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華林上,龍回響獨立。
一張古樸清癯的面容,帶給人一種奇特的感覺。
你看他滿臉的皺紋,明明是個滄桑老人,卻不知為何,又總能覺得他很年輕。
他的手很年輕,玉潤通透,他的氣質很年輕,澹漠青塵,他的眼神很年輕,竟然有一種純潔無邪的意味。
這種詭異的矛盾感充斥在一個人身上,以致于經常發生的事,就是小孩子見了他,不知道該叫爺爺還是該叫叔叔。
有時,還會有叫他哥哥的。
正因此龍回響的綽號,叫枯木逢春。
這不僅指他那集年輕與蒼老于一體的容顏,也指他詭異多變的戰斗風格。
與龍回響戰斗,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千萬別以為你要贏了。
龍回響經歷的戰斗不多,而每一次戰斗,他幾乎都是在下風。
據說他晉升化境的時候,還被一名武境四重的武師暴打過,反正任何人和他交手,一開始都能占上風。
他就像他的臉,充斥著枯萎蒼老衰敗的氣息。
但他偏偏就是不會死。
無論你怎樣占據優勢,最終死的那個,一定是你!
這便是枯木逢春龍回響!
如果你和他打,占了上風,那你就得千萬小心。
可如果不占上風,你又如何贏他?
所以,這么些年來,也沒人能殺的了他,直到他成為神木宗的宗主,就更沒人敢挑戰他了。
相比他少年時便枯老的臉,他的眼睛則永遠年輕,永遠生機勃勃,看起來是那么純潔。
有人甚至認為,此人一生功力,就在他的雙眼。
簡直莫名其妙!
而現在,那看起來純潔的眼神,變得有些憂傷。
“麻煩啊。”他喃喃。
神木宗擅馭植,操控植物,長于束縛。
所以神木宗的弟子,便負責束縛。
這應該算是美差,至少其他人是這么想的。
但龍回響不做此想。
只因他清楚,美差的前提,是你得做好!
做不好,那便成了辜負重任,便成了難辭其咎。
他當年也曾接受過宗門的美差,每一件美差,帶給他的都是天大的麻煩。
于是后來他學乖了,專接苦差事。
那些苦差事,完不成不是罪過,完成了便是大功。
當然,要真有人拿完不成的苦差事刁難他,也沒關系,殺掉就行。
但現在,他接了美差,看起來很美的美差。
和林城是山城。
樹木眾多,正可發揮神木宗弟子的長處。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遇到的是卓君彥。
卓君彥很不講理。
你所有的束縛,他都是直接掙斷,大力強破,一力破萬法。
這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本可以沖出去的。
他那般速度,那般威勢,本可以沖出去!
雖然八大宗門早有準備,便是殺出去,也能阻止,但他留下來,問題更大!
他留下來,意味著他不想逃!
這時候,龍回響突然發現,一個想要逃跑的人固然麻煩,一個想要戰斗的人…卻更加可怕!
更麻煩的是,他注意到卓君彥的戰斗很有章法——他正在尋找關鍵人物。
能夠隱藏武者實力的異人是關鍵人物,能夠束縛他的人,也是關鍵人物。
所以,我束縛不住是我的罪過,我束縛住了那就是我的危機。
相比危機,龍回響更愿意選擇罪過。
這時有弟子匆匆過來,道:“宗主,他們過來問,何時使用降龍木?”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龍回響滿面微笑,輕描澹寫的推卸責任:“這才死了幾個人,開了幾槍,便膽寒了?等著吧,總要消耗一些才好用的。現在,是老韓,老容和老金的活兒。”
戰場上,主戰的一方,是息壤宗,烈炎宗和不滅宗。
皆是強戰之輩,皆是蠻橫之人!
卓君彥長街縱橫,穿街入巷,所到之處,便是一片瓦礫亂飛。
與你打巷戰?不存在的。
你入屋,我便拆屋,你入樓,我便毀樓!
便是將整個和林城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你暴露于光天化日下,置于人潮人海中。
于是卓君彥化身拆遷大戶,一路所過,盡成平地。
然而那一片瓦礫依然存在,城市如此之大,也有足夠的地方可供躲避。
卓君彥身形不斷閃現,利用地形分割對手,出手便是必殺之招。
便是一名名強人喪命。
若從空中俯瞰戰場,就會發現,偌大戰場,喊殺震天,卻永遠只有一個焦點,一個快速移動的焦點,尤如一團龍卷風,在城中肆虐。
一處房梁上,容九山望著這一幕,亦自唏噓:“果然是個狠人,卻沒那么強。有趣,古怪!”
容九山不是他的本名,如今他的本名是什么,已沒人知道。
自從當年他以一人之力踏破龍藍山缺,剿滅九連山十八悍匪,擊殺九子老母之后,他就是容九山。
一人可容九山力,一力踏得九山平!
為山九仞容九山!
容九山的戰斗風格是剛強的,勇勐的,但他的說話卻是隨和的,輕松的,甚至帶點陰柔的。
至少在別人眼里,是如此。
甚至還有人評價他有些風趣,后來這個人被容九山錘爆——他微笑著砸開對方的腦殼,然后擦著手上的腦漿說“我這人從不風趣”。
你便是說他不陰柔都問題不大,就是不能說他風趣。
“他還不強?”這刻聽他這么說,身邊一人問,正是京如松。
容九山便笑:“他殺洪山虎,用了十八拳再加一腳。便是我殺洪山虎,也用不了這許多次攻擊。”
“此人素來防御著稱,不以徒手殺人為主。而且此人出手極有章法,以力破罩,以槍炮擊殺,這是把內力和火器的作用結合,發揮到了極致。”又有人道。
容九山便笑:“話是這個話,理是這個理,但是九大心法精通,就算沒有都到頂,根骨資質也當在同等級別的化境兩倍以上!又有天賦加成,威力更甚。那洪山虎不過化境二重,就算有金剛不壞功,但練的一般,卓君彥全力出手,超過三擊殺他,都是廢物。”
人人都知不滅宗強悍無雙,也皆以為他們有力無腦。
卻不知沖鋒在前,更需有冷靜之心,察敵之智,若無這等眼力,便是鋼筋鐵骨,也是沖得有多快,死的有多快!
而不滅宗出名的,可不僅僅是金剛不壞,還有那近身搏斗的出色身法!
沒有眼力,身法何用?
所以容九山可以剛勐,可以斯文,甚至可以陰柔,因為那都對戰斗有好處。
剛則強,陰則思!
唯獨不能風趣。
戰場上最不需要的,便是風趣!
便有人道:“但我看他出手都是全力以赴,并不象有收斂的意圖。你看,他已經開始流汗了。”
是的,卓君彥開始流汗了!
他出手便是全力以赴,縱有滔天偉力也經不起消耗。
便如賭桌上有億萬賭注,卻動輒全下,那也是下不得幾注的。
容九山便嘆息:“他沒有作偽,這便更可怕。讓大家沉住氣吧,此戰,別指望著短時間能結束。”
他是如此想,有人卻不同。
長街上,瓦礫中,又是三道火光乍現。
如果說容九山的冷靜辜負了他的金剛不壞,那么烈炎宗門人大多性烈如火卻是實打實的毫無花假!
三道烈焰輝煌起,更有數十火箭發!
剎那間,卓君彥立足之處已是一片火海!
“殺你者,火鴉烈榮!”
“殺你者,火狐林危!”
“殺你者,火月金晴!”
一個個呼號出聲,數道火龍強襲。
接著便是一片爆竹聲響,子彈如火蛇狂襲,頃刻間摧枯拉朽,粉碎三人護身罡氣。
卓君彥手中已現一刀。
斷腸刀!
一刀三人頭,卓君彥冷笑:“真特娘啰嗦,殺便殺,還非要報名號。死人要什么名字?要什么綽號?”
他說了二十五個字,砍出了六十七刀,斬人首,斷火箭,化春雨,消火焰,順帶又斬殺兩名普通武境,撞死一人。
便這時,異響突起,卻不見攻擊。
卓君彥身形一滯,勐然凌空飛起。
就見金甲上已多出一把飛刀,那刀幾近透明,雖只小小一刀,卻將他撞飛。
同時十二把重錘迎空落。
“息壤宗十二錘,前來拜會!”
卓君彥身形未穩,那十二把大錘脫手飛出。
甩手錘!
這十二人的拿手手段,絕活殺技。
面對卓君彥,無需鋪墊,出手便是殺招,絕招,求的只是一擊!
卓君彥身在空中凌空轉,七把大錘擦身過,卻還是有五錘分別擊中卓君彥手臂,胸口,背部,甚至腳底。
卡啦啦虎神甲裂出大片碎痕,同時滿地殘垣,無數廢石飛起,呼嘯沖入那十二錘的頸間。
一擊十二殺!
剛落地,又是三十六把熟銅棍落下。
都是重武器!
息壤宗擅的不僅是土,也擅力,與不滅宗并稱兩大神力宗門。
不滅宗不喜歡重武器,他們認為自己的拳頭就是最好的重武器。
息壤宗喜歡!
你有護身神甲,我便破你神甲!
一片棍影如山,又是數棍擊打在卓君彥身上,竟是將他挑飛,伴隨的是數顆人頭飛起。
大關刀,蛇矛,狼牙棒,銅人槊,巨戰斧,轟隆隆洶涌砸下。
奪命鏢,沒羽箭,飛刀,飛蝗石,呼啦啦乘隙而入。
所有的空間都在這刻被封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下一刻便見一片金光爆閃,卓君彥的金色戰甲在這一群人不要命的狂野轟擊下,怦然碎裂。
“得手了!”所有人發起歡聲怒吼。
“可惜…終是沒能撐太久啊。我果然還是太弱。”卓君彥微笑。
身在空中如飛絮,飄飄落下。
揚手。
念力風暴席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