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談判(下)
劍尖已然指著唐凝的頸子。
只需稍稍勁氣一吐，唐凝便是命喪當場。
然這一劍，偏就是刺不下。
有那么一瞬間，狄青霞痛恨自己的冷靜。
為何要瞻前顧后，為何要體諒大局。
就這樣刺下去，一了百了，做一個痛快淋漓人，方不負江湖豪情名！
然，他不是那般人，不是此類士。
這一劍，他刺不下。
終只是道：“卓君彥現在到什么地步了？”
唐凝微笑。
她笑，是因為她知道，狄青霞這么問，便是松動了。
她答：“你知道隱龍居嗎？”
“是。”
“隱龍居的守護，被他殺了。”
狄青霞閉眼。
無法想象！
連那樣的存在，都能殺！
“還有嗎？”他問。
“云水清風兩宗，出動一千人，死的還剩不到三百個，這其中包括了五十名左右的化境。”
狄青霞長吸一口氣。
他沒有懷疑唐凝撒謊，他知道已無必要。
所以他只是道：“讓卓君彥立刻回來。”
“不可能！”唐凝卻答。
“你說什么？”狄青霞眼中殺意大起。
唐凝冷道：“萬劍宗必須攻打，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不希望你們成為他的阻礙。你們不會殺死他，但會影響他的進度，這是他和我都不能接受的。”
“你的命在我手里。”
“我若怕死，就不會來！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其實我的價值也沒那么高。”
“你是他的女人，他不會舍得！”
這話一出，沉勝男等人同時看唐凝。
驚訝，卻又不奇怪。
唐凝笑：“是！但他現在不知道此事，而我則不在乎！”
唐凝眼中現出兇狠：“狄青霞，萬劍宗必須攻打，你能談的只是它的存亡問題。現在收手，我可以通知卓君彥，盡量少殺戮。只要你們低頭，不再找他的麻煩就好！至于會死多少人，取決于萬劍宗的選擇！”
聽到這話，狄青霞突然低低笑了。
他低喃道：“可以，但我還有個條件。”
“說！”
“放過孫鐵峰。”
聽到這話，唐凝皺眉。
她聽出了狄青霞的意思：“你大可不必。”
狄青霞冷笑：“是，大可不必，然后就從此歸順你們？唐凝，你小瞧了我輩武人的意志！”
“狄青霞！”唐凝勐然大喝：“你所以為的武人意志，就是一坨狗屎！”
“你說什么？”狄青霞心中陡然憤怒。
他很少憤怒。
他相信冷靜！
他認為憤怒是一種失敗的標準，意味著心境的不及。
所以他也討厭絕望。
今天，唐凝讓他絕望了，所以他萌生死志。
接著，卻又讓他憤怒。
你，竟然貶低我心中之志？
唐凝卻道：“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站在你自己的圈子里，在這個圈子里，你出類拔萃，但是出了這個圈子，你什么都不明白。你看到那些資料了，你卻只把它們當成可怕的武器，統治的工具！你根本不明白，這些東西能夠帶來什么！那是整個社會的改變！你懂什么叫社會嗎？”
她大吼著。
不僅是狄青霞，就連沉勝男，甚至還有大廳內，孫鐵峰，馬大同，等一群挾持人質的人，都聽到了唐凝的怒吼，感受到了她的憤怒。
他們甚至無法理解，唐凝為什么要憤怒。
她顫抖著，憤怒著，吼叫著：“你們什么都不明白。在你們的心中，只有生與死，只有成與敗。你們的仁義，只局限于自己認知的那個小圈子。只要你們關心的人沒事，那便是仁義。只關心你們所謂的宗門，家族，利益，只要對的起這些，那便是大義。為此不惜去死，便是無畏！你們根本不懂得另一個世界，是怎么看待你們的。在我們的眼里，你們就是一群人渣，一群背棄了人類基本道德的廢物！”
狄青霞死死盯著她，他的眼中現出一絲茫然：“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唐凝大步向著大廳內走去：“你跟我來。”
狄青霞收劍。
他跟著唐凝，回到大廳。
大廳內，眾人肅穆，一起看著唐凝。
唐凝就這么站在眾人之間。
她立于高處，面向眾人：“駱嘉秋，告訴他們君威商行的用工規矩。”
駱嘉秋點頭：“君威商行用工，每人每天，只可工作四個時辰，每七天必須休息一天，中午飯時，半個時辰休息。每年可以獲得二十天的假期，且是有薪假期。凡為我商行用工，有養老，有醫護。即，所有生老病痛，皆由我商行照料。”
一番話說的眾人愕然。
馬大同怔怔看駱嘉秋：“這不可能！”
這個世界，從無人對用工如此優握！
唐凝也不廢話，直接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一段視頻給狄青霞：“自己看！”
這是…
狄青霞等人都傻住了。
視頻里放的，赫然是一片充滿現代化氣息的世界。
飛機在天空中翱翔，高鐵在地面告訴行駛，汽車穿梭于高樓大廈之間，人們在街道上歡聲笑語，自由的漫步，品嘗著街頭的小吃。優雅的歌聲，動人的舞姿，在屏幕中不斷閃現著，呈現出一副難以想象的人間盛世。
“這是…天庭？”狄青霞愕然看唐凝。
“是！天庭！”唐凝很肯定回答。
她要引領這個世界做出改變，就肯定要讓下面的人看到希望，所以早在這之前，就已經利用地球的影視資料做了一些宣傳片，只不過因為君威還沒到這一步，暫時不會放出來。
今天，狄青霞他們是第一批得以目睹此景的觀眾。
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唐凝道：“這是天庭的世界，它并不完美，但至少比這里美好，也是我想帶給大家的世界！”
狄青霞終于明白了。
那一刻，他徹底茫然了。
唐凝冷笑：“你們可以不相信這些，但這些不就是秘密，稍微注意，就可發現…畢竟這片子里的有些東西，已經在這里出現了。你們沒發現，是因為你們從來未關注這些。你們入了城，每天想的就是殺人！放火！消滅敵人！你們行走江湖，偶爾殺掉幾個欺壓別人的貪官，就自命為俠！什么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就是空喊口號。怎么為國，怎么為民？怎么去做到這些，你們想過嗎？你們沒有，你們根本不懂，做不到，甚至許多人沒想去做！”
星刃唐鐘鳴冷笑：“天下之事，與我何干！”
唐凝笑道：“是啊，這就是我看不起你們的地方。狄青霞，你聽見了？你所用的人，大部分就是這種混賬，他們根本不在意別人。而你們，你們以為自己擁有大義，為了天下而戰。卻從沒想過怎么讓天下變得更好，為了戰斗的勝利，更不惜和這等小人物勾結。什么時候，殺戮成為了可以利國利民的事？”
唐鐘鳴憤怒：“唐凝，你的人還在我們手里！”
“你敢殺嗎？”唐凝怒喝：“人就在這兒，你殺一個試試！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你們一兩銀子也別想拿到。現在滾出去，還能活命。敢動一個人，就連你們帶你們的家族，你們所有的一切全都死！”
唐鐘鳴滯然。
唐凝轉看狄青霞：“狄青霞，九宗追獵，號稱為天下！但是，到底誰在為這天下做事？我想讓你看看真相！你死了，你便看不到，你也就無法知道你有多膚淺！你所以為的志向與俠義，在我們的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皮毛。但你還有基礎，你還有夢想，你還能進步。所以我給你機會，活下來，我讓你看到，什么叫真正的美好世界！至少你可以知道，這一次的失敗，不是你的恥辱，而是你的幸運！”
狄青霞怔怔的看著唐凝。
良久，他說：“你說的都是真的？真有那樣完美的世界？”
唐凝卻搖頭：“沒有什么完美的世界，但至少，比這里更好一些。我們所擁有的，只是一個比你所看到的更大的圈子。而我所追求的，是一個跳出現有世界的更大的圈子。”
孫鐵峰忍不住問：“卓君彥也是？”
唐凝回答：“不，他不是。但他比你們好的是，他不會沽名釣譽，他做不到，他便不要，不會去德不配位！更不會去阻礙能做到的人去做到！他不會去創造那樣的世界，但他不反對那樣的世界。而我，我是負責創造這樣世界的人。想要威風的，逍遙的，高高在上的，可以跟他走！想要讓這世界變的更美好的，就跟我走！”
原來是這樣嗎？
鐵風漸，沉勝男等人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卓君彥會給她那份造反無罪的授權。
原來如此！
原來主公是真的不想做皇帝！
在別人眼里，那是無上殊榮，至尊享受，在卓君彥眼中，那卻是無盡的責任。
他不想去承擔那責任，所以他至少可以讓自己不去坐在那位置上！
這刻唐凝已揚起驕傲的頭顱：“向我效忠，我可以帶你看到那真正的未來！一個超越你們現在認知的未來！”
“向你？”狄青霞問。
“對！向我！就是我！只有我！”唐凝的語氣堅決而果決。
目光所至，眾人相互看著。
沉勝男突然單膝跪倒在地：“沉勝男，愿永生追隨唐大小姐！”
她這算是徹底反了。
反了卓君彥，投了唐凝。
也可以算內部跳槽，反正無罪。
駱嘉秋看看大家，也是一笑，不顧自己人質身份，跪倒在地：“駱嘉秋，永遠追隨唐大小姐！”
那一刻，狄青霞也終于理解了。
明悟了。
他微微一笑：“好！我想看看那個世界！想看看，我到底是怎樣的淺薄與無知！”
他依然筆直而立。
即便是投誠，他也依然是狄青霞，有自己的傲骨，傲氣。
磕頭？
斷斷不能！
孫鐵峰撇嘴，指指狄青霞：“我跟他走，他還欠我三個響頭沒磕呢。”
馬大同等人愕然。
你們這就反了？
那我們怎么辦？