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王李慎被安排進了一級禁閉室,那個分不清白天黑夜,會讓人精神錯亂的地方。
上官婉兒千叮嚀萬囑咐,千萬要有人看著,絕對不能讓他自盡。
畢竟關押他的目的在于搞清楚他們造反的原因,以及誰是主謀等等…若是這些都沒搞清楚就死了,肯定會引起朝堂的不滿。
但如果順利的話,應該也就是幾天的事情而已,這一級禁閉室,目前的最高紀錄也就是論欽陵創造的四天半。
李慎若要招供,估計也就是這么幾天的時間。
這幾天朝堂上的大臣們也沒閑著,都在互相討論著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神皇這一手突然出擊,讓大多數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以至于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戰況如何了。
這種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在紀王李慎被關押進入一級禁閉室的第二天,就有最新的消息傳來。
韓王李元嘉,親兵數量遠超藩王名額,可以視為謀反,目前已將其抓捕…
聽到這個消息,朝堂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招兵買馬這種事情不可能是誣陷的,因為根本經不起查,這么看來,諸王確實是有謀反的打算。
只不過神皇提前收到了消息,所以提前派公主出去將其鎮壓,徹底扼殺在搖籃之內!
好迅速的手段,神皇果然是神皇!
這件事情宣布之后,朝堂上再沒有其他反對的聲音,最起碼暫時是沒有了。
目前為止,至少神皇通往龍椅的道路上,已再無任何障礙!
李月辰的要求武則天也第一時間滿足,派出了同鳳閣鸞臺三品劉諱之去擔任絳州刺史。
這家伙平時沒事兒總喜歡說她女人當政不是好事兒,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正好趁此機會外放出去,眼不見為凈。
朝堂陷入沉默的同時,紀王李慎那邊終于受不了了,進入一級禁閉室三天就先后三次嘗試自盡,全部被攔下來之后,終于開口表示愿意招供。
仁壽殿里,張成鑫泡好一杯茶放在李慎面前,隨后恭敬的后退兩步,乖乖站在武則天身邊。
上官婉兒在一旁已經備好了筆墨紙硯,負責將他說的話記錄下來。
在里面待了三天的李慎看起來憔悴了很多,頭發和胡須也都變得亂糟糟的。
最關鍵的是,雙目已經看不到神采,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頭說道:“神皇想知何事,盡管開口即可!”
“朕好奇的只有一點,你等為何會同時謀反?”武則天問道。
李慎回答道:“前些時日,越王來找我,帶著一份詔書,是以圣人名義書寫,要諸王帶兵入京勤王…”
武則天微微皺眉:“那詔書從何處得來?”
“不知!”李慎搖搖頭,“但我看大印為真,不像有假。”
這樣的消息讓旁邊負責記錄的上官婉兒都感覺奇怪,如今皇室之內母慈子孝不說,李顯本人一向對當這個皇帝感到后悔,怎么可能下發這種詔書?
所以她腦子里面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詔書肯定是偽造的!
而武則天同樣感到疑惑,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老三絕對沒有能將自己騙過去的本事,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隨后問完事情之后,上官婉兒將記錄遞過去給他確認了一下,沒問題之后,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將李慎帶下去之后,武則天皺著眉頭思考了一陣,隨后對張成鑫擺了擺手:“去將皇帝叫來!”
“喏!”張成鑫答應一聲,連忙去叫李顯。
“婉兒,你覺得此事如何?”武則天突然問道。
上官婉兒似乎沒想到會問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后,才回答道:“回陛下,婉兒覺得此事之中可能存在誤會,圣人應當不會做出此事。”
按理說,她不應該這么說的,但在李月辰的教導下,她很清楚應該怎么跟神皇相處。
李月辰同樣也很了解自己的老媽,對人心和人性的把控幾乎已經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恐怕也就只比明朝那位修仙皇帝差一點而已。
在這種人面前說謊是個不明智的選擇,所以最好是有什么就說什么,才不會引起她的猜忌。
聽到她的回答之后,武則天微微點頭,似乎也同樣對此表示認同。
她很清楚上官婉兒是不可能向著李顯的,肯定是向著自己女兒,所以對其他事情,基本上都能保持一個比較客觀的角度。
不一會兒,李顯就來到了仁壽殿。
一進入殿內就湊到了武則天身邊:“阿娘找孩兒所謂何事啊?這多日不見,孩兒甚是想念呢!”
看他這一副故意討好的樣子,武則天擺了擺手:“別打岔,諸王謀反之事想必你也清楚,方才紀王說看到了你下的詔書,命令諸王入京勤王,還有大印,你作何解釋?”
“啊?”
李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孩兒怎會下這等命令?這純屬誣陷!”
“皇帝大印,要彷制絕非易事,諸王難道無人能看得出來?”武則天反問一句。
“這…”李顯意識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的胡須說道,“可此事確實與孩兒無關啊!”
兩人對話的時候武則天一直都盯著李顯的表情,觀察著他的眼神,并沒有從其中看出說謊的味道。
但如果不是兒子搞的,難道說外界真有人彷制出了傳國玉璽?那這事兒可就麻煩了!
這時上官婉兒突然說道:“陛下,圣人,傳國玉璽絕非外界能輕易彷制,此事是否還有其他疑點?”
“此話怎講?”李顯忍不住問道。
上官婉兒回答道:“圣人書法以至爐火純青之境,紀王都未起疑,想必這詔書,確實是從宮中而出。”
聽到這句話,武則天和李顯都點點頭,表示認同。
李顯的字跡可不是誰都能模彷的,就算是去年寫出了《書譜》的孫過庭,也是以草書最為出名,不可能模彷他的字跡。
他的書法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下筆極穩,無論橫豎撇捺中的粗細變化都及其均勻,一氣呵成。
這一點在寫單字的時候看不出來,可一旦寫多了,就能發現,紙張上好像畫著只有他的眼睛才能看到的方格,他的作品,不管是豎著還是橫著看,每個字的大小與間隔基本完全相同,如同打印出來的一樣。
可以這么說,單論行楷,目前還活著的人里面,沒有比李顯更厲害的!
聽到這句話,武則天點點頭,對上官婉兒的想法表示贊同,不過還是問了一句:“婉兒平日里也對書法頗有研究,你可知何人能模彷三郎字跡?”
上官婉兒輕輕搖頭:“除奴婢之外,想不出第二人。況且就算是我,要模彷圣人字跡,也是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聽到這句話,武則天扭過頭,斜著眼睛看向李顯,很明顯是要他給個解釋。
李顯頓時一臉委屈,書法當世第一,反而坐實了這事兒就是他干的!
“阿娘,此事孩兒當真不知,這些時日孩兒每日就是飲酒練字,要么就…”
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樣,緊緊皺起了眉頭。
“想到了何事?”武則天開口問道。
李顯回過神,有些不確定的回答:“這…阿娘也知道,月辰釀的酒勁大,有些時候喝多了,很多事情都回想不起來…”
“說重點!”武則天打斷了他的借口。
“額…孩兒倒是隱隱想起,之前有一回,孩兒與皇后在宮中飲酒練字,好像是寫了些什么,但時間久遠,著實是回想不起來了…”李顯心虛的回答道。
聽到這里,武則天算是明白了,這事兒也就解釋的通了。
皇后韋蓮兒將皇帝灌醉,讓他寫了詔書,隨后蓋上大印發了出去!紀王等人當然看不出什么,因為那就是皇帝本人寫的。
首先作為皇后,她有這么做的條件。其次,皇帝奪權后對她有好處,更有這么做的動機!
武則天點點頭,正準備說話,卻被李顯給打斷了。
“阿娘不要殺蓮兒,此事乃是孩兒御內不嚴,求阿娘不要殺她!”李顯求情道。
“你可知此舉已是大不敬,假傳詔書,已有欺君謀逆之嫌!若是就此揭過,將來豈不是要謀反?”武則天反問一句,“你作為皇帝,難道不知此事嚴重?”
李顯連忙回答:“孩兒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該怎么樣消除老媽的怒火,一時之間就愣在了原地。
同時心中忍不住在想,這種時候要是妹妹在就好了,肯定能解決這個問題!
看著兒子一臉為難的模樣,武則天反倒輕輕一笑:“其實,此事到未必是壞事…”
聽到她這么說,李顯抬起頭,一臉期待的看著母親,似乎是看到了韋蓮兒被赦免的期望。
“皇帝下詔命令諸王入京勤王,正好能說明如今你我母子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能更加降低外人對你的懷疑!”武則天坐了下來,端起茶杯,“所以此事,你倒不如自己認下來!”
“孩兒遵命,只是蓮兒…”
“呵呵…”武則天咧嘴一笑,“一口一個蓮兒,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此話果然不假!”
李顯連忙拒絕:“絕非如此!孩兒還是向著阿娘的,只是…”
“好了,此事還需要做個計劃…”武則天抿了一口茶水。
飛香殿內,剛剛做完月子的韋蓮兒正躺在搖椅上喝茶,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讓本來想要瞇一會兒的韋蓮兒皺起了眉頭。
現在的這幫下人真的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一邊在心里念叨著,一邊皺著眉頭起身往外走去,打算將那沒規矩的下人好好教訓一下。
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幾個太監略微有些尖銳的呵斥嗓音。
一旁的宮女剛剛打開殿門,韋蓮兒就看到上官婉兒帶著幾個太監往這邊走來。
韋蓮兒微微一愣,隨后輕輕笑道:“上官指揮使來本宮這里有何貴干啊?”
“回皇后,陛下有令,請皇后到冷宮面壁思過一段時間。”上官婉兒回答道,“還請皇后與我走一趟吧。”
聽到這句話,韋蓮兒似乎沒反應過來,一下子愣在原地。
上官婉兒擺擺手:“帶走吧!”
“等等!”韋蓮兒這才反應過來,滿腔怒氣爬上了臉龐,“上官婉兒!你暗衛管的太寬了吧?本宮何罪之有?”
“此事奴婢不知!但此乃陛下命令,皇后可要抗命?”上官婉兒反問一句。
韋蓮兒咬了咬牙,一張美艷的臉龐絲毫沒有因為這動作而變得難看起來,她點了點頭:“好!本宮與你走!”
旁邊的孫靜邦似乎想要說什么,但被她揮揮手阻止了。現在皇帝不在,上官婉兒又掌管暗衛,還是不要跟她正面硬剛為好。
冷宮其實不是一個正式的宮殿名稱,一般來說,沒用的宮殿都可以被稱之為冷宮,屬于皇帝后妃們專屬的監獄。
韋蓮兒被帶到了最西邊的花光院,旁邊就是安福殿。但因為如今公主都搬出去了,安福殿也空置了下來,所以這邊更是屬于幾乎見不到活人的地方。
看著這冷清的宮殿,韋蓮兒銀牙緊咬:“本宮剛做完月子,此地…”
“皇后放心,會有人照顧的。”旁邊的上官婉兒笑了笑,隨后擺擺手,讓后面的太監都出去。
韋蓮兒瞇著眼睛,難道說這上官婉兒還敢在這里動她不成?
然而沒想到,在太監們都出去之后,上官婉兒卻忽然換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從袖口之中拿出一封信,行禮之后恭敬的遞了過來:“此乃圣人親筆信,還請皇后過目!”
她這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讓韋蓮兒感覺有點奇怪,不過還是伸手接過了她遞過來的信紙,打開一看,確實是自己丈夫李顯的字跡。
信中說諸王起兵失敗,已經招供是受到了皇帝詔書的命令進宮的,這件事情他已經認下來了,但神皇暴怒,找借口將她關進冷宮面壁思過。
同時信中讓她不要著急,先委屈一段時間,自己會盡量想辦法將她弄出去…
看到這封信,韋蓮兒忍不住感到愧疚,那詔書是自己灌醉了丈夫之后讓他寫的,他應該是知道的,但現在卻為了保護自己認下來了。自己果然在他心中很重要!
原本咬著牙的兇狠表情突然變得柔和起來,甚至眼眶都忍不住變得有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