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上元夜偶遇裴懷義
正月十五，上元節。
漫天星河劃過夜空，卻不如平時那般明亮耀眼，只因東都造型各異的花燈堆滿了街道與坊市，將整個東都都照亮了不少。
洛水以及城內的分支水渠都飄著點點河燈，順著水流輕輕飄蕩。
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有不少人也會雙手合十，對著河燈許愿，求個吉利。
得益于前幾年一對看起來上流社會的夫妻的影響，如今東都城內不少夫妻也都是手牽著手，甚至有大膽一點的女孩子直接挽著丈夫的胳膊。
底層社會的快樂往往很簡單，只要能跟配偶一起出來看看花燈，吃一些平時不舍得買的小零食，這個上元節就算是個過的很值得了。
就在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李月辰跟兩個穿著孝服的姐姐還有上官婉兒行走在街道上，也在觀看著周圍各種造型各異的花燈。
今天的李月辰并不是馬尾辮，而是將頭發盤在了腦后，用鬧蛾簪子別著，額前的劉海也被甩到一邊去。
雖仍然不是符合這個時代的發型，但至少在外形上多少貼合了一些。
再加上上官婉兒非要給她額頭上貼花鈿，所以現在李月辰的額頭上也多了一朵鮮艷的小花。
“殿下平日里都是男子打扮，婉兒都快要記不起殿下的女子模樣了呢！”她輕笑著說道。
“至于嗎？就本宮這長相，這發型，”李月辰一邊說還一邊抬起手，露出被花染紅的指甲，“還有這染紅的指甲…哪里不像個女人了？”
宣城公主突然一笑：“單論外表，辰兒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要說到做派，從小便像個男子！”
一旁的義陽公主沒說話，但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面對這樣的評價，李月辰聳了聳肩沒解釋，反正隨意她們怎么想吧。
“但…”
上官婉兒話鋒一轉，一臉認真的說道：“殿下從小便是如此，很像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呢。就如同殿下說的，很酷！”
酷這個形容詞，自然是以前李月辰教她的，但想不到居然有一天會被用來形容自己。
“是嘛…”李月辰微微笑了笑，自顧自的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隨意的說道，“你喜歡就好！”
上官婉兒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發愣的看著李月辰逐漸往前走的背影。
她臉頰微微有些泛紅，不過好在因為天色比較暗，并不明顯，周圍也沒人看出來。
“怎么了？為何不跟上？”
已經走出去的李月辰突然回過頭，“身體不舒服？”
“啊，沒有沒有！”上官婉兒發型一聲，連忙小跑幾步追了過來。
她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一時想事情沒跟上，殿下恕罪。”
“走吧！”
李月辰輕輕擺了擺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義陽公主突然伸出手：“辰兒，你看那面具，買幾個放在府內辟邪可好？”
聽到姐姐的話，李月辰看了看前面那個賣面具的小攤，看到一大堆木頭凋刻出來的面具。
上面畫著這個時代剛剛萌芽不久的簡易臉譜，有般若，有鬼怪，還有類似四大天王什么的…
周圍的街上倒是也有不少人拿著面具。
大人們一般都是掛在后腦，好像后面也長了一張臉似的，孩子們大多數也是戴在正臉上。
還有一些人也是掛在腦袋側面…
雖然說李月辰本人并不相信什么怪力亂神的玩意兒，但辟邪之物，拿幾個放家里也好，算是一種美好的祝愿了。
“好，阿姐看著挑就好了。”李月辰點點頭。
“裝飾之物，樣式倒無所謂了。”義陽公主扭過頭，“小荷去挑幾個吧！”
公主府的大多數事物都是小荷打理的，挑選什么樣的更適合家里的風格，她最清楚了。
小荷發型一聲，過去挑選面具了，李月辰則是看著周圍那些賣小吃的攤位，一臉感慨。
雖然說這個時代的小吃味道肯定比不上未來，但想來應該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只可惜，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外面這些東西還是不要隨便亂吃的比較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時代一旦中了毒，幾乎是無解的。
正想著要不要回去之后在公主府也弄個燒烤攤自娛自樂一下呢，忽然聽到后面有一陣哄鬧聲出來。
眾人好奇的扭頭一看，就見到身后那邊圍了不少人，其中還有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
隱約間看到一個身影坐在地上，居然是小荷！
李月辰皺起眉頭，抬腿走了過去，義陽公主幾人也連忙跟上。
走過來一看，真的是小荷。她眼中含著淚水，臉上還有一個紅通通手印。
看到李月辰過來，她連忙站起身恭敬的行禮：“殿下。”
“發生何事了？”李月辰一邊問一邊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對面站著幾個身穿便服的和尚，但一點都不像佛門中人，反而一個個看起來與流氓無異。
看到李月辰幾人一身雍容華貴的氣質也知道不好惹，幾個和尚扭頭往后看去。
隨后幾人分開，一個穿著僧衣的和尚笑瞇瞇的走了出來。
一邊走過來一邊解釋著：“哎呀，誤會！公主殿下，這都是誤會…”
看到這人，李月辰突然冷笑一聲：“喲，本宮還在想，何人如此大膽，居然連本宮的侍女都敢動…裴懷義，膽子不小啊！”
來人正是裴懷義，當今天后明面上的男寵。
這段時間仗著天后的恩寵，可謂是橫行霸道，他的八卦在上官婉兒的辦公室里面擺了一大堆。
此時他還不是一個人，后面居然還跟著武承嗣和武三思兩人。
“殿下，誤會！下面的人不長眼…”裴懷義不停地解釋著。
進宮這么久了，他對宮中的勢力劃分也有了明確的認識。
太平公主是握有實權之人，況且同樣有先帝遺命在身，嚴格說起來是能跟天后平起平坐的。
其他人他敢惹，畢竟有天后撐腰。
但太平公主可不在此列。
此時此刻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知道這就是太平公主之后，不少人都露出了一副崇拜的神色。
她的傳說實在太多了，在民間也有極為顯赫的名聲。
前幾年抗洪救災的事情就在民間流傳，不知道多少人給她立了長生牌位。
裴懷義一邊解釋一邊不斷地往身邊一個和尚身上踹。
看到老大都慫了，一幫流氓模樣的和尚也紛紛磕頭行禮道歉，請求恕罪。
看著裴懷義踢的那個和尚，李月辰扭過頭：“怎么回事？”
小荷馬上解釋起來：“回殿下，方才奴婢在此處挑選面具。這里人就過來說有貴人要通過，要奴婢讓路。奴婢還未回話，沒有當即讓開，這人便對奴婢動手動腳…我推了他一把，他便直接動了奴婢…”
說起來小荷在公主府也是每天吃的好喝的好，工作也不累，所以氣色和氣質都比普通人要好不少。
放在外面，那也是一等一的美女了，會引起注意到也在意料之內。
李月辰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磕頭的那和尚：“她說的可屬實？”
“屬實！屬實！”對方一邊磕頭一邊回答，“是小人瞎了眼，沖撞了殿下的人，還請殿下恕罪…”
“屬實就行！”
李月辰點點頭，突然低吼一聲：“來人！”
旁邊圍觀的人群里馬上走出來三十多個精裝大漢，異口同聲：“殿下！”
這些人都是千牛衛里面挑選出來的保鏢。
王無瓊只是明面上的，而這些人則是穿著便衣混在周圍人群里的，李月辰沒事他們就不會主動現身。
李月辰指著那和尚的右手，沉聲說道：“把這只手給我剁了！”
“是！”
幾名千牛衛答應一聲，當即有兩人過來將那和尚壓在地上，將他右手伸出來放在地上。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小的知錯了，殿下恕罪啊…”那和尚聽到要剁了自己的手，掙扎著呼喊起來。
裴懷義也大吃一驚，想不到居然這就要動手。
不是說這位公主一向為人和善，從不懲罰下人的嗎？
此時一名士兵伸手進去衣服下擺，抽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斧頭，對著那和尚的手腕緩緩舉起。
能給李月辰當保鏢的，都是親自上過戰場砍過人的，絕對不會手軟。
“慢著！”裴懷義大叫一聲，“殿下，這是誤…”
然而這些千牛衛怎么可能聽他的？
軍隊的思想教育里面，就告訴了他們：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理會裴懷義，那名士兵直接一斧頭砍了下去。
慘叫聲伴隨著到處飛濺的鮮血響起，兩名士兵一送開，那和尚慘叫著捂住斷腕處在地上的不斷的打滾兒。
周圍看熱鬧的人齊齊后退一步，似乎怕大過節的被濺到血。
裴懷義顯然是沒想到這幾個士兵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眼里，一下愣在原地，沒說完的后半句話也被卡在了喉嚨里。
愣了幾秒鐘，裴懷義突然嘆了口氣。
又能怎么樣呢？公主就是公主，砍他一個下人又能如何？
他咧開嘴，擠出一個笑容：“我代這不長眼的感謝殿下不殺之恩。我回去定然好好管教他們！”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確，就是說這手也砍了，這事兒就過去了。
不過李月辰卻沒有說話，只是上前一步，從那士兵手里拿過斧頭，踱步向裴懷義走來。
李月辰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裴懷義一米八以上，然而此時兩人面對面站著，高個的氣勢反而矮了一頭。
兩人之間不過一尺的距離，李月辰微微探出上半身，扭過頭將耳朵對著他，一臉疑惑的問道：“啊？你說什么？”
上元節寒冷的天氣里，裴懷義腦門上瞬間出了一層細汗。
他微微低下頭。看著李月辰手里的斧頭。
上面的血跡還未擦去，刃口上仍然泛著一層寒光。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敢重復剛才的話，這位公主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抬手砍過來！
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明白，在公主看來，這事兒還不算完！
裴懷義心中暗暗叫苦，他都忘了，這位公主雖然平日為人和善，但在戰場上可是有過生撕活人的記錄！
有個好脾氣，絕對不代表好欺負！
看著那近在遲尺的斧頭，裴懷義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他不知道下一句話應該說什么才能保證公主不會砍他。
極度的恐懼之下，裴懷義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
就在他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后面的武三思突然開口了。
“殿下，這是那不長眼的下人所為，裴師并未下令，不入…”
“哦？”李月辰后退一步，“表兄要保他？”
武三思還沒回答，李月辰就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我給表兄這個面子。就當是還表兄當初的人情了。”
說著，她將手里的斧頭遞給了士兵：“不過，若是下回再讓我知道這幫和尚招搖過市欺男霸女，那可就不客氣了！”
李月辰扭頭帶著上官婉兒她們往回走：“雖然本宮是個道士，但也見不得如此給佛門抹黑之人…祝兩位表兄上元安康，玩的開心！”
兩人連忙行禮：“諸位長公主殿下，上元安康！”
直到李月辰的背影徹底消失之后，兩人才直起身，對視一眼。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一哄而散，沒有一個人往這邊看，生怕被找麻煩。
而裴懷義則是身體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剛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讓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大冬天里，衣服居然都被浸透了。
隨后他連忙對武三思兩人行禮：“感謝兩位出手相救，此等恩情，某定然銘記在心！”
兩人對視一眼，隨后連忙將他扶起來：“裴師不必客氣，此乃舉手之勞…”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武三思感到遺憾，居然這么點破事兒就把太平公主的人情給用了…
看看眼前這家伙，再看看太平長公主…差距簡直一目了然。
但沒辦法，太平公主的大腿他們兩個抱不上，所以現在只能跟裴懷義混了。
畢竟珠簾后坐著的那位姑母對他們的態度著實說不清，但絕對稱不上喜歡！
另外一邊，上官婉兒一邊查看著小荷的傷勢一邊問道：“殿下今日此舉，難道不會破壞天后的計劃？”
“放心！”李月辰笑了笑，“此人絕不是知道收斂之人。他不但不會改正，日后反而會變本加厲…幻想著有一天能找我報仇。”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