讓他們失去了孩子，所以，知道李紅琴是人販子的妻子，他們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是，李紅琴呢？
她之前說“我們都是老實人”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覺得，她虛偽，覺得，雖然她對于田鵬的身世早有察覺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就是最大的作惡！
如果單純地作為一個母親，她其實和其他的父母是一樣的，她一樣的愛著女兒吉芳。
這一點從之前李紅琴尋找女兒，以及在福利院和女兒見面的那一幕就可以看出來。
當然無論李紅琴的遭遇多么令人揪心，她都無法回避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或許她只是犯了你我在那樣境況下同樣難以逃脫的平庸之惡，然而正是這種可以存在于任何一個野夫村婦身上的惡，以及我們普通人與這種惡之間的媾和，構成那終將吞噬我們的無底深淵。
“你會遭報應的！”有人罵著。
是的，她會遭報應的，李紅琴仿佛也明白了。
這就是她的報應，她的丈夫拐來了孩子，所以她不能生育，所以她要失去她所有的一切！
李紅琴拉著田文軍地手哭著懺悔著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啊？”
是啊，對不起有什么用？
當她的丈夫開始作惡的那一刻，任何一句對不起，都是徒勞的。
哪怕大家也承認，李紅琴的確是深愛著吉芳，深愛著吉剛。
可是正因為如此，才讓人更加的心情復雜。
同情李紅琴嗎？
或許有吧！
討厭李紅琴？
必然也是有的，而且占據了更大的部分。
有人可能會說，李紅琴如果真不知情呢？
但是事實上是沒有如果的。
因為這種如果依然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高夏回到家，她的母親患有精神病，因為她是個老師教出來了無數成才的學生，可是卻教出了一個罪犯女兒。
從這里也可以明白，為什么高夏會愿意幫李紅琴了。
因為，同理心。
高夏同樣的是罪犯的家屬，這一點和李紅琴雷同的。
所以他把錢還給了李紅琴，答應著李紅琴的法律援助。
他也提出了一個疑問：“當初我問你知不知道田鵬是被拐來的，我記得你當時有點猶豫！”
李紅琴回答他：“我男人死之前跟我說了一句話，他叫我這輩子都不要來深城，你說這樣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高夏的回答卻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說你不知道吧。”
這句話讓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特別是普通的影迷們。
不過一些影評人卻是若有所思。
李紅琴到底知道不知道？
也許在她被那些被人販子拐走孩子的父母毆打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但是當初她知道不知道？
鏡頭切換。
田文軍連出去丟垃圾都要把睡著的田鵬抱著一起去，讓人看的無比的心酸。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他害怕啊！
只有失去過，只有經歷過，才更能讓人害怕啊。
這個鏡頭很普通，可是卻讓人看著心里沉甸甸的。
田文軍丟完垃圾卻看到了韓德忠坐在車里，就在那里。
田文軍去敲車窗，可是韓德忠卻故作沒聽到。
然而在田文軍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卻給田文軍發了一條信息。
“我做了這么多，偏偏找到的是你，我找不動了！”
韓德忠帶領的尋子組織，被拐孩子的父母們集合起來，用近乎傳銷洗腦式的相互支持偏執的開展著尋子活動——他們甚至相約不再生養。
韓德忠的確做了太多太多，他建立的互助會給了那些絕望的父母們一點希望，也是有他的財力支持，田鵬才能被順利找到。
大家都不曾想到，這個一路帶領大家，還曾用大棒子擊退一大波靠近的村民的韓總，內心反而是最脆弱的，所以在田鵬被找到后，他竟第一個打破“堅決不生第二個”的會規。
因為魯曉娟要收養吉芳，讓她的丈夫秦浩無法接受，可是魯曉娟為了兒子，堅持這么做。
她的第二段婚姻為此而走到了終點。
田鵬的生日宴上，韓德忠宣告了自己妻子懷孕的事情，他張了張嘴，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我對不起大家！”
所有人都為之一靜！
很多人的目光復雜。
田文軍讓大家應該鼓勵韓德忠，大家一起唱起了那首：《隱形的翅膀》。
韓德忠卻喝下一杯苦酒后，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這里。
前一個鏡頭還是白天的慶生會上哭著走出去的大男人，下一個鏡頭是深夜在巷道里痛哭的大老爺們。
他太累了，他在人前是成功人士，他成立了尋子互助會，做了那么那么多。
可是當田文軍找到孩子之后，他卻崩潰了，信念崩塌了，他做的再多，也抵不過命運的殘酷。
他，走不下去了，這一路的希望、堅持、失望、絕望，早就讓他心力交瘁，曾經他還有信念支撐著，可是這一刻，沒有了。
他覺得是自己背叛了兒子，他說好的不放棄的，要一直找下去的，可是他撐不住了。
他軟弱了。
那種苦，那種無奈，那種壓抑的絕望，讓影院內哪怕是之前都沒有哭的觀眾在這一刻，也忍不住為之落淚。
結局部分，魯曉娟因為離婚失去了收養吉芳的資格，而李紅琴同樣的沒有如愿以償。
結局畫面出奇的平靜，沒有任何悲愴與突如起來的歡喜，命運給了所有人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尾，原本生無可戀的李紅琴，突然被宣布懷孕了…
失去了吉芳，卻又得到了自己的孩子，命運之神輕輕撩撥手指，令所有人轟然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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