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內,福來將一杯泡好的茶放在臉上淚痕未干的錢氏面前,隨后倒退兩步,安靜的站在李月辰的身后。
對面的李月辰剛剛已經找人證實了他的身份,也從她口中得知了周云杰被殺的事情。
而且周云杰直到最后一刻都與將士們一同守衛在城墻上,最后寧死不降,才在破城之后被殺。
“周都督是我大唐的忠臣!”李月辰點了點頭,“你暫且住在這里,本宮保證,若是你一雙兒女還活著,肯定會救他們出來!”
“謝公主殿下!”錢氏抹著眼淚行禮。
跟她問了一些事情之后,李月辰讓福來先安排她去休息,隨后站起身往外走去。
剛剛已經詢問了耿云強等人的任務細節,說實話,她是有些驚喜的。
原本想著能把論欽陵的腦袋拿回來就很不錯了,沒想到他們居然帶回來了活的!這個價值可就不一樣了,這些隊員們應當記首功!
當然她也清楚,這次任務能這么成功,也是因為對方完全想不到。
這樣的行動方式已經超出了這個時代太多,同樣也超出了敵軍的思維極限,他們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防御。
再加上耿云強等人都是專門訓練出來的職業軍人,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軍事素養都比這個時代半農半軍的模式要超出太多了。
聽說論欽陵被活捉,黑齒常之等人過來的時候都是一臉驚訝。
這還沒有動用一兵一卒,怎么敵方主將就已經被活捉回來了呢?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來到千牛衛的營地之后,跟劉仁軌互相回合,他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劉帥,殿下真就靠著昨晚那三十多人活捉了論欽陵?”黑齒常之問道。
“哈哈哈…”劉仁軌手里也盤著一對保健球,臉上帶著作為師父驕傲的笑容,“你近些年不在京師,很多事情不清楚也正常,殿下這軍隊,很不一樣。”
不管怎么說,公主是他的徒弟,如今取得了這么大的戰功,他的臉上也感到有光。
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黑齒常之的肩膀:“說起來,你對如今這千牛衛還不了解吧?走,一塊進去看看吧。”
雖然這段時間一直都跟千牛衛一起行動,但前線指揮部是建立在五萬河源軍后面的,所以他們并沒有來過千牛衛的營地。
今天論欽陵被抓,李月辰叫他們一塊過來看看,這才第一次來到千牛衛的營地里面。
剛剛過來,首先看到的就是用臨時組裝的拒馬拼出來的軍營范圍,整個營地四四方方,而且干凈整潔,地上甚至都看不到一點垃圾!
營地前方和兩側有臨時搭建起來的兩丈的高臺,每個臺子上各有一名士兵雙腳分開,雙手放在后腰,昂首挺胸的站著。
他們胸前也掛著望遠鏡,方便隨時觀察情況。
外面倒是跟這個時代的軍營都差不多,要說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些士兵各個都站的筆直,一副精神頭很足的樣子。
真正讓黑齒常之和手下兩個軍官感到大開眼界的地方還是在進去之后。
這營地簡直太規范了,似乎每個帳篷中間的間隔都一模一樣。
他們使用的帳篷比較大,通過掀起的簾子可以看到,每個帳篷里面都擺放著十五張高低床,可以睡三十個人而不顯的擁擠。
關鍵是床上居然還有褥子和獸皮被子,就算在這臨近十一月的天氣里面,都可以脫了衣服睡覺而不會感到寒冷。
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李月辰原本想用棉被的,但現在棉花產量不高,所以先用獸皮被子代替了。
這些獸皮被子大小都一樣,此時都被疊成了四四方方的模樣,整齊的放在床鋪上,就好像這里壓根沒人住一樣。
行走在這樣的軍營里面,能感覺到似乎有一種特殊的精神存在其中。
偶爾路過一些正在休息的士兵們,看他們聚在一起,原本以為跟普通軍隊一樣,是在賭博之類的。
但從身邊路過才發現,原來這些士兵聚集在一起背誦兵法!
“這…”黑齒常之有些不理解,“難不成這軍中士兵各個都能識文斷字?”
“是啊。”旁邊的劉仁軌臉上帶著一股子掩蓋不住的驕傲,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胡須,“所有將士,皆是能寫會算之人!”
黑齒常之有些不解:“可…殿下不也常說,軍人就應該服從命令嗎?為何又要…”
“不瞞你說,老夫原來也是如此認為。”劉仁軌笑了笑,“不過按照殿下的說法,服從命令跟有指揮能力并不沖突。如此一來,就算分成一個個小隊作戰,也能保證每個隊伍都有能夠指揮之人…”
這樣的理論,讓黑齒常之陷入了沉思之中。
旁邊一隊巡邏的士兵路過,他們排成一隊,腳下踏著整齊的步伐從身邊走過。
十幾個人的隊伍,走起來動作整齊劃一的居然就像一個人一樣!
一邊聊天一邊感受著這支與時代格格不入的部隊,一行人來到了關押論欽陵的地方。
軍營中間的一處空地上,論欽陵被從臨時做的木頭籠子里面抬了出來。
因為藥效還沒過去,所以他仍然還沒醒,被放在地上之后仍然還保持著昏迷狀態。
看到堂堂吐蕃軍神這般模樣,劉仁軌和黑齒常之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李月辰擺擺手,讓人去搬來幾把椅子,招呼師父和幾位軍官先坐下,隨后讓聯勤營那邊派個醫療兵過來。
這些醫療兵跟其他士兵的打扮一樣,都是迷彩服,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的麻布背心里面并沒有裝著任何武器,同時左臂上掛著一個紅色的十字袖章。
如今他們的醫療技術還很差勁,不過已經能夠做一些包扎,止血之類的緊急戰場救護了。
幾個醫療兵對地上的論欽陵檢查了一番,隨后道:“殿下,藥效差不多快要過去了。”
“還有多久能醒過來?”李月辰問道。
“若是想讓他醒來,只要冷水一激便可!”
李月辰點點頭,微微擺了擺手。
旁邊的耿云強點頭表示明白,當即去端了一盆水過來,然后灑在了論欽陵的臉上。
地上的論欽陵被水一激,渾身打了個哆嗦,隨后微微睜開了眼睛。
李月辰靠在椅背上,抬起左腿搭在右腿上,等著他清醒過來。
剛剛睜開眼睛的論欽陵眼中還透露著迷茫,看到面前坐著的李月辰以及周圍那些穿著迷彩服的士兵,他似乎還以為是在做夢,居然翻了個身,又閉上了眼睛。
然而兩秒鐘之后,他勐然坐起身,睜開眼睛看著周圍的景象,愣愣出神。
李月辰也沒有說話,就坐在椅子上,一邊用手指繞著自己的一縷頭發,一邊等著他清醒過來。
看到身邊一群穿著迷彩服的士兵,再看看眼前那個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論欽陵對自己的處境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答桉。
可他心中不敢相信,昨晚自己還在都督府里面休息呢,怎么今日醒來就到了這里呢?
很明顯這里不是城中,周圍到處都是帳篷,很明顯是在軍營里面。
他們究竟是怎么將自己帶到這里來的?
雖然說他并沒有親自見過李月辰,但看看眼前這副打扮,也能猜得出她的身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問道:“如何做到的?”
“哦?你倒是比本宮想象中要鎮定不少。”李月辰嘴角帶著微笑,微微歪著腦袋,“如今你已成了俘虜,等這邊戰事結束,便與本宮回去覲見圣人吧。”
“傳聞中,大唐的太平公主是神仙中人,能神鬼不知的將我帶來此地,果然是道術嗎?”論欽陵有些喃喃自語道。
李月辰突然笑了笑:“你就當是吧,將來或許有一天會明白!”
隨后就擺了擺手:“好了,帶下去吧,好生看管!圣人見到他肯定會開心,一定會賜宴的。”
“是!”旁邊士兵答應一聲,將他雙臂架起來,塞進了木頭籠子里面。
這籠子還挺大的,足夠滿足他在里面站坐躺等任何動作。
直到進入籠子里面,論欽陵才反應過來,扭過頭問道:“殿下,我好歹是吐蕃宰相,這般對我,是否有些過分了?”
“過分?”
李月辰抬頭反問一句,“你侵擾我大唐邊境,捕殺我大唐百姓,難道不覺得過分?本宮沒有讓他們用酷刑折磨你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
“聽聞太平公主博學多識,難道不知刑不上大夫?”論欽陵反問道。
“你既然會說漢話,想必也是熟知大唐文化之人,難道不知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李月辰笑著反問一句,“老娘不僅是公主,更是個軍人!看你不順眼就揍你,你又能如何?”
聽著這無賴的話語,論欽陵一下子愣在原地,似乎是沒想到,這堂堂一國公主居然還有這么流氓的一面。
李月辰也懶得繼續廢話,站起身看了看天空:“午時一過,便要攻城了,到時會讓你親眼看看,侵擾我大唐會是何等下場!”
說完轉身就走,同時下達命令:“讓全軍將士抓緊時間吃飯,午后攻城,盡快拿下!”
“是!”后面的耿云強以及黑齒常之等人紛紛答應一聲。
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里面,熱騰騰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李月辰招呼師父和軍官們坐下來吃飯。
劉仁軌一邊吃著一邊問道:“殿下可想好如何打了?”
“根據鴻風他們的匯報看來,昨日抓走論欽陵,還殺了他兩個親兵,此時尸體應該已經被發現了。若是我所猜不錯,益州城內應該已經亂了!”
這個時代,主心骨失蹤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或許副將可以臨時接過指揮權,但因為威望不夠等各種問題,很難對軍隊做到如臂使指。
更別說手下士兵大多數都是文盲,無法各自指揮,所以就算論欽陵手下的副將臨時接過了指揮權,也沒辦法做到高效的調動。
再說了,副將有沒有能夠鎮得住軍隊的威望都是另一回事呢。
聽著徒弟的回答,劉仁軌點了點頭:“老夫縱橫沙場多年,都沒有見過如此容易打的仗…”
旁邊的黑齒常之也深有感觸的點點頭:“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抓到敵方主將,末將真是想都不敢想。”
李月辰微微笑了笑:“降維打擊是很恐怖的事情,這等結果也是必然…”
“敢問殿下,何為‘降維打擊’?”黑齒常之問道。
“大意就是他們與本宮的水平差的太多。”李月辰笑道。
幾人一邊吃一邊聊,吃過飯之后,李月辰馬上下令大軍出發,直奔益州城!
如今距離益州城有五十里左右,午時出發,雖然騎著馬,但是過去之后也差不多快到酉時了。
原本河源軍五萬人全部配馬是不現實的,但因為前些年突厥戰敗,給大唐上貢了大量馬匹,所以這五萬人才能人均一匹馬。
來到益州城外,遠遠就能看到城門緊閉,城墻上有大量士兵來回走動,看起來似乎在搬運什么東西。
耿云強放下望遠鏡,回到了大部隊后方報告情況:“殿下,敵軍發現我們來了,看情況應該是還在布防。”
李月辰抬頭看了看飄蕩的戰旗,直接騎馬來到了大部隊旁邊,舉起望遠鏡看了看。
隨后直接下馬,坐在福來搬過來的椅子上,招了招手:“沙盤!”
旁邊的護衛馬上將益州城沙盤搬了過來,放在面前支起來的小桌子上。
此時大軍與益州城只有五六百米的距離,已經是雙方都肉眼可見的狀態了,敵軍既然在布防,那就說明指揮系統還沒有完全崩潰,想來應該是副將接過指揮權了。
論欽陵也被帶了過來,坐在李月辰的旁邊。倒也沒有把他綁起來,反正只要他有什么動作,李月辰伸手就能給他一拳。
看了看飄蕩的戰旗,李月辰扭過頭道:“現在還是東北風,風速正好,按計劃進行,開始進攻!”
“是!”耿云強答應一聲,馬上轉身去準備。
旁邊的黑齒常之一臉懵逼:“計劃?殿下,我沒聽說…”
“不必擔心,有你發揮的時候,先等著就好!”李月辰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