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論欽陵的改變
論欽陵自從被關押在軍營里面之后，一直都挺老實的。
一開始，對于每天早上士兵們集合訓練的擂鼓聲非常不適應，幾乎每天早上都會被吵醒，無法繼續入睡。
當然了，就算這里再吵鬧，他也不想再回到那一點聲音都沒有，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一級禁閉室了。
更何況如今他是個犯人，自然不敢去要求什么，所以只好強制性的改變自己的作息時間，每天聽著擂鼓聲起床，坐在床上透過窗戶觀察著這些士兵的訓練。
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論欽陵也明白為何自己的士兵會輸給他們了。
這些士兵每天不用考慮別的，只要負責訓練就好，比起自己手下那些半農半兵的士兵來說，身體素質就不在一個層面上，這些士兵恐怕一個人打三個吐蕃士兵都沒有問題。
當然他和清楚，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有強大的后勤保障。
雖然沒有親自去過食堂，但根據每天送過來的飯菜來看，也能明白這里的士兵每天都吃的是什么。
連他這個犯人都幾乎每天有肉，更別說這些士兵了。
同時還有最關鍵的一點，紀律性！
看著這些士兵們令行禁止，集合快速，甚至走路的時候都整齊劃一，讓論欽陵直呼不可思議。
他也是個軍事家，自然能看得出如此強大的紀律性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被關押的這段時間里面，他幾乎每天都在觀察這些士兵的訓練，也從中悟出了很多東西。
所以他提出想要一些書籍，同時也要些紙筆，想要將自己的這些感悟寫下來。
雖然說不一定能傳給自己的后人，但既然有了感悟，總是想著能夠將其記錄下來。
就算自己被殺，但太平公主也是個軍人，應該愿意將自己寫的這些感悟編纂成書籍，然后流傳下去。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等待自己的要求是否被會實現的時候，耿云強突然通知他，以后白天他可以出去轉轉了。
除了不能離開軍營之外，可以在里面任何地方參觀，當然全程會有兩個士兵監視他。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何要這樣做，但能夠出去轉轉總是好的，論欽陵本人自然不會反對。
第二天，他仍然跟著軍鼓聲起床，整理了一下儀容，大概洗漱了一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出了自己的牢房。
雖然說晚上還要回來睡覺，不過能出去逛逛，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曬曬太陽都是好的。
一連幾天，論欽陵都每天早早出來，看著這些士兵們的訓練，現在他已經摸清了這些士兵的訓練流程。
早上起床跑操之后，便回去收拾衛生，然后吃飯。
上午一般都是訓練各種軍事技能，訓犬兵去訓練狗，擲彈兵去訓練擲，普通士兵負責學習弓弩射擊以及近身搏斗等各種技能。
中午前會及合起來，一同上文化課。中午吃過飯之后稍微睡一會兒，然后繼續上文化課。
到了下午，就開始訓練體能，在訓練場上盡情揮灑汗水，半下午還有綠豆湯供應，說是能防止中暑。
晚飯過后，基本上就沒什么事情了，各自會宿舍里面準備睡覺。
當然有時候會半夜突然來個緊急集合什么的，這些士兵都能很好的完成。
每七天里面會有兩天沒什么訓練，士兵們會玩蹴鞠之類的各種游戲…
這樣的訓練模式是他前所未見的，但仔細想想，也能大概看出來背后的用意。
想到這里，論欽陵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己當真是輸的不冤。這位太平公主，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一日，他沒有在訓練場上參觀，而是在一樓轉悠。
路過一個房間的時候，突然聽到里面有爭論的聲音。
好奇之下，他扭過頭看了看身后負責監視他的兩名士兵。
看到兩人沒有任何反應，便推開門進入了房間之內。
軍營的房間窗戶上都安裝了透明的玻璃，非常明亮，一進門就能看到全貌。
只見中間的桌子上，正圍著幾個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孩子，有男有女，正在討論什么。
其中兩個小孩子相對而坐，中間擺放著一個精度很高的沙盤，兩人手里都有不同的棋子，正在往自己面前擺放。
聽了聽他們爭論的內容之后，論欽陵才反應過來，這幫孩子居然是在討論兵法，而此時正在沙盤上做推演。
這幾個小孩子身上同樣穿著跟那些士兵一樣的黑色軍常服，他下意識的往他們肩膀上看去。
來到這里這么久了，論欽陵也知道他們的肩章代表著軍銜的高低。
這幾個孩子的肩章上只有中間一道杠，看不到星，這是他沒有見過的肩章，不知道這屬于什么軍銜。
幾個孩子扭過頭看了他一眼，他們并不認識眼前這個沒有穿軍裝的中年人，不過看他臉上兩坨高原紅，想來應該是個吐蕃人。
他們也沒有理會，僅僅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之后，就繼續推演起來。
一名小姑娘將自己的棋子放在沙盤上的叢林里：“我派出兩個班從側翼偵查，按照距離計算，只要三個時辰就能摸清你的部署。到時只要在此處發動佯攻，正面熱氣球起飛，便能…”
“不可能！”對面的男孩子擺了擺手，“白天熱氣球起飛太過明顯，數里之外清晰可見，我看到之后只要后撤進入叢林，熱氣球根本不能發現我。”
對面的女孩子咧嘴一笑：“那正好，我方人數更多，此時只要抽調五千步卒地毯式搜索，找到之后投擲煙霧彈標記，熱氣球低空飛行，便能直接往標記處扔手榴彈！你全軍覆沒了！”
“啊這…”
那個男生似乎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當即有點發愣。
旁邊一名男生往他肩膀上來了一拳：“讓你裝！還讓她兩萬人，這下好了！沒了吧？”
對面的女孩子用手撐著下巴道：“愿賭服輸哦！”
那男生咬咬牙，隨后起身行禮道：“阿姊我錯了，日后再不與人頂撞！”
“嗯，說話算話，是個漢子！”對面的女孩子微微點頭笑道。
看到這里，論欽陵也明白發生什么事情了，想來是雙方打賭，輸了的一方就要給對方認錯。
那男孩子認為自己厲害，還特意讓了對方兩萬人，打算以少勝多，結果被想到卻被對方給捶爆了腦袋。
他現在對這些孩子的身份已經有了個大概猜測了，不過還是想要驗證一下。
于是扭過頭問旁邊負責監視他的士兵：“他們肩膀上這圖案，是何軍銜？”
“學員兵，預備干部。”士兵回答道。
這些學生原本都是跟著宣城公主學習的，因為都想要來公主軍中，所以前段時間做了個考試，通過的人就來到了軍營，開始作為未來的參謀培養。
他們的語文和數學水平如今都已經不差了，所以學習進度比學校里面的那些孩子快不少，如今已經是一邊跟著軍隊訓練一邊學習了。
士兵的回答讓論欽陵忍不住對太平公主有些佩服起來，定向培養軍中人才，讓軍隊一直處在發展之中，果然絕非常人。
看看眼前這些孩子，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就已經作為軍官來培養了。在吐蕃，這個年紀的孩子，在軍中基本就是打雜的或者是炮灰。
而貴族家的孩子，雖然也會學習兵法，但本人是不會在軍中生活的。
而這些孩子，看氣質，似乎都不是貴族出身，居然會作為軍官來培養，簡直是聞所未聞。
知道此時，房間里面的幾個孩子才扭回頭仔細打量他。
剛剛贏了的女孩子似乎有點大大咧咧的，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不過，小娘子可愿與我來推演一盤？”論欽陵突然笑著問道。
“你？”小姑娘打量了他一下，“看著似乎是吐蕃人吧？對千牛衛軍中不同兵種可有了解？”
論欽陵點頭笑道：“自然了解。”
說實話，對于公主軍隊里面的事情，他確實了解的差不多了。
通過這段時間觀察他們的訓練，對不同兵種和武器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行，那便來吧。”對面的小姑娘也不含糊，點點頭開始收攏棋子，“你我二人各三萬步卒，一萬騎兵。千牛衛五千，熱氣球等等裝備…”
聽著對方介紹規則，論欽陵笑著點點頭表示明白。
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屋子里兩個小姑娘都跟太平公主一樣，扎著高高的馬尾辮，顯得很利落。
那四個男生則是和其他士兵一樣，頭發剪短了很多，在腦后扎了個很短的馬尾，甚至比外面很多士兵還要更短一些。
“小娘子所喚何名？”論欽陵問道。
“我叫鐘琴！”小姑娘回答道，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驕傲，“我這名可是殿下給取的！”
這個年代很多女孩子都沒有名字，但是在軍中，沒有名字又不太方便，所以這兩個未來的女參謀，李月辰給他們取了名字。
而公主給起名字，對于普通人來說，確實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這一點，從這小姑娘臉上就能看得出來。
只不過時間不長，她臉上驕傲的表情就變成了失落，愣愣的看著眼前沙盤上自己全面崩盤的陣地發呆。
僅僅一盞茶的功夫，她就全線潰敗了。
論欽陵雖然對這些新奇的兵種配合了解的也不是很透徹，但無論怎么說，都是成名已久的軍事家，很快就將鐘琴殺的片甲不留了。
打贏了之后，論欽陵笑了笑，起身走出了房間，并沒有多說什么。
直到走出去之后，才暗自松了口氣，好家伙，大唐的年輕人都如此厲害了？想不到一個平民出身的小姑娘都能將我逼到這個地步…
第二天李月辰過來軍營看看，聽說了論欽陵近期的事情。
聽完了匯報，她略微笑了笑：“這樣，你去問問他，是否愿意作為老師，跟王孝杰一起在學校里面教書。”
“他會同意嗎？”耿云強疑惑道，“再怎么說他也是吐蕃人…”
“不知道，問問看唄。”李月辰回答道，“人與人之間的問題大多數都能通過溝通來解決，再說了，現在不愿，未必以后就不愿。”
“是！屬下明白了。”
交代完了事情之后，李月辰又回到了皇宮。
論欽陵是否會同意，她沒有把握，但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是想要爭取一下。
夏去求來，九月的東都已經有點涼了，李月辰身體好，沒有加衣服，但李治身上已經又蓋上了厚厚的毯子。
他每天大部分時間依舊在昏睡之中，只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
清醒的時候也懶得談工作，基本就是拉著女兒的手天南海北的聊，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聊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其實很多話題都在翻來覆去的說，不過李月辰一點都沒有覺得煩，每次都認真的聽著。
武則天依舊每天坐在他身邊批閱奏折，只不過原本很多事情是詢問皇帝，如今很多事情卻在詢問李月辰。
也不能說是詢問，只是很多事情都比較復雜，如果有個人聊聊的話，能讓思維更加清晰一些，同時也能提供一個不一樣的視角。
其實李月辰不太想給老媽當參謀，總是拉著三哥李顯過來，讓他去跟老媽聊朝政。
但一來三哥對這方面不太敏感，二來對老媽又懼怕，很多時候武則天只是多問一句，他都會想她是不是生氣了，什么話都不敢說。
看著老哥這副模樣，李月辰心中越發堅定了自己的計劃是正確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皇帝的生命已經差不多走到盡頭了，伴隨著皇位的交替，必然又要引起一輪腥風血雨。
別的不說，接下來到底是太子還是太后總覽大權，關系著很多人的未來和前途。
當然更重要的是，太平公主支持誰？
如今公主手下的千牛衛已經是不可忽視的一股強大力量，她的加入，甚至很可能會扭轉整個局勢…朝堂上大部分人都是這么想的。
然而在皇宮之內，氣氛卻跟他們想象中完全不同。
孩子們幾乎每天都過來陪父母，一家人吃飯喝茶也都是其樂融融的，甚至互相開著玩笑，一點都沒有緊張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